第22章 桃源
桃源
阿青沒有追到那個小賊，這是理所當然的，他剛到通暮城幾日，自然沒有那小賊熟悉地形。
他又回了白日做工的酒樓，軟磨硬泡了許久才得到了半份菜肴。菜已經冷了，但好歹還是幹淨的。
他回到土地廟時，夏蕪卻沒有他想象中那麽消沉，而是頗為興奮地和那個老乞丐說着什麽。
阿青把帶回來的飯菜遞過去，她打開看了一眼，就興奮地遞給了那老乞丐，說道：“七爺，今日真是謝謝你了，我們身無長物，錢袋也丢了，這就當是我孝敬您的。”
七爺撇過來一眼，說道：“知道了，放下吧。”
“是！”夏蕪放下飯菜，拉着阿青出去了。
“小姐，你……”
琳琅借着衣袖的遮蓋撓了撓他的手心，眼中一片向往，說道：“阿青，我明悟了，七爺說，我們經歷的一切都是佛祖給予我們的磨難，現在我們已經通過了考驗，今晚，佛祖就會派下使者帶我們前往世外桃源，享受永生之樂。”
“那荷包……”
“身外之物，丢了便丢了，若能幫助他人也是功德一件。”
“是。”原來還是在演戲嗎，還好是在演戲。
雲霧生垂下雙眼，吓死他了。
*
禦甲門，岑承英家。
“今晚，佛祖就會派下使者帶我們前往世外桃源……”
“這些便是我聽到的所有內容了。”
“多謝，這次麻煩您了。”
“只是錄音再傳個話而已，倒是不麻煩。”苗婉推了下眼鏡，肅然道，“琳琅到底是做什麽去了，你們确定她不會有危險嗎？”
蔣星元苦笑，和苗婉簡單解釋了一下，并反複保證絕對會保護好琳琅後結束了通訊。
唐至音将聽到的內容盡數記了下來，長嘆道：“魚終于上鈎了。”
蔣星元道：“今晚我帶着可薇先摸清他們的據點，你們不要輕舉妄動。”
崔知芒道：“知道，我得先走了，這幾日為了給琳琅他們打掩護頻頻離隊，師兄都要罰我了。”
“行。”岑承英摸出一盒點心遞給小石頭，叮囑道，“這次多虧你了，接下來這幾日千萬不要離開禦甲門知道嗎？那些人都是壞人，小心被他們抓到。”
小石頭裝模作樣地抱了個拳，應道：“我是小孩子又不是傻子，都知道啦，岑大哥你就別瞎操心了。”
“小鬼頭，你真是……”岑承英都被氣笑了，小石頭搶過糕點做了個鬼臉就一溜煙地跑了。
宋若淩感嘆道：“這名叫流雲的法器，還真是神奇。”
桌子上放着的正是流雲，這便是琳琅的計劃之一。
可薇來送信時腳上綁了個小小的信筒，那是借用它自身穿越時空的特性開辟的一處小小的空間，裝下流雲綽綽有餘。這兩個東西都不是修真界的法器，自然不怕被人察覺。
琳琅早就和苗婉商量過，所以她在回土地廟前撥通了與苗婉的通訊，幸而，這次她不是一無所獲。
這幾日一直有人悄悄跟着他們，琳琅無法做出任何出格的舉動，蔣星元他們有所察覺，偷偷派出了小石頭。
把裝着流雲的信筒交給小石頭後，她的任務就暫時告一段落了，接下來就是等入夜，好好見識一下那個“世外桃源”了。
*
夤夜，夏蕪心神激蕩久久未眠，不知過了多久，她猛地睜眼，看到眼前站着一位僧人。
“施主，請随我來。”
夏蕪下意識站起來，拉着被驚醒的阿青一同跟上。
夜黑風高，看不清前路。
僧人給了他們一人一個眼罩，遮住雙眼後，夏蕪後知後覺地有些害怕，緊緊攥住了阿青的衣袖，他察覺到她的緊張，反手包住了她的手。
僧人對此視若無睹，面罩下，琳琅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耳邊響起咕咕鳥叫，她安下心來。
在她走到雙腿發軟時，僧人終于開口了：“到了。”
夏蕪摘下眼罩，環顧四周，怔然道：“這便是，世外桃源嗎……”粗制濫造的影樓風，桃樹絕對是假的，天上懸着發光的假太陽、月亮，看不到天空，現在她是山腹還是地下？最重要的是……
琳琅掃過那些推門而出，拿着鏟子鋤頭等物像是要下地幹活的農人：他們便是那些“失蹤”的人嗎？
“桃源之中，一切都自給自足，二位的房間在這邊，請吧。”
“多謝大師。”琳琅雙手合十，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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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點已經混進來了，這次為了方便打探消息，琳琅稍稍更改了自己的人設。
“何姐，您是什麽時候信慈悲佛的呀？”
琳琅坐到正在編籃子的何翠旁邊，也學着編了起來，那婦人看到她笑道：“是小夏呀，我啊，皈依了有一個月了吧。”
燒火的柴快用完了，雲霧生默不作聲地在院中劈柴，腰間劍柄上的金色玉墜在陽光下晃晃悠悠，那婦人看了一眼，小聲湊到琳琅耳邊問道：“你們可成親了？”
琳琅連連擺手，用氣音答道：“沒有沒有，我們不是……那種關系。”
何翠了然道：“這有什麽可羞的，要我說啊，那小子肯定對你有意，只是……”
“只是什麽？”
“只是啊……”何翠吃吃一笑，小聲道：“找夫婿可要找那身體好些的，你這郎君啊，怕是腎精有虧。”
何翠說着用食指點了點頭發，琳琅反應過來後臉頰爆紅，胡言亂語道：“沒有沒有，在我們那少白頭很好的，還有句俗語呢‘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白頭’。”
“是嗎？”何翠将信将疑，說道，“那你們可要抓緊了，不要仗着年輕就白白磋磨這大好時光。”
琳琅胡亂點頭，只盼趕緊進入下一個話題。
何翠知她臉皮薄，沒再逗她，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說道：“你們既然來到了桃源，那大家都是一家人了，來到這就好好過日子，沒人會欺負你們。”
頭頂上，明黃色的人造太陽發着黃色的光，但沒有什麽熱量，此處應該還有着控溫的陣法。有陣法，那必有維護陣法的人，此刻，他們又藏在哪呢？
琳琅暗自思索着，面上卻做出一副感動的模樣，這是她設置的新人設：相依為命的苦命鴛鴦。
只有這樣，她才能順理成章地和雲霧生待在一起，避免被分開。
出發前她就把失蹤之人的面貌特征背全了，他們大多都在這處桃源裏，但還有一部分不知所蹤。除此之外這裏還有一些新面孔，就是不知道這些新面孔是安插的間諜，還是未被發現的失蹤人了。
而且，這裏的人大多都是孤身一人，像自己那樣的兩人組合都極為少見，崔知芒所說的全家失蹤的人又在哪？
“何姐，您的家人沒和您一起來桃源嗎？”
聞言，何翠的臉色有一瞬間的扭曲，但她很快平靜下來，臉上又挂上了模式化的笑容，答道：“你們不就是我的家人嗎？即已入了桃源就不要再提那些凡塵濁事了，快向佛祖道歉。”
“是是。”琳琅按照何翠教的對着人工太陽道歉，心想，早晚有一天要把這個假佛砸了。
“能知錯就改便好。”何翠滿意點頭，提點道，“只要你表現好就能被帶往神界，親自侍奉佛祖，你可謹記，像這種話以後可不能再問了。”
神界？沒聽過的地方。琳琅面上乖巧應是，終于打聽出上一個去神界的人是在六天前被帶走的。
她又擡頭看了一眼“太陽”，這裏的日月輪轉都是由慈悲嶺的人控制的，時間并不可信。
要想辦法混進這個神界才行。
只是，怎樣才算表現好呢？
*
禦甲門裏，衆人聚做一堂，各自彙報着自己的進度。
“那老乞丐已經派人盯着了。”
“各個村鎮都派了人把守，絕對不給他們再下手的機會。”
“師妹的位置我也找到了，就在城外的荒山。”
“荒山？”崔知芒皺眉，半響像是想到了什麽，說道，“難道是在山腹？”
蔣星元點頭：“可薇飛到荒山上就停了，他們的據點八成就在山腹。”
“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麽做？我這就帶人去炸了那座山！”
蔣星元将人攔下，說道：“不要輕舉妄動，我相信師妹，我們等她消息。”
出發前，琳琅對可薇進行了緊急特訓，跟他們約定了幾個暗號：可薇翻跟頭，意味事态緊急，速來；拍翅膀揍人，意味打起來了，見機行事；上上下下飄忽不定地飛，意味事情還在掌控之中。
三日後，衆人看着可薇猶如發癫一般，上上下下地翻着跟頭，離得近了就會狂扇來人巴掌，沉默了。
“這是……”唐至音艱難開口，“打起來了、事态緊急、但一切還在掌握中？”聲調越來越高，說到最後險些破音。
“……不管了，沖！”
*
時間拉回到三日前，琳琅幫婦人編完籃子，婉拒她吃飯的邀請回了自己的房子。
雲霧生已經劈好了柴，準備去做飯，琳琅上前幫忙。她并不是對廚藝一竅不通，只是實在用不慣這原始的鍋竈，只能打打下手。
他們随意聊着天，好像這只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個午後。琳琅墊腳去取挂櫃中的碗筷，衣袖滑下，露出手腕上的珠串和血藤手镯。
在她眼裏，此處只是一處粗制濫造的騙局，但在他人眼中，這裏是一處真正的桃源。
太陽溫暖明亮，月亮永遠圓滿，每日都是好天氣，路口還有終年不敗的桃花。
而這一切都是慈悲佛賜下的恩典。
想起那些居民臉上如出一轍的笑容，琳琅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轉頭看到雲霧生一臉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她柔柔一笑，問道：“阿青，怎麽了？”
“我……”雲霧生張了張嘴，又看了她兩眼才說道，“我的身體很好，不會%&*有虧。”
“！！！”
你都在說些什麽啊！
琳琅爆紅着臉，顧得不維持人設，手忙腳亂地把人趕出去，關上廚房門後靠在門後長舒了一口氣。
這人，聽力怎麽就這麽好。
她把涼涼的手背貼在雙頰上緩解着燥熱，其實這次行動她是有些後悔的。
倒不是來了又怕了，而是她太久沒和雲霧生這般親近過了。
自從去年那件事後她就有意地避着雲霧生，就連二師姐都發現了，悄悄找她問發生了什麽事。她能說什麽，說怕自己未來會對師弟霸王硬上弓還是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的那些心思？
早知道就扮做兄妹了，怎麽也比現在好收場。
琳琅抱住臉發出一聲嘤咛，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啊！
雲霧生沉默地站在門外，難得有些無措。他不是故意要偷聽琳琅和旁人的談話，只是他現在的聽力确實更為靈敏些。
她在哭嗎？聽到廚房的動靜雲霧生不由得皺了下眉，這幾日見過的眼淚比前世今生加起來還要多，她究竟吃過多少苦，才會有這麽多的淚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