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神使
神使
何翠送走神使後，恭敬地跪在了房內黑色佛像前。
她自小便跟着父親學了一手篾匠的好手藝，養家糊口自然不在話下，原本他們的日子還算富足美滿，可自從父親死後丈夫就暴露了本性，對她非打即罵。
她這雙篾匠的手也被傷到了，自此便做不了精巧的活計。丈夫氣她不能再養家，下手更是不分輕重，後來還将他父母也接了來。
之後丈夫又迷上了賭博，日日不歸家，她被公婆指着罵勾不住丈夫，是敗壞門楣的掃把精。那日，公婆把她趕出了家門，說找不回丈夫她也不能回去。
嗜賭的人哪是她能拉回來的呢？找不回丈夫便也無處可去，她失魂落魄的走到城外，看到了畢生難忘的一幕。
日落之時，天邊滿是金黃霞光。
連綿無盡的絮狀雲團被霞光染成金黃，在雲團之上，融黃的太陽周邊生着一圈彩色虹暈，宛如神佛降世。
她朝着霞光膝行而去，渴求漫天神佛能給她一條生路。
她的祈求被聽到了，神佛派下使者，帶她來了桃源。
現在，她得到了慈悲佛的認可，終于能徹底逃離這無盡苦海了。
何翠跪在蒲團上，小心地給眼前的黑色佛像上了四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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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桃源，每個人都要勞作，琳琅跟鄰居何翠學竹篾，雲霧生則是種地。
這幾日，他的工作就是去“田地”開荒。
田地裏滿是山石，而他們要做的就是在山石中篩出泥土，再種上種子。被騙來的人裏不乏伺弄莊稼的好手，可竟沒有人覺得這樣的田地荒謬。
他便知道，自己看到的又和他人不一樣。
雲霧生學着旁人的樣子開荒，當人造太陽的光變得暗淡時他拿起鋤頭和鍬，同衆人一起歸家。
不知道小師姐消氣了沒有。
雲霧生跟在衆人後面，耳邊突然響起了嗡嗡聲。
又是蜜蜂，他揮袖将蜜蜂趕走，不讓它跟着自己。沒想到小師姐害怕蜜蜂，可不能讓它……
等等，這裏怎麽會有蜜蜂？
雲霧生忍不住輕嘶一聲，終于反應了過來。
*
何翠今日不對勁，很不對勁。
一大早，琳琅就被敲門聲吵醒，她睡眼惺忪的取出門闩，看到了滿面笑容的何翠。
“何姐，您今天這麽早就來了啊？”她還以為何翠是來找她編竹篾的。
“小夏呀，這些東西我用不上了，都送你。”
何翠臉上笑吟吟的，琳琅順着她的手往下看，才發現腳下擺着些蔬果，甚至還有幾尺布。
“哎呀，您給我這些做什麽，這怎麽會用不上呢？”琳琅頗有些摸不着頭腦，食物倒還好說，布匹可是只能在半月一次的集市上換到，這幾尺布應該都是何翠慢慢攢下的。
何翠還是笑着，可語氣卻不容拒絕：“你就收下吧，我在這啊就和你親近，你若是不收，那放着就白白浪費了。”
“你今日若是有空就早些來尋我，我還有幾個手藝沒來得及教你，以後啊，可就沒機會咯。”
送走何翠，琳琅和雲霧生一趟一趟地搬着東西。何翠已經被困在桃源了，她還能去哪，為什麽要說以後就沒機會了？
難道她要出去？不，她對桃源深信不疑，必然是逃不出去的。
琳琅擡頭看了眼天空，不是逃出去，那就只能是……
神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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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翠昨夜沒有休息好，或許是要去往神界的興奮沖淡了疲憊，她也不覺得累。
天還未亮，她便借着朦胧的月光将自己攢下的家底都清理了一遍，其中，還有一雙虎頭鞋。
她也曾有過擁有孩子的機會，只是沒能留住。那次小産後，大夫說她再也不能生育了。恨只恨在，她沒能在走之前閹了那個男人。
何翠的眼神有一瞬間發狠，又很快變得懊惱，她撲到佛像前跪下，連連念道：“是我生了妄念，還請慈悲佛不要怪罪，不要怪罪……”
如此念了一會，她臉上又挂上了和善的笑。
這雙虎頭鞋是她來到桃源後親手做的，她拿着虎頭鞋玩了一會，最後還是把它放到了那一堆收出來的雜物裏。她這輩子是沒有子女緣了，只是可惜了這麽精巧的小鞋子了，送予小夏至少還能留個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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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姐，我來了！”因着心裏挂念何翠，琳琅匆匆墊了下肚子就馬上跑到隔壁，看到人還在才松了一口氣。
“慢些，怎麽這麽急。”何翠輕柔地幫她攏起跑亂的發絲。
“何姐，”琳琅左右看看，一咬牙問道，“您是要去神界了嗎？”
何翠怔了一下，像是沒有想到她直接問了出來，颔首道：“是，昨日神使來了，不日就會接引我前往神界。”
“能不能不要去？”琳琅顧不得維持溫柔小姐的人設，急道，“萬一，我是說萬一神界沒那麽好呢？桃源不是已經很好了嗎，您能不要去嗎？”
何翠待她就跟姐姐一樣，可此時她的臉色卻沉了下來，琳琅沒有發現，嘴裏仍舊在勸。
“夠了。”何翠難以置信地看着她，像是第一次認識她一樣，“神界乃永生極樂之地，你一直讓我不要去，到底是何居心，你就這般見不得我好嗎？”
“我不是……”琳琅簡直百口莫辯。
何翠卻不想再聽她多言，将人往外推去：“是我何翠看錯了人，白白奉出一片真心，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院門被緊緊關上，琳琅失魂落魄地回去了。
神界，神界到底在哪？她和雲霧生找了幾日也沒找到可疑的地方，難道就要這麽眼睜睜地看着何翠送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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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羊胡給蛟神喂完血食，回去就看到觀影屏上何翠在同夏蕪争執，問道：“她們在做什麽？”
胡直瞄了兩眼，答道：“吵架呗。”
說着，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哈哈哈，這都能吵起來，她們還真以為這神界是什麽好地方呢，急什麽，慢慢來，誰都有份。”
“行了，嚴肅些。”山羊胡指節輕輕敲着桌子，沉吟道，“蛟神的傷有好轉了，明日或許就能繼續做實驗了，今天再帶一批人送進去。”
“是是是，不過會秘術的就剩你一個了，搞得定嗎？”
“搞不定也得搞，更何況漆無大人也回來了，這是我們最後一次機會了，他總不會眼睜睜看着實驗失敗。”
“嘁，誰知道呢，反正又不止我們一個……”山羊胡瞪來一眼，胡直惺惺地将後半句話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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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編着竹籃，嘴裏又是忍不住唉聲嘆氣。
中午雲霧生回來時悄悄寫字告訴她，去開荒的人少了四五個，據說也是被神界帶走了。
琳琅忍不住看了看隔壁，院子裏間或傳來走動的聲音，何翠還在，只是她怕是也會被那神使悄無聲息地帶走。
到底怎麽才能去那個所謂的神界啊！
手邊的一小截竹片掉在了地上，琳琅彎腰去撿，餘光卻在身後看到了一片黑色的衣角。
她恍若未覺，繼續跟手中的竹片較勁。在她手上的竹籃快要編好後，身後之人終于說話了。
“南界問雁城夏蕪？”
夏蕪身子一抖，似是被突如其來的說話聲吓到了，她小心翼翼地回身，看到了兩名頭戴骷髅面具的神秘人，眼中适時地流漏出訝然、恐懼、和一絲明悟。
夏蕪小心翼翼地問：“兩位可是神使大人？”
右邊的神秘人矜持颔首，夏蕪行了一禮，喜道：“小女見過神使大人。”
“夏蕪，雖你來到桃源時日尚短，但一片誠心真意，慈悲佛被你的真心打動，特派吾等前來接引你前往神界，你可願往？”
“小女願意！只是……”
“只是什麽？”
夏蕪的臉紅了一下，一副小女人模樣，羞道：“只是小女從未同侍衛阿青分開過，不知神使大人能否特許小女與阿青一同前往神界？”
右邊那個神使答道：“念在你一片誠心的份上，佛祖勉強可以答應這點小小要求。”
左邊的神使轉頭看了他一眼，沉聲道：“自去準備，待時機合适時，自會接引你們前往神界極樂之地。”
“是。”夏蕪柔柔地行了一禮。
兩個神使卻沒有立刻走，只見右邊那個神使擡手放了一群小飛蟲，接着兩人就視若無人地比着什麽手勢。
琳琅拿不準他們是在做什麽，便也沒有輕舉妄動，只垂着頭站在原地。
【怎麽，這次離得這麽近，你看出什麽來了嗎？】
來送通知的神使自有下屬來做，但山羊胡過于謹慎，還是覺得這兩人身上有古怪，非要拉着他一起來。
【确實看不出什麽。】這夏蕪看起來柔弱不堪，确實是無甚疑點，難道真的是自己想錯了？
【我就說是你想多了吧，行了，趕緊回去吧，馬上就要撤走了，清理據點可是個大工程。】
山羊胡沒回，他皺眉看着眼前站着的女子，她為什麽還在這？
不知想到了什麽，山羊胡忽然兩手揮舞，做了個誇張的動作。
胡直被驚了一下，比劃着：【你又在做什麽？蟲子鑽衣服裏了？】
琳琅也有些摸不着頭腦，眼中不由得出現了一絲疑惑。
山羊胡停下動作，沉聲道：
“你果然還看得到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