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阮棠整理書籍完全忘記時間。
許勖下飛機打車到達預訂的包廂,一個人獨自等待了半個小時後既沒等到人,也沒等來消息。他才拿起手機撥打電話詢問什麽情況。
“等我十分鐘。抱歉,抱歉!”
阮棠是在電話鈴聲響起來的時候才意識到晚上還有約,而她給忘記了。已經遲到了不少時間,她顧不上洗臉化妝,只是簡單淨手,換上罩頭連衣裙,拿着手機和鑰匙跑出家門。
即便如此,她還是又遲到了一刻鐘。
許勖在她坐下後,遞給她濕毛巾讓擦汗,同時給她的杯子裏添水。
“從學校趕來的?”他問道,“其實不用這麽着急的。你微信告訴我,我會等的。”
她搖頭,“今天是我的錯。在家整理海運回來的書,忘記時間。抱歉。”她沒回避錯誤,坦誠道歉。“點菜了麽?沒有忌口的話。我來點,烤鴨必須來一套,其他的特色菜來一份。”
許勖笑着說,“行。二十年沒回來過,還真有點想念烤鴨。”
阮棠邊點菜邊說,“這次回來吃個夠。”
許勖看着她,他們有一年沒見過面。她回國的消息之前一直捂着,等offer落定,機票定好,他才知曉。
那天爸爸對他說,國內這些年發展得不錯,你們公司不是新開了辦公室嗎?回去看看吧。
不過他這一趟回來不是常駐,只是走訪亞太辦公室與合作夥伴見面聯絡感情。正式的任命要到九月份才能下來。“以後約你吃飯,可要常出來。”
阮棠避開他言語裏的陷阱,“這個我不敢保證。工作忙起來的話,可沒法随叫随到。”
語氣平常,神态自若,還有一些朋友間的不客套。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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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勖時不時給她夾菜,詢問道,“回來适應嗎?”
她沒和他客氣,夾來的菜也照常吃掉,漫不經心說,“适應呀。我成年後在這裏呆過四年,不适應的話,之前也不會選擇回來。”她的認知體系裏十六歲之後都是成年。
許勖繼續問,“學校和院系環境呢,也都能适應?求學和工作肯定不一樣。我聽說國內科研環境并不友好,學術不端是常态。”
她放下筷子,看着他。這次語氣嚴肅起來,“學校和學院都挺好的。工作上,我有充分的自主權。學院提供了全方位的便利,以及充分尊重我現階段不想教課的想法。我沒有不适應的地方,也沒有感受到所謂的不友好。學術不端無論在哪裏都是個體行為,國內外都是,個體行為還是不要上升到集體。有些事情還是先向內部人求證。不然道聽途說來的消息,真假難辨。”
這個話題就此停了下來。
許勖轉移了話題。他聊起在香港機場碰到一個他們的小學同學丁俊。那位同學和許勖同歲,當年也是被阮棠在智力上鄙視的主。“他在一家上市公司上班,負責投資者關系。我們以後應該會有工作交集。他父親去年調任至隔壁市,是市長。丁俊也經常飛燕城。下次我們三個一起約頓飯。”
阮棠興致寥寥。她因為小學和初中都跳過級,與以前同學很生疏。“噢。到時候再說吧。我好些年沒回省城,和他們聯系不多。”
為了避免話題再偏向自己不感興趣的方向,阮棠決定自己來主導聊天。
“你們投資的幾家人工智能公司技術進展如何?”
“聽起來和Adobe的firefly很像呢?”
“這些版權糾紛要怎麽解決呢?”
“産品端要更上一個臺階,什麽時候上線?”
這是關于他公司之前投資的AI科技公司的話題。
她緊接着又問起他國內新崗位的工作職責。
“你以後是看項目還是搞政府關系的呢?”
“人工智能領域還是生物制藥領域?”
“國內的星鏈産業鏈?”
……
飯桌上話題幾乎圍繞着前沿科技熱點展開。阮棠見時間差不多九點鐘,提議結束飯局。手機上有幾條新的未讀消息,不過礙于許勖還在,她沒點開。
散場的時候,許勖要送她到家樓下。阮棠婉拒,“你回酒店早點休息吧,明早還要趕早班機。我家就在不遠處,挺近的。”
許勖在這一點上比較堅持,“既然挺近的,我也不差這點時間。畢竟是晚上,送你到樓下我就離開。”
倆人行走在路上,許勖拉杆箱的輪子在夜裏格外醒目。他後來索性把箱子提在手上。他也果然在她家樓下停下腳步,行李箱又回到地上。
許勖彎腰從拉杆箱裏取出一個袋子,遞給阮棠,開口勸道,“提前祝你生日快樂。禮物不貴重,所以別拒絕。不然我很沒面子的。”
阮棠看了袋子上的logo以及裏面盒子的大小,接了過來,輕笑着道謝。
她在自家樓下的馬路邊,幫他呼叫網約車。在等待車子來的時候,阮棠向他介紹以後來國內生活和工作的話,幾款常用的APP,打車叫外賣甚至生活娛樂都很方便。她拿着手機,向他簡單展示應用程序的功能。
不遠處,雄偉粗壯的梧桐樹将它身旁的人身形完全遮住。
沈鯉最先認出阮棠,她穿着一身休閑的亞麻裙,很是居家。她身旁提着行李箱的男人,是兩年前送她花的人。他送她禮物,她靠近他向他展示手機屏幕。自己兩個小時前發送的消息還是沒被回複。
在沈鯉心裏焦灼的時候,來了一輛出租車,男的帶着行李箱上了車。
沈鯉從梧桐樹後面走出來,靠着樹幹,目光追随着阮棠的背影進單元門。
*
他應該更早約她的時間,只是自己猶豫不定的時候,心想等加完班再說吧。他六點半左右到樓下,天光依舊亮着,無法判斷家裏是否有人。他坐在梧桐樹下的椅子上,看着天色漸漸暗去。樓裏的燈光開始一盞盞亮起,五層的,八層的,七層的。唯獨六層的一片黑暗。
他這時候才拿起手機發了條微信,“明天你生日,提前祝你生日快樂。”
微信的對話框一直沒有動靜,連最上方的typing也沒有出現過。在手機電量不足百分之十的時候,他上了樓。她家門口放着未拆封的快遞件,她确實不在家。
沈鯉手裏袋子裏有兩件生日禮物,一件是買來的,一件是自己的手作。他在心裏對自己說,如果九點鐘之前,阮棠回複自己,他把禮物留下。如果九點鐘還是沒有消息,他需要離開。
手機電量微弱,手機信號強勁卻沒等來自己想要的信息。他在九點鐘的時候,選擇下樓。這次沒再停留,而是朝馬路對面走去。他剛走到對面,聽到行李箱萬向輪在地面摩擦的聲音。
*
阮棠回到家,先是拆封了爸媽網購的生日禮物,鑽石耳釘下挂着一顆珍珠,簡約又不顯誇張,很合适上班佩戴。她把它們放進木雕的海棠葉子裏。
她然後才打開許勖送的袋子,精致盒子裏面也是一對耳飾,一對鉑金的小圓環。她笑了笑,把鉑金耳飾重新裝回盒子。
在洗手池前洗手的時候,阮棠才想起自己手機上還有未讀消息。
“明天你生日,提前祝你生日快樂。”來自沈鯉,兩個小時前的消息。
這算什麽呀,一個個紮堆提前一天送祝福,送禮物。不對,這位連禮物都沒有。
手指放在對話框裏停留了很久。右手大拇指上的水珠觸碰到空格鍵,對話框裏的光标開始跳動,她趕緊點清除。如此反反複複了幾次,她還是沒想好怎麽回複。
沈鯉靠着梧桐樹,看着屏幕上方Tang和Typing交替出現,最後他依舊什麽也沒收到。手機屏幕徹底暗了下去。百分之十的電量先前被揮霍到百分之一,如今連百分之一也沒有了。
他走到單元門口,趁着有人下樓丢垃圾的時候蹭了門禁進去。他停留在六層,把自己準備的其中一份禮物挂在門把手上,這次下樓是真的離開。明天還要趕六點一刻的早班機。
阮棠收起手機,起身把中午吃剩下的西瓜以及快遞盒子,分好類,準備下樓丢垃圾。
她低頭推門,門外門把手上的袋子啪的一聲掉地上。阮棠撿起袋子,一個剛剛出現過的盒子再次出現在她眼前,打開後是一對珍珠耳釘。
雖然沒有任何證據,阮棠還是意識到沈鯉剛剛來過,或者說沈鯉一直都在。這下她才是真的哭笑不得,三個提前來的生日祝福,三個提前來的生日禮物,如此不同卻又如此相似。
只是沈鯉的這份禮物這算什麽,過往感情的彌補還是同學情誼的證明。
當時是他說要分開的,“博士學業和研究任務很重,更何況你要跨專業念數學。異地加上時差,我們都不會有更多精力來維系這段感情的,不如就此分別。”
說完這段話的人拿走了自己的綠植,從此消失。之後,學院和學校的畢業典禮都沒有出現過他的身影。他的畢業手續都是班長胡一寧幫忙代辦。
阮棠把盒子合上,與鉑金耳飾的盒子一起丢進櫃子裏,重新揣起手機鑰匙,提着垃圾下樓。樓下沒有沈鯉的身影,她來到剛才送走許勖的路邊,四處張望,沒有人。她點開手機,對話框裏也安靜得很。
“你在哪兒?”她敲字并發送。
周圍依舊安靜,并沒有新消息的提示音響起,她自然也沒有見到那個人的身影。
沈鯉在公交車站。
手機徹底關機,他沒帶錢包,寸步難行。沒辦法打車,沒辦法掃碼騎共享單車,原本打算走路回家。他從背包裏搜到一張不常用的公交卡。他并不确定是否還有餘額,待會兒試試運氣吧。如果運氣差到家,只能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