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阮棠提前收到生日禮物,心裏卻存了一肚子氣。這次換她發出的消息石沉大海。洗漱完畢後,她在床上玩起游戲,還是沒有新消息。她把手機調到靜音,繼續玩游戲,自己的小馬駒赤鯉不會辜負她。

只是她會辜負小馬駒,因為她很快睡着了。

夢裏的她沒有憂思和心事。夢裏,她和沈鯉在天文臺的月球和行星觀測基地。

*

那是她十八歲生日那天。沈鯉提前了許久預約到下午的參觀機會,夜間觀測還是找了天文系師兄才拿到的名額。

她在那裏見到波瀾壯闊的火星北極區域和著名的火星水手谷。沈鯉說下個假期可以一起去西藏,去阿裏,那裏可以實現星空自由,那裏可以見到宇宙的星團、星雲與星系。

她聽到後突發奇想,裏魚,我們不要做理論和實驗了。我們轉學天體物理吧,回頭要選引力波天體物理學的課程。

只是沈鯉拒絕了她,藝術系的選修課已經上完。暑期結束後就是大三,原本系裏的課就多,他們還有數學系的雙學位,時間和精力分配不過來。

他們雖然沒有選天體物理的課,倒是旁聽了一個學期的天體物理專題。那時候,天體物理專題的授課老師姓陳,專業特長是高能天體物理和宇宙學。陳教授見他們兩個旁聽生聽得認真,鼓勵他們申請他的研究生。他們兩個說會考慮一下,然後心裏默默拒絕了陳教授。

拒絕的主要原因是在他們還在觸摸高能天體物理基礎的時候,這個領域的天才師兄,比他們高三屆的門師兄已經博士畢業。

阮棠對沈鯉說,算了,還是老老實實學數學和做實驗吧,這次不轉方向了。

沈鯉怕她心生挫敗,安慰她說,你的專長和興趣點在別處,不能和師兄較勁。陳老師也說了門師兄那是他教書這麽多年來遇到最有天賦的人。以後你在理論物理上的成就并不會比師兄差的。

其實,沈鯉自己對門師兄的敬仰一點也不比她少。

他們兩人都有些遺憾,為什麽沒有在師兄大四那年認識他呢。這麽聰明的人,一起交流肯定很有趣。後來,她在美國認識了師兄,也有幸在工作的兩年裏和師兄見過多次面。那種原來只是遠距離仰視的人,突然有一天近距離聊天,甚至他還請自己一起喝咖啡,一起聊研究方向。阮棠當時特別想和沈鯉分享,那是他們學生時代距離最近的最聰明的人,有種小粉絲見大偶像的激動與喜悅。

她的學術成就肯定遠遠不及真正的天才的。沈鯉對她的期望注定會落空的。她接不到來自斯德哥爾摩的電話,也不會奢望土地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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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的後半段,阮棠去了阿裏的暗夜公園。她朝身邊的人喊道,我找到野鴨星團啦,沈鯉快來看。

*

她喊完,人從夢中醒來,早上五點鐘。

手機屏幕上除了顯示時間,還有消息提醒。

阮棠點開看,鐘曉璐卡零點發來生日祝福,爸媽在美東的白天又發了紅包,沈鯉在十分鐘之前又發一條生日快樂。他的上一條消息是夜裏十一點鐘回複的,“在家呢。”

沈鯉昨夜運氣比較好,公交卡還有八塊錢餘額,足夠他往返家和語言大學四個來回。他坐了夜班公交車回到家,手機充上電,給自己煮了份湯面。面吃完碗筷洗好後,才重新開機。這時候距離阮棠發的消息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他深呼一口氣,回複“在家呢。”閉口不提生日禮物的事情。

他收拾完行李,睡了四個小時,又往機場趕。在出租車上,他又發送正式的生日祝福,以老同學的名義。

阮棠看過手機後,帶上眼罩繼續睡回籠覺。這次睡得更加不踏實,夢裏的場景更加碎片化,也更加無厘頭。

她夢到自己在學習騎自行車,原本在身後扶後座的是爸爸,很快又換成曉璐,最後輪到沈鯉。沈鯉惡作劇般地放手,自己意識到方向不對,第一時間選擇從車上跳下。沒有跌倒,沒有被碰撞到,而是被他抱起。他前一秒心甘情願地抱住自己,下一秒鐘毫不猶豫地把自己放進汽車的駕駛位。場景裏的自己狠狠地關上車門,發動車子,絕塵而去。

夢境開始轉場,她接到他的電話。電話裏他詢問,“你在哪兒?”

她繼續玩着游戲,對電話裏大聲喊話,“在家呢!”

亂七八糟的夢,再次醒來也才六點半。

阮棠把爸媽的紅包點了,向曉璐表達了感謝。随後,她給自己沖了杯冰美式,帶着裝杯的咖啡開車去學校吃包子。一路上,她還真把車子開出一騎絕塵的範兒,尤其是停車的時候穩準狠。

這一周是她正式上班的第一周。阮棠參加了系裏的行政會議,旁聽了關于學校和院系在新的學期裏對科研事務的安排,同時和系裏的老師們、在站博士後都打了照面。她也收到爸媽訂的鮮花。沒有花瓶,她把花束擺在窗臺上,坐累了起身給花瓣上灑灑水。

她沒有聽從爸媽的建議帶花瓶,也沒有吃長壽面和蛋糕。正當她盤算晚飯要吃什麽的時候,鐘曉璐帶着羅格來她辦公室。

阮棠第一眼沒有認出羅格。以前念書的時候,他胖胖的,經常笑眯眯地問能不能借鑒一下習題作業。如今的羅格一副健身教練的體格,不知道的還人以為這人是開健身房的。

羅格臉上還是帶着笑,眯眯着眼睛的表情倒是和以前一模一樣。“我現在搞得事業和健身房差不多。開了個騎行俱樂部,俱樂部旁邊賣自行車和配件。老同學感興趣的話,我送你一輛。”

曉璐插話,“羅老板,我也感興趣呀,送我一輛呗。”

羅格看了另一位老同學一眼,十分堅決地拒絕。“不好意思,你得花錢買,五萬起步,上不封頂。小阮棠今兒是壽星。另外我當年沒少抄她作業,這是延遲支付的家教費。”

羅格本科畢業找了一公司上班,工作比較清閑。他開始跟着朋友們一起騎自行車,騎多了之後,覺得朝九晚五的班沒意思,辭職開展自由職業。他的那個露營基地也是自由職業的一部分。

阮棠等倆人說完,才開口問起來,“你們兩個怎麽湊在一起,怎麽想起來找我呢?”

曉璐指着羅格說,“他替他姐姐咨詢小朋友小升初的事情。這人一整個不靠譜,他居然記成我是初中物理老師。初中物理老師,我至于多花三年時間念碩士嘛。之後他說要請吃飯賠禮道歉。我提到今兒是你生日,我得來學校給你過生日。他厚着臉皮也跟來了。”

“我跟來也是要給阮棠慶祝生日,順便請客吃飯。畢竟,我送花也不太合适,是吧。”羅格站着擺弄着她窗臺的花,話裏拐了幾道彎之後繼續說,“這花漂亮,一看就是精心挑選的。哪位帥哥送的?”

阮棠看他愛不釋手,打趣道,“你喜歡啊,喜歡的話拿走。我這兒反正也沒花瓶,在窗臺放一兩天就要被丢掉。”

三人在辦公室商量後決定去學校附近的雲南飯館。距離近,吃完飯阮棠還要回學校。

羅格這個學渣,離開辦公樓的時候不忘自我調侃。“不管是哪個院系的辦公樓,我走進的時候都會腿軟,離開的時候都會欣喜。這都是本科四年留下的後遺症。”

羅格去取車,曉璐挽着阮棠的胳膊在路邊等待。她小聲嘀咕,“他還是和以前一樣油嘴滑舌。”

阮棠反而覺得羅格挺聰明的,“他在年輕時候找到自己的興趣并用興趣賺錢,挺有智慧的。”

這一點曉璐贊同,“那倒是。果斷辭職也是需要勇氣。”

倆人沒嘀咕幾句羅格,曉璐好奇問花是誰送的。

“我爸送的。”

“噢。還以為有新鮮事呢。”曉璐真實的想法是還以為是沈鯉送的呢,不過她摸不準倆人現在什麽情況,不敢随便打趣。

“哪有。上周開始工作,一直在學校裏呆,也就我爸媽和你惦記着我。”上周六見面後阮棠加班到夜裏,今兒吃過晚飯還要回辦公室,确實一直在學校呆。

*

曉璐本科的時候,成績中游,沒有像羅格破罐子破摔,不過也算不上上進。她那時候興趣也是三心二意的,加了不少社團。

她在社團裏聽別的院系同學們說班上誰誰聰明不上課不複習考試又能拿到好成績,總會反駁,那都是小聰明。他們班上的學霸們,才是大智慧。學霸們明明也可以不用那麽辛苦就能拿到好成績,卻又偏偏選擇了苦行僧似的生活。

她詢問過阮棠辛苦嗎。阮棠擺手說不苦呀,有時間看漫畫,玩游戲還有時間談戀愛,更何況學習的都是感興趣的課程,怎麽能算苦呢。

*

如果鐘曉璐現在問阮棠同樣的問題,阮棠一定還是一樣的回答,只是少了談戀愛這個選項。

曉璐一直覺得情侶的最佳相處模式就應該是阮棠和沈鯉大學那樣的,興趣契合,無話不談,共同進步。

羅格也是這麽覺得的。

他和沈鯉是大學室友,他們宿舍另外兩人戀愛談得晚,結婚卻很早,現在娃都有了。偏偏最早戀愛的那位,如今還是孤家寡人。高智商的學霸,職業道路又相近,如果能重新聚在一起的話,更是一段佳話。所以,整頓飯他都想旁敲側擊打探阮棠的感情生活,順便推銷自己的好哥們。阮棠覺察到他的意圖之後,開始和他兜圈子。

還好散場之後,他從鐘曉璐那裏得到一點點關鍵信息,“她有過男朋友。”

他從鐘曉璐口中無法得到直接明了的答案,只能反複咀嚼着那幾個字。等琢磨透了,他立刻把車子停靠路邊,發消息告訴沈鯉。再沒有比自己更好的兄弟了,他心想。

鐘曉璐見他莫名其妙把車子停路邊,問道,“羅格,你幹嘛呢?這是環路。”

“等等,我回個工作上的緊急信息。另外,車子停在緩沖帶,打着雙閃呢。一分鐘,不,三十秒後就開走。”羅格嘴上說着話,手上敲字的動作沒有停。

十幾個字,兩句話,不用三十秒,十秒鐘搞定并發送成功。“阮棠有過男朋友,疑似已分。兄弟你要加油把握住機會!”

車子重新啓動,鐘曉璐皺着眉頭指責他沒有交通安全意識。

“放心吧,以後不會了。你家是下個出口出吧?”羅格興高采烈地對她的指責照單全收,更是态度端正地接受高中老師的安全教育。

他沒等曉璐回答,繼續說,“是下個路口,高德的郭德綱已經告訴我了。周六一早,你記得叫上阮棠一起去西郊啊。什麽東西都不用準備,營地都有,吃的用的玩的甚至晚上住宿的。不對,你們準備換洗衣服。那兒有小河,玩過山泉水的話,需要換衣服。算了,我明天列個單子發群裏,你們看着準備各自的小包裹。”

他的絮叨源自他經常帶俱樂部的騎友們一起騎行,習慣了事無巨細和面面俱到。

鐘曉璐也停下抱怨和指責,回應他,“好,知道了。”

.

沈鯉白天忙的沒時間看手機。晚上他還要和江城光電科學研究院的同事們一起開複盤會,不确定幾點結束。

他在開會前,先給沈老師去了電話。沈老師在家一切都好。晚飯是隔壁鄰居送來的大盤雞,省去沈老師自己做飯的麻煩。沈鯉隔着電話對沈老師說,“家裏缺什麽的話,發消息給我。我從網上訂,您不要去菜市場了,太重。”

沈老師臉皮薄,受了別人家的恩惠總想着第一時間還回去。去年,沈老師拄着拐杖去菜市場提了兩個西瓜回來送人。結果西瓜前腳送到鄰居家,後腳又麻煩鄰居送他去醫院,得不償失。再之後,沈鯉在客廳挂了個記事本,讓沈老師記錄下來別人的善意,他周末或者假期裏再集中償還。

沈老師告訴兒子,“自己知道分寸,不送西瓜,準備送隔壁鄰居一盆節節高的富貴竹。明天讓鄰居的兒子來取。”

他們父子的電話結束後,沈鯉查看了微信,早上發去的生日快樂沒有回音。他又把手機丢一旁,整理待會兒開會的思路。第一次複盤會開到晚上九點半才結束,他們所的一位特聘研究員詢問他要不要去吃宵夜。他搖頭拒絕了,還要趕進度。

沈鯉又在辦公室忙了一個多小時,回到招待所,洗漱後準備睡覺的時候才看到羅格的消息。

疑似已分的不确定性太大。即便是确定已分,以自己對阮棠的了解,那位前男友依舊是她的朋友。

當年等他處理完家裏的事情,再聯系阮棠,她的所有聯系方式都換了,郵件石沉大海,即時通訊工具再沒顯示在線過。他這位前前男友可是被拉黑的待遇。

沈鯉領了羅格的好意,回複他,“嗯,我有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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