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阮棠飯後回學校,倒不是為了加班,而是為了鍛煉和思考。她讀博期間,養成了在獨自運動中思考的習慣。她跑步騎自行車都不在行,偏偏游泳熟練的很。

語言大學的游泳館,她上周末去過一次。那裏游泳館的規格與水質比燕大的差很多。她在白天重新辦了燕大的游泳卡,一開始的計劃就是晚上一個人去游泳。

阮棠在泳池裏游得不快,不追求力量的爆發,只講究自在。一個人運動總會無趣,她會把無趣變有趣。比如她會四種泳姿混合交替,想到哪兒游到那兒,标準泳姿玩出花樣。

她也在泳池裏收獲頗豐,像從流暢的動作聯想到自由流動的流體,進而發散到多孔介質的快速流動和多孔介質的緩慢流動,很有趣,也很能啓發思考。

生日這天,她在燕大的游泳館裏泡了兩個小時。

回家的路上,她同時打開前後對向車窗。八月,夜裏的空氣在車內形成小旋風,風噪不高,通風卻超級舒服。

清晨七零八落的夢境給她情緒帶來的波動,如今完全被自娛自樂尋覓來的樂趣取代。

她當下又對于不同速度下的小旋風很感興趣。于是,家暫時不回了。車子拐彎轉到環路上,夜裏十點多的環路可以開起速度。她又自己玩鬧了一陣子,才出環路掉頭回家。

爸媽開始了東部地區的旅游。倆人沒再像上一周每天來個電話,只是在群裏偶爾分享一下行程。

阮棠這一周的工作生活卻變得非常有趣。

學校還沒有正式開學,校園裏大部分時候非常安靜。她午飯後,喜歡帶着冰鎮飲料來到湖邊溜達一會兒。時不時會碰到松鼠,刺猬,以及湖裏優哉游哉的野鴨子和小魚。有時候,她會花上一段時間觀察野鴨子的覓食軌跡。往往她的飲料喝完,休閑時間也結束了。

下午她會繼續沉浸式地工作四到五個小時,晚飯後又是游泳的自在時光。每次從校游泳館出來,她總會心想:孩子們還是晚點開學吧,讓她獨占游泳池和後花園的時間再長一點,再長一些。

周五這天中午,她經過湖邊的一片竹園,聽了半個小時的風吹竹葉的沙沙聲。她帶着滿眼綠色回辦公室,卻發現屋子裏白得晃眼睛。周一的鮮花早已蔫掉,已經被棄置在垃圾桶裏了。她低頭是電腦,擡眼是白牆,屋裏确實缺些東西。

阮棠先是打開購物軟件尋找綠植,店鋪很多,商品也很多,不過評價往往好壞參半。尤其是她看到有顧客上傳店鋪郵寄到家的葉子上還挂着蟲子,她退縮了。他們家不止林女士害怕蟲子,她也害怕。

她想起自己以前曾經短暫擁有過的那盆幹淨且健康的綠植。她打開微信,找到沈鯉的聊天框,敲下了幾行字。“幾年前,你從我這兒拿走的那盆綠植。周末有空的話,記得還我!”

Advertisement

沈鯉這天上午實驗結束得晚,收到消息的時候,正在吃午飯。

一個意想不到的發送人,一條意想不到的消息內容。不過,這段話的口吻,口氣,甚至神态都特別阮棠。

他也用沈鯉的方式回複,“那是我的。”

阮棠想起來那是盆九裏香,當然也回憶起它的名字。“它叫阮綿綿,跟我姓,名字是我取的。自然是我的。你不會把它養死了吧?”

“……”沈鯉先是回複了六個點,然後接着問,“邦邦還在,要嗎?”

這次換阮棠回複六個點表示無語。

雖然後面,倆人都分別投入工作,并沒有更多的聊天內容。沈鯉知道封凍的冰面開始松動了。

沈鯉他們兩個研究所的團隊工作收工已經是周五半夜。同事們選擇第二天上午睡懶覺,下午再飛。他為了趕早,訂了次日第一班航班。

在機場候機時,他才給阮棠留言回複:九裏香容易生蟲子,喜陽光,同時對澆水的要求比較高。不管是擺家裏還是辦公室,都不太建議。我出差回去後給你挑兩盆好養又好看的綠植。

那會兒阮棠還在睡覺,不過等她起床看到消息,已閱,未回複。

.

阮棠周二收到羅格發來的郊游物品清單,又詢問了班長和老時家孩子的性別和年齡。她咨詢薛瑩姐,兩三歲的男孩子送什麽玩具合适。薛瑩給了建議,并給她送來了一堆自家小寶未拆封的玩具。

“別人送的。小寶玩具太多,沒讓拆封。現在小寶已經不感興趣。你都帶去吧,兩三歲的小男孩兒最是廢玩具。”

阮棠也沒客氣,挖掘機,大腳車,蜘蛛俠和超人通通放後備箱。

“我沒有想到要給小朋友準備禮物。”曉璐坐上她的車後說道。

“我是上周剛見過一個五歲的小朋友,我媽媽提醒要帶玩具,不然也想不到。他們結婚的時候你在燕城都包過紅包了吧?禮到一次就夠了,其餘時候是同學交情。”阮棠安慰道,她其實也是見了薛瑩姐家的小寶後才想起來的。沒負擔的人情往來才應該是最合适的。她選擇帶禮物,是要感謝羅格、班長和時斐組的局,畢竟這次聚會是為了歡迎自己回來。

曉璐更加沮喪,“班長和他媳婦是高中同學,倆人畢業之後沒多久就結婚,沒在燕城擺酒,我沒送過份子錢。時斐的婚禮我倒是去了,不過那時候我剛重回學校念書,沒啥錢,象征性包了個紅包。”

阮棠說,“後備箱四個玩具,我們一手提一個,正好。”她覺得這些都是小事,不應太計較的。所以轉移話題,問道,“昨晚的相親怎麽樣?”

提到這個,曉璐更加憂傷,“最新的這個是話痨,不走尋常路的金融男。一頓飯只聽到他在胡扯。從八大菜系扯到中美貿易,從經期的熱水扯到衛生棉條和衛生巾的優劣。我總懷疑他适合做姐妹,又怕冤枉了他。”

曉璐昨天是經期第一天,人看起來沒精神,疲憊得很。為了避免相親對象以為她相親态度不端正,一開始便告知對方自己今兒有些不太舒服,希望別太介意。她哪裏知道,對方一下子猜到女孩子來親戚,并就這個話題延伸了許多枝蔓。

阮棠詢問道,“我好奇結論是什麽,他認為哪個好用。”

曉璐仰天翻白眼,“他沒那構造。他的結論你敢相信?”

阮棠笑得沒心沒肺,“我雖然願意相信有足夠數據支撐的實驗,不過也尊重一切有邏輯推演,畢竟我做的工作就是推演。所以,結論是什麽?”

曉璐經她這麽一提醒,才意識這位最新的相親對象,每一個話題都沒有結論。“他很賊,每個話題都是圍繞着歷史淵源,現狀優劣,輸出一通。沒有自己的觀點和看法。”

阮棠判斷不了這人是不是适合做曉璐姐妹,不過她可以斷定這人誇誇其談背後的虛張聲勢,空心人罷了。她直接替曉璐拿主意,“那不行。這個繼續pass掉吧。還有兩個呢,開學前可以安排上麽?”

曉璐說,“哎,不想見了,心累。”

她勸道,“別這麽快氣餒。科學研究往往失敗萬次才成功一次。”

曉璐脫口而出,“所以我不行呀,不像你既可以做科研,也可以談戀愛。”她說完,意識到自己這話不太對,想道歉又覺得刻意。她只好自嘲,“我清楚地知道自己資質平常,也缺少勇氣,所以每一次受挫都會讓我陷入自我懷疑,然後放棄掉。比如,現在見了三個人,我會懷疑是不是自己在別人眼裏也是類似的奇葩。所以,我特別羨慕你的專注。”

阮棠聞言,不由自主地想,自己專注嗎?顯然從未專注過。小時候,林女士和阮爸爸送她去學彈鋼琴拉小提琴,學畫畫學圍棋,她很少能集中注意力去學習這些,盡管她挺喜歡鋼琴。她擅長數學被老師和家長發現,他們又額外給她報奧賽班,她依舊無法專注下來。

後來她回想,上大學之前的一切似乎都是天賦的贈予。上大學之後,她慢慢發現自己喜歡的事情,感興趣的東西,只是她的興趣會經常發生變化。

天馬行空之後,她覺得自己的自驅力除了源于好奇心,更多時候是好勝心罷了。

阮棠收回自己的思緒。總之,她覺得鐘曉璐剛才的一段自我剖白沒有邏輯,“為何會懷疑自己奇葩呢?你們只是不合适而已,為了一個不合适的人,懷疑自己才是最傻的。不想見就不見了,再見下去會影響你的判斷。”

倆人出發不算晚,路上交通順暢,本以為會是第一個到達的。班長胡一寧一家和時斐一家都已經到了。兩位男士正在紮帳篷,搬運食材箱,燒烤架,炭火箱,月亮椅。班長的媳婦懷了二胎,如今已經五個多月,明顯顯懷。兩個媽媽坐在一起聊育兒經。

反而是兩個小朋友,在附近的草地上到處跑起來,打鬧着。他們時不時回到媽媽們身邊,希望媽媽可以和他們一起跑動。可惜一個媽媽不能跑,一個媽媽不想跑。

兩個小朋友第二次被媽媽們拒絕的時候,阮棠和鐘曉璐到了。

老胡和老時比羅格穩重多了,臉上完全是多年未見的同學的欣喜,從言語到表情都沒有追憶過去的跡象。他們分別介紹了自己的家人,也向家人們介紹了兩位老同學。

小朋友們見到有新朋友,都跑了過來圍着倆人。阮棠莫名地更合兩個孩子的眼緣。三歲半的小家夥胡安安對她說,“姨姨,這些玩具都讓給弟弟。您可以陪我玩嗎?”

“當然可以,不僅我,還有曉璐阿姨也可以陪你們玩。”

安安得到肯定答複後拉住阮棠的手,去遠處看羊駝和孔雀。

小他一歲的遠遠見安安哥哥把自己丢一旁獨自牽着阿姨的手跑了。他把左右手的玩具也一起放草地上,愣頭愣腦,甚至有些步幅不穩地小跑着追上來。

曉璐看着一個大朋友和兩個小朋友遠去的身影,扭頭問兩對家長,“這可以嗎?不需要家長們陪護嗎?”

時斐說,沒事。羅格的這個營地我們來過多次,很安全。兩個男孩子喜歡到處跑,對新認識的朋友比較好奇。

曉璐有些受傷,自己也是第一次認識兩個小朋友的,受到的待遇完全不同。難道他們知道所有玩具都是阮阿姨準備的,自己只是蹭玩具而已。還是說自己做了兩年老師,表情不自覺已經開始嚴肅吓人了。如果說是後者的話,有些可怕。她趕緊做起臉操,揉動着面部肌肉,試圖讓自己放松。

媽媽們似乎也很心大,不對,只有時斐媳婦比較心大。安安的媽媽還是有些憂心,不過她現在懷着二胎,不能追上去。

營地的老板羅格這才姍姍來遲,結伴而來的還有不久前下飛機的沈鯉。

胡一寧笑着對自家媳婦說,不用擔心了。一會兒自然有人過去陪大小朋友們玩兒。

羅格怕鐘曉璐去做電燈泡,招呼她去基地的中央廚房,協助阿姨準備中午的燒烤串。

遠處,三歲半的胡安安抓住阮棠的手不放,胖乎乎的時遠遠則抱着阮棠的腿。只見原本站着的阮棠,慢慢彎下腰,後來索性坐草甸上。時遠遠坐在她的腿上,胡安安從後面趴她後背,試圖攀爬。

安安雖然看起來瘦弱,不過他平時運動量大,身子骨一點不輕。阮棠側身把他抱到前面,示意兩個小朋友在她身邊坐好。

遠遠小朋友則以為這是個游戲,他從地上站起,學着安安哥哥剛才的姿勢,也試圖攀爬阮姨姨的背。胖乎乎,矮墩墩,遲緩緩的他一點點向上挪。可惜他年紀小,胳膊短手勁不足,攀着阮棠的肩膀一點也不穩定。于是,爬一點點,退一點點。小家夥一點也不氣餒,反而開心得咯咯直笑。每一次滑下來的時候,還會從阮棠身後探頭,捂住雙眼“貓~~~”得一聲和安安哥哥玩貓貓游戲。

這下真的成了游戲,安安又重新加入戰場。他的胳膊比遠遠有力多了,小手偶爾會把阮棠的脖子勒疼。

“安安和遠遠小朋友,我們來玩木頭人的游戲好不?我說定,所有人都要保持不動。我準備開始喊了,三,二,一。定!”

小朋友似乎沒有定住,阮棠覺察到小朋友從自己背後撤離。她擔心安安摔倒,也顧不上游戲規則,扭頭,擡頭。

被高個子叔叔抱起的安安,在半空中朝他的新朋友阮阿姨和遠遠弟弟扮鬼臉。

噢,沈鯉來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