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跟你過
我跟你過。
嗯，我跟你過。
林三溺看着屏幕彈出的消息，手不知覺捏緊了手機。
還是別了吧，他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他還是，不拉別人下水了。
朋友圈回複完，裴灼熠就給他發信息，就說了剛剛那句話。
我跟你過。
林三溺久久沒走動，平平無奇的四個字掀起了他心裏的驚濤巨浪，一并将他的血液灼燒得沸騰。
一直到晚上，窗外邊寒風呼嘯，将窗子砸得嘩嘩響，他的心也沒靜過。
他肚子挺空的，但不覺得餓。
直到屋外又是惱人的吵鬧，他才整理好情緒，開門出去。
今天的客廳也是吵架的絕佳場所，肖琴在屋內狂躁走動。
指這指那，雞蛋裏挑骨頭。
“天天抱着個手機能看，能看出花來？家裏面這麽多事情，是看不見嗎？你信不信我把你手機砸了！”
林馥妍氣不過，辯駁着。
“我只是拿手機回複一下信息，飯我做了，地我拖了，髒衣服我洗了？垃圾我也倒了，我連寫作業的時間的沒有！”
林馥妍還是小孩子氣性，但任何不加判斷扣在她腦袋上的黑鍋她是絕不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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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大一個鍋，她背不動。
肖琴對這樣的反駁感到異常憤怒，她怒目圓瞪，指着地。
“地都沒掃幹淨，是不是随便掃了一下就坐在那兒玩手機了！桌子上的東西亂了不知道擺正嗎？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累，你就不能幫忙做一點事情！”
“我幫了。”林馥妍委屈道。
做飯掃地洗衣服，她都做了，客廳的桌子她也收拾過。
她從一回來就沒閑過，只是剛剛拿起手機回複了條消息。
林三溺看着眼前景象，只覺得頭大，心裏的煩躁更甚。
沒完沒了，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見他走出來，林馥妍紅着眼眶憋着淚看了眼他，然後別開頭咬唇忍着。
可不能哭。
林三溺見不得林馥妍這個樣子，處處都得在肖琴的規矩裏生活，沒有一點自由支配的時間。
“能不能別吵了，讓人家樓下的看笑話。”林三溺開了口。
肖琴睨了他一眼，早上沒發洩完的情緒又湧上來。
一來一回又摁着林三溺罵，林三溺說了那句話後再沒開過口。
林輝光像個木偶一樣躺在客廳沙發上沒動過，家裏邊的事情向來跟他無關的，他總是這麽覺得。
肖琴把以往林三溺的“罪行”搬出來，再次批判他。
最後林三溺深深吐了口氣，像是無奈和自暴自棄。
“你每天除了頂嘴還會幹什麽！你就是不懂我們的艱難，你這種以後到社會上你才知道生活的艱難！一點苦頭都吃不得！等你以後掙不到錢，上大街讨飯的時候，你別回來找我！我看見了就把你攆出去，丢人現眼的，我生你幹什麽！叫花子！你就該是撿垃圾的命！”
“我告訴你，要不是我供你讀書，你現在就得給我上大街讨飯！”
“我真是後悔生了你，又養了你這麽一個白眼狼！”
林馥妍還是沒憋住哭了出來，以往的謾罵不會到這個程度。
是因為他，他哥才被這樣罵的，是因為她。
林馥妍的脆弱是天生的，被肖琴從小罵到大，她還是沒學會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技能，每次被罵都能難過上小半天。
這次她的眼淚挂在下巴怎麽也擦不幹，眼睛紅腫得吓人。
她不知道她是怎麽度過那個晚上的，後來想起來仍然心有餘悸。
她只記得最後他哥拉着她進了屋，他們倆在屋裏待了許久。
他哥對着窗戶沉默着，一根接一根地抽煙，濃白煙霧缭繞在他周身，她就在後面看着。
像個堕入地獄，無力掙紮、也不想掙紮的賭徒。
其實兄妹倆都在賭，賭老天還會不會讓他們的生活更爛。
反正都爛成這樣了，就在深溝裏腐爛被埋沒好了。
就像肖琴說的，生下他們倆是她的過錯，這倆不聽話的孩子本該下地獄的。
這句話聽起來像句氣話，但是說多了，兄妹倆都信以為真。後來懂點事了，明明知道這種話可能不對，但這個想法還是牢牢刻入他們骨血。
然後林三溺忽然打開窗子，兩手抓住窗邊跳了上去。
如果他跳猛一點，今晚這棟樓會異常熱鬧。
林馥妍想喊叫，眼淚卻先飙出來，喉頭将尖叫聲死壓在喉管裏，她低低嗚咽着。
崩潰的低鳴傾瀉而出，她被巨大的恐懼籠罩在原地不感動彈。
她沒法兒想象他哥不在這個世界的樣子，那天，可真塌了。
“哥……哥你別這樣……你別……”她牙關咯咯打顫。
她不敢上前，她害怕自己挪一步，她哥就真的跳下去了。
“……你別這樣……我……你別……別死……”林馥妍痛苦抽噎着，她有很多挽留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以前那個人告訴她，對于反複徘徊在死亡邊緣的人，有的時候，死是一種解脫。
常人理解不了，覺得人死了，那麽可惜。但對于當事人來說，那是所有解決辦法中最好的方案。
然而，也有別的情況。
說白了就一句話，好死不如賴活着，別的都是放屁，有的時候就別想那麽多。
反正做自己的救星，才能自救。
“沒想跳樓，就上來散散味。”林三溺回頭笑了聲。
他的臉慘白，幾乎是毫無血色。
“活着挺好的。”
客廳裏邊來了撥人，似乎在勸肖琴別跟他們一般計較。
肖琴凄涼婉轉的哭腔再次在客廳裏響起來。
她聽着這個聲音，心涼了。
這麽來看，全是她和她哥的錯。母親怎麽會錯，母親不會有錯。母親那麽辛苦，就算有錯孩子也該忍讓的。
這棟樓的人都會這麽想，以後無意投到她和她哥的目光裏都會帶着別樣的情緒。
真叛逆。
她不喜歡肖琴誇大事實、總在衆人面前把她和她哥說得如此大逆不道，自己倒是渾身帶着凄苦的母親。
為什麽總是貶低他們？在那麽多人面前。
林三溺聽習慣了，心裏邊有悲傷，但沒那麽強烈，他是失望了。
對這個家失望至極。
第二天起來下樓去的時候，聽到三樓賭鬼的暴怒以及摔東西的聲音。
他女兒昨晚連夜跑了，他沒抓到人。
林三溺沖着那道刮痕交織的門，唇角慢慢勾起一抹不太明顯的笑。
上學和林馥妍一塊去的，他直接去了學校。
到教學樓下即将分別的時候，林馥妍扯着他的袖子。
“爸沒給你錢嗎？”
林馥妍說得很小聲，這僅僅是她的猜測。
“給了。”林三溺說。
“沒給吧。”
林馥妍手伸進自己的書包夾層，扯出一沓厚厚的零錢。
全是一塊兩塊的。
“我給你。”林馥妍低頭數着錢，皺得幾乎快要爛掉的紙幣在她手裏過了一遍。
“為什麽拿自己的錢？”林三溺目光沉下去。
林輝光又去打牌了麽？還是去喝酒了。
林馥妍保持沉默，林三溺已經得到了答案。
“我有錢，不用你給。”林三溺說着撈出張紅票子塞林馥妍手裏。
“不夠來找我，進教室去吧。”他催促着，語氣倒是挺溫和，又有些不容置疑。
他轉身就要走，又回頭。
“那錢，我下次要吧。”
＊
一中實驗班教室裏鬧哄哄的。
“哎哎，幫我看一眼，看看我在第幾！”
“11！”
“小心點，別急嘛，一個一個看！”
“我靠，完蛋了！”
一堆人擠在後黑板看貼在牆上的成績單，一中出成績的速度很快，這少不了老師們周末都不肯放松的勁兒。
裴灼熠早上剛坐上車就收到了班主任給他發的成績單。
“完犢子了，馬失前蹄，物理全班倒數第一！”王馨文跑到裴灼熠旁邊說。
“你不就馬失前蹄，我那是馬失前後蹄！”前桌插話了。
裴灼熠聽着兩人一唱一和，低頭瞧着手裏的難題，沒說話。
“你怎麽了？”王馨文湊上去問。
“我數學化學都倒數。”
啪，倆手掌拍在一起，兩顆心也落下去。
“有伴了，今晚一塊去理科辦公室喝茶，不見不散。”王馨文調皮地說。
“這又約上了？”裴灼熠這才擡頭，稍後又低下去。
任何事情都不能叫他分心。
“我能有什麽辦法，每次一考物理，我腦子就跑了。”
她物理是真不行，每次選擇題錯一半都算上輩子她家祖上積了大德。
“你英語不錯，不出意外的話，是第一吧。”
“這個倒是沒什麽值得說的，又不是科科第一。”
不過王馨文的關注點根本不在這裏，一中考試就跟吃飯似的，誰有空傷心難過，還不得馬不停蹄埋頭苦學。
這都是常态，她這次來，是有重要的事情。
“那個……你不是有個哥哥嘛，有微信不？”
“他有女朋友了。”裴灼熠鄭重其事，直視王馨文，他沒覺得他說得有絲毫不妥。
王馨文一對上眼就感覺她背後涼嗖嗖的，不對勁，今天出門前套了兩件毛衣的。
“不是不是，我不是想跟他幹那事，我就是單純想交個朋友。”
“長老帥了，我就放列表裏呗。”
她還是改不了顏控這個毛病，既然是裴灼熠朋友，那剛好，一塊認識了。
以後一翻朋友圈，全是帥哥的圖片，多養眼啊。
“你物理試卷錯題改完了？”裴灼熠眼皮一緊，輕描淡寫說了句。
王馨文臉色一僵。
“壞了！物理老師讓我去找他分析試卷我都沒去！完了完了！”
還不需要裴灼熠再說什麽，剛剛要微信的人已經沒影了。
他桌子上的手機震動了下，這個時間段還沒到收手機的時候。
他拿起來看，□□消息，一個黑色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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