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從未體驗過的愛情

第25章 從未體驗過的愛情

悶熱、潮濕、蟬鳴喧天、還有碩大的蚊子肆無忌憚地叮人,夏天在叢林裏待着要多難熬有多難熬。

秋焰接到同事的電話說已經完工收隊準備回去了,他還得在這兒等警察過來。

溫遇河也沒走,看起來倒很從容,似乎蚊子也不怎麽叮他,秋焰啪啪啪地拍打身體雙臂狂舞趕蚊子,身心俱疲,看着那人閑适地靠在樹上,十分不服氣:“蚊子怎麽光咬我不咬你啊?”

溫遇河懶懶地:“可能你血比較甜吧。”

秋焰:……

又過了會溫遇河才說:“你別站那兒,離屍體那麽近幹嘛,他又不會跑了,那裏最招蚊子,過來這邊,這裏有一片捕蚊草,能好點兒。”

秋焰大怒:“你早說啊!”

溫遇河:“我以為你想鍛煉鍛煉……”

站到溫遇河旁邊果然好多了,秋焰深呼出一口濁氣,對羨青山的好感掉得幾近于無,青山綠水,果然只是拍照片好看。

腦子裏漸漸安靜下來後,秋焰忍不住又問了句:“你那時候……發現了什麽?”

他知道溫遇河明白他在問什麽,但溫遇河那副漠然的态度又回到身上,沉默半晌,而後吝啬地吐出幾個反問字:“案卷裏不都寫了麽,社矯官沒看嗎?”

秋焰有些無語,他當然看了,甚至還跟陸辭專門詳聊過,知道溫遇河在利寧的身體裏發現了性侵的痕跡,以及窒息死亡的證據。

但那又如何呢,只不過确定了綁匪是如何撕票的而已。

秋焰這時不計較溫遇河的惡劣态度,這事關利寧的死亡,事關對方的愛情,他能體諒。

他只是……有些想跟溫遇河本人聊聊這件事,他跟陸辭聊過,跟自己的父親聊過,唯獨沒有跟事件最核心的當事人聊過。

Advertisement

同一件事,在不同的人口中都是不同的版本,要不然怎麽會有“羅生門”這種詞彙呢。

但溫遇河明顯擺出拒絕的姿态,秋焰無法強迫他。

寂靜重新回到這片樹林,直到警察到來。

來了有四五個警察,看到其中領頭的兩個人,溫遇河怔了怔,那兩人跟秋焰打過招呼後看到溫遇河,也是一怔,不約而同一句:“哎?怎麽是你?”

秋焰問:“周警官,你們認識?”

周斐笑說:“他那個案子,當時那個綁匪就是我跟老秦去抓捕的,打過交道。”

這話沒說全,溫遇河當時從出租屋醒過來就報警,後來警方又聯系他,去錄口供時就見過,周斐,秦海雙,現在溫遇河還能記得他們的名字。

至于後來抓捕綁匪也是這倆人,溫遇河倒真不知道,他那會已經入獄了。

周斐和秦海雙自然也知道溫遇河後來的遭遇,倆人沒表現出什麽異常,只是連說了幾聲“真巧”。

秋焰說了下發現屍體的經過,是他們組的一個矯正對象女同志發現的,現場沒有經過破壞,發現時什麽樣現在就什麽樣。

想到溫遇河之前提到的情況,他看看警察隊伍,問道:“這次有法醫過來嗎?”

周斐正在安排同事先把現場圍起來,然後做痕檢,秦海雙跟秋焰說:“法醫現在可是大忙人香饽饽,都恨不得能預約,我們接到臨時報案這麽趕過來,法醫另外有案子在手上不能跟我們一起,我們得在這等差不多三四個小時他忙完了再過來。”

這樣啊,那正好,秋焰招手讓溫遇河過來,解釋說:“小溫以前是醫學院的學生,也選修過法醫,他剛剛有一些發現,你跟警察同志講講呗?”

溫遇河心聽到“小溫”這個稱呼,擡眼看了下秋焰,又聽到秦海雙點頭說:“他醫學厲害,我知道的,那你說說你的發現。”

溫遇河把剛剛對秋焰講過的又重複了一遍,另外還增加了幾個更細節的觀察,雖然在不能觸動屍體的前提下能觀察到的有限,但他對自己所說的都給出了足夠的原因證據,有幾分說服力。

周斐也過來聽溫遇河的觀點,然後說:“老秦,反正咱們法醫還有幾個小時才到,要不讓小溫先做個簡單的屍檢看看?”

秦海雙猶豫了下:“這不合規定吧?要一會謝法醫過來,知道屍體別人動過了,那脾氣我可受不了。”

周斐摸了摸頭:“倒也是。”他看着秋焰:“你不知道,現在咱們警局都是法醫說了算,主要這崗位缺人缺得太厲害,年輕人都忌諱幹這個。”

秋焰看一眼溫遇河,心想這個人倒是不忌諱,只是,他恐怕也沒什麽機會能從事這一行了。

挺可惜的。

秋焰錄完了簡單的現場口供,溫遇河交待了他能提供的信息,秋焰正要招呼溫遇河跟他一起回去。

溫遇河的目光卻緊緊跟着那兩個警察,對秋焰叫他充耳不聞,直接跟去周斐身後問道:“周警官,你說那次綁匪的抓捕是你和秦警官一起去的?”

周斐回身站定,他的神态中看不出一般警察對假釋犯的那種固有的排斥,很認真地說:“對,當然這是很多人一起行動的結果,不光我們兩個,那次抓捕行動是S級,整個公安系統都非常重視。”

溫遇河眼神迫切,問了一連串:“能說說當時的情況嗎?在哪兒抓的他?他當時在做什麽?後來在公安局錄口供審訊是不是你和秦警官?綁匪又是對那起綁架案怎麽交待的?”

秋焰也跟了過來,他已經不急于離開了,甚至蚊子圍着他轉他也不在乎了,聽到溫遇河問的這些問題,他發現自己也非常想知道答案。

痕檢工作已經做得差不多,橫豎後續的事情要等法醫過來才能繼續,秦海雙和周斐便仔細跟溫遇河講當時的經過:“說起來還得感謝你,當時是你報的案,你也親眼見過綁匪本人,根據的你的描述我們做出了精準的嫌疑人畫像,然後在你的出租屋裏提取到綁匪的指紋信息,這些都是非常關鍵的,在利寧去世後,綁匪的通緝令當天就發出去了。”

“兩個月後我們收到舉報,有人說在山東洛城的小漁村看到過貌似綁匪的人,我跟老秦當時在洛城潛伏了半個月,終于确定綁匪就是在漁村活動,這才有了後面缜密的抓捕行動,将綁匪一舉拿下。”

溫遇河神色愣怔,秋焰碰他一下:“怎麽回事?”

溫遇河看向周斐:“剛剛說在山東洛城抓到的?”

“對啊。”

“洛城,離柳城有多遠?”他問。

周斐皺了皺眉,秦海雙說:“很近啊,挨着的,小周你忘了?當年我們潛伏的時候學洛城的口音學得差口氣,當地人還問我們是不是柳城來的,故意學他們說話又學不像。”

秋焰已經知道溫遇河在懷疑什麽了,不要說他,秋焰覺得自己都有點毛骨悚然,這是巧合嗎?當年的劫匪來自洛城,剛剛跟溫遇河在旅館打架挑事兒的來自柳城,倆地幾乎挨着。

是那個地方到底有什麽組織在背後操縱嗎?

周斐看眼前兩個人都在走神,問道:“咋回事?”

秋焰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溫遇河就說:“沒什麽,可以講講綁匪審訊的過程嗎?”

“哦,審訊倒是比抓捕要容易,那麽窮兇極惡的人,我們都以為肯定是鐵板一塊,審起來肯定特別麻煩,但沒想到沒幾天他就交待了,利寧的綁架是他做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為錢。”

溫遇河問:“他一個山東洛城的漁民,為什麽會到澄江來綁架利江澎的兒子?”

周斐說:“是這樣的,利江集團在山東投資興建海濱度假村,跟當地村落和漁民發生沖突,應該是賠償款沒給到位,并且涉及強拆,還發生過肢體沖突,那個綁匪有親戚就因為這受過重傷,他這才起了心思。”

溫遇河半晌沒說話,這聽起來是非常合理的解釋,那件事,在利寧身上發生的所有事都有極其合理的解釋,但他就是不相信。

秦海雙又補充:“綁匪說,綁票是有計劃的,他在澄江跟蹤利江澎很久,知道他很寶貝這個兒子,後來轉為跟蹤利寧,才知道他在學校外有個出租屋……”說到這裏,秦海雙頓了頓,聲音放緩,放輕了說:“性侵的事他也承認了,說這不是有預謀的,是臨時見色起意,也想給利江澎多一個教訓,但沒想到利寧有哮喘。”

秋焰的注意力全在溫遇河身上,見他聽到這些詳細內幕,竟會擔心他受不住。

但溫遇河神色平靜,只是有些秋焰沒見過的執拗,追問說:“既然是有計劃,那為什麽一開始他想殺的人是我?他拿把刀站在我床邊,我晚醒過來一秒就會直接被他殺了,他是個綁匪,你也說了他就是為錢,那他為什麽直接進來就要殺我?”

秋焰的心猛地提起,他從來不知道這些!案件詳情裏沒寫,陸辭沒講,這樣的細節如此重要!

但秦海雙皺眉說:“你還記得當時你來報案就是這麽講的嗎,有人要殺你,但是最後綁走了利寧,關于這件事,我們也跟綁匪詳細做過審問,得到的結果是他原本的目标就是利寧,當天就是去出租屋裏埋伏等他,結果沒料到有另外一個人在,當時他想做的也不是殺你,而是先把你綁了,再把利寧綁了,然而半道把你扔下,只是沒料到你反應那麽迅速,他沒得逞。”

“他不是跟蹤過利寧嗎,連他在外面租房子都知道,難道不知道他跟人同居?不知道屋子裏會有另一個人?”溫遇河紅着眼反問:“為什麽這麽漏洞百出的證詞你們都會信?”

秦海雙的脾氣也上來了:“哎?我們是在給你解釋當時的具體情況,你在質問什麽?指責警察亂辦案?綁匪抓到了,供詞有了,事情就是這麽個事情,他跟蹤過幾天又不是跟蹤了幾個月,不知道你們同居很奇怪嗎?你自己也說連你們同學都不知道你們談戀愛!”

溫遇河不再說什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樹林裏的天光都暗了下來,秋焰碰碰溫遇河說:“沒什麽要問警察同志的話,那我們先走吧?”

溫遇河擡頭的時候,秋焰有種感覺,仿佛他跟所有人都不在同一個時空,他的眼神通紅、扭曲,有種熊熊燃燒的瘋狂,秋焰被這眼神吓了一跳。

但好像,他直到此刻,才覺得溫遇河像一個活人。

這天夜裏秋焰失眠了。

溫遇河那雙血紅的眼睛一直在他眼前,揮之不去,那雙眼睛裏的欲望濃烈得超過秋焰二十六年的所見,他想他還是錯了,他根本從來就沒搞懂過溫遇河這個人。

甚至,他開始難以控制地想象溫遇河和利寧之間的感情,他們一定深愛過,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愛情,能令人毫不猶豫地寧願燒掉自己的前程?溫遇河有多愛利寧,愛到可以為他放棄後半生,放棄自己的生命?

秋焰想象着這種他從未體驗過的愛情,說不清究竟是懼怕,還是向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