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世界一
世界一
衛輕樂寝室一行人走出學思樓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
幾人神色裏透着疲憊,只有衛輕樂還有些意猶未盡,一副還能再看一打資料的樣子。
幾人沿着桂花小道回了寝室,衛輕樂打開櫃子,拿了些換洗衣物和日常用品,一看就是準備打包出門的樣子。
隔壁床位的金妹兒收完東西看她一眼,了然地說:“一起走?”
甜甜本來攤在椅子上,一看兩人這架勢,了然地揮手趕人:“去去去,女大不中留,過你們有對象的夜生活去吧。”
和金妹兒結伴到了校門口,兩人各自打了一輛懸浮車,各奔東西。
十分鐘多的路程,衛輕樂就沒安生坐定超過三分鐘,挪來挪去,十分不安。
果然,到家的時候就聽見一聲“嘔”,衛輕樂連忙卷起袖子沖進洗手間,扶住了嘔吐不止的趙崇,忙前忙後的收拾照顧。
把人扶到床上躺好,她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又把桌子上的外賣盒子收了、垃圾全部下樓清空,買了袋應季水果回來,給趙崇洗好切成小塊,送到了面前:“吃點水果能好點,緩解惡心。”
懷過孕的人,照顧其他懷孕的人,果然十分得心應手。
趙崇靠在床頭,滿臉生無可戀,閉着眼睛沒說話,也沒看衛輕樂遞來的水果。
他這樣,衛輕樂難免忐忑:“崇哥……你現在啥感覺?你告訴我,我才能幫你想辦法,我有經驗的。”
面子到底敵不過□□上的痛苦,好一會兒,趙崇終于開口:“惡心,冷,餓。”
衛輕樂一樣一樣解決,翻出熱水袋充上電,點了兩三份不同的外賣,然後去看了眼冰箱,回來問趙崇:“我知道你沒胃口……但不吃東西不行,你想吃甜的還是鹹的?”
趙崇根本沒法回答。他只要腦海裏一想到吃的,不論是什麽類型什麽口味的,都覺得惡心,于是他拒絕:“不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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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輕樂非常理解他的感受,于是說:“好的好的,有可能我拿出來會有你願意吃的,我去随便做一點,一會兒你看看。”然後就進了廚房。
卧室只開了陽臺和床頭的燈,盈盈暖光撒在深灰色的被子上,瞧着漂亮又暖和。
廚房裏是細微的忙碌聲,熱鬧又溫馨。
趙崇靠在床頭,看着自己被被子蓋住的修長雙腿,耳邊心跳聲很重。他白天上網查過了,說這是懷孕後心髒負荷變大的原因,人工子宮和胚胎都在迅速成長着。
一想到這些,趙崇薄薄眼皮覆蓋下的眼球生疼。
他本不用受這份罪——如果衛輕樂沒玩那個莫名其妙的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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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輕樂就這麽過上了租房學校兩點一線的生活,白天忙碌于考研和案子,晚上則是盡心盡力照顧趙崇。
至于趙崇,他這個世界的公司倒還是那個,職業也仍然是程序員。白天他照常出門上班,盡管盡力掩飾,也還是讓熟悉他的人看出了點門路。
最先來問他的是王羅新。
兩人本科加研究生七年同學,如今又加一年同事,交情不可謂不深。
“你得胃病了?”王羅新看了眼趙崇捂着胃的手。
趙崇:“……”他張不開口,只能含糊應了一聲。
王羅新嘀咕一句:“怎麽回事,認識你八年,第一次聽說你得胃病啊。”
“……不知道。喝咖啡嗎?”趙崇轉移話題。
王羅新:“走。”
去茶水間的路上,一個男人腮幫子鼓出一塊,咔咔作響地嚼着糖,然後低頭喝了口被子裏的咖啡,一臉滿足地嘆了口氣。
與他擦肩走過的趙崇和王羅新好巧不巧聞見了他嘆出來的榴蓮味道。
“……怎麽這麽缺德在公司裏吃榴蓮糖?……趙崇,趙崇你咋了?”王羅新捧着手裏趙崇突然塞過來的空杯子,只看見他一路往洗手間狂奔的背影。
十分鐘後,王羅新在休息室的沙發上見到洗過臉,沒精打采的趙崇。
他把沖好的熱咖啡推過去:“漱漱口。”
趙崇有氣無力:“謝謝。”
王羅新捧着咖啡杯,過一會兒瞅一眼他,等趙崇終于緩過來端起杯子,才八卦地擠眉弄眼:“不是胃病吧?不是吧?”
趙崇額角突突的跳,心知自己瞞不住,破罐子破摔地點點頭。
反正根據他網上查到的資料,這個世界自己懷孕的男人也不少。
果然,王羅新一點沒露出見着稀奇生物的表情,反而是一臉佩服地豎起一根大拇指,滿臉的欽羨:“不愧是你,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海大政法系,以後出來那都是年薪幾百上千萬的大律師,一個潛力股就這麽被你揣兜裏了!”
趙崇一臉“你在說什麽”的表情,滿臉玄幻地聽王羅新細數海大政法系那些牛人事跡。
什麽舉全院之力打贏律師界沒人敢接的公訴案、替華國計算機界出征贏下和A國的商業戰案、校友是某某城市司法系一把手、哪些在校生年紀輕輕就被華國跨國企業預定等等。
其中近年來最矚目的還數SAI,即SuperAI人權提案,由海大政法系四年級畢業生和研究生博士共同負責,舉全院精銳之力為案子奔走。
王羅新一頓慷慨激昂,說到口渴處,拿出喝酒的架勢喝了口咖啡,“唉”了一聲說:“兄弟,咱們也算是選錯專業了啊。哪怕選個什麽護理專業都比計算機強啊,現在計算機就是SAI的天下,咱們的飯碗算是被SAI搶了,我媽昨天還說,不如讓我辭職回去考公務員。”
趙崇捧着咖啡杯,表情有點呆滞。
“我媽還說讓我不行趕緊找個有前途的女朋友嫁了,還嫌棄我二十五六沒人要。”王羅新說到這裏十分氣憤:“你說,二十六七怎麽了!都2055年了,怎麽還吹捧十八歲小鮮肉呢!”
王羅新後面的話趙崇一句沒聽,他沉吟片刻問道:“去哪裏能學到SAI的編程語言?就是那位開啓第五次科技革命的那套計算機語言?”
“你問這個做什麽?你想學啊?”王羅新一臉詫異,“那你來錯地方了,要麽當年高考多考一百五十分去昌市科大,要麽現在你在五百強。只有跟比倫科技合作的企業才能派遣人去學……咱們這種小蚊子肉公司,這輩子都別想了吧。”
這可真是一個喪氣萬分的回答。
趙崇從小就有向上的野心和不甘現狀的天性,否則也不會選擇離開家鄉三四線小城,去往自己世界裏的準一線城市念書發展。
他沒再聽王羅新嘀嘀咕咕的喪氣話,搜索起了和掌握SAI技術的公司有合作的企業,目的明确地直奔招聘要求。
學歷勉強還算及格,經驗卻完全跟不上這些公司所規定的量級。趙崇沒糾結,一咬牙編輯好自己的簡歷,給找到的幾個公司都發送了一份。
旁邊吐槽完的王羅新從兜裏掏出一個小鏡子照了照:“對了,你最近用的什麽眼霜啊,給我推薦一下吧,我那罐用完了,我怎麽感覺不大好用呢,還是長了幾條細紋。”
趙崇覺得自己就差原地裂開了。
所以家裏洗手間梳妝臺上,那足足有兩三排的護膚品、面膜、保養品,都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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飽受孕反折磨的日子一晃就是一周,症狀愈演愈烈,終于到了趙崇領導都發現不對的時候了。
趙崇戴着斥巨資五百塊買來的,有智能呼吸閥的口罩,過濾掉了空氣裏亂七八糟的香水、食物、皮鞋、汗味等,勉強覺得好一些,但壞就壞在他的座椅是可以轉動的。
一旦路過的人不小心撞到他的椅背,帶動他跟着椅子轉了一下,眩暈和嘔吐就會立刻襲來。
第N次看見趙崇滿臉虛弱地換垃圾袋,坐在前頭幾排的領導坐不住了,主動過來,盡量讓自己表情顯得溫和:“趙崇啊,你是不是懷孕啦?”
趙崇不知怎麽回答,僵在原地。
領導表情愈發溫和:“沒事的,不要擔心,我們公司對孕夫一向很友好,你症狀這麽嚴重,要不要先回家休息一下?”
趙崇指着電腦:“我還有三個數據包沒有整理完。”用不起SAI的小公司,大多會雇幾個碼農人工預處理數據。
領導滿不在意地揮手:“這點小數據包,換個實習生也一樣能處理,你先回去安胎吧。”
趙崇卻聽得驚悚,如果他做的事,随便一個實習生也能做,那公司為什麽要雇他?
走之前,領導又好心叮囑:“對了,生産前你可以請二十次病假,不會扣工資,這都是《孕夫保護法》裏規定好的,你走之前記得上個請病假的流程。”
見他神思恍惚,大概是真的難受夠嗆,王羅新好心過來幫他一起收拾了東西,陪着他一起下樓,電梯裏沒人時,還寬慰他說:“你就放心回家吧,老劉和HR也都知道你女朋友是海大政法系的,真要是扣你工資不批假,你就拿起法律武器捍衛自己孕夫的權利!”
趙崇努力回想,自己那個世界的老同學王羅新,有這麽跳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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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崇最終請了兩天的假。
衛輕樂第二天也專門空出半天,陪他去醫院。
在挂完號等待的時間裏,趙崇一直在看周圍的人。
這棟樓是專門的男士産科,所有的孕夫都在這裏做檢查、生産,因此趙崇看到了不少挺着肚子走來走去的男人,臉上呆滞的神情時不時就冒個頭。
等叫號期間,趙崇看見一對情侶拉拉扯扯地從門口進來,娃娃臉女生追着一個瞧着高大壯碩的男人,想去拉人,卻被一巴掌拍開。
只聽那高大壯碩的男人語帶委屈:“別說了,我知道你不想負責不想要這個孩子,我去做手術拿掉就行,不要你一分錢,你走!”
那女生又急又無奈:“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知道你移植了人造子宮啊,我就疑惑地問了一句是不是我的,怎麽就是不想負責了?你能不能別這麽不分青紅皂白污蔑我??”
趙崇被雷的虎軀一震。
最後那女生好一頓安撫,兩人終于和好,手拉手挂了個號。
趙崇正回不過神,後排壓低聲音的對話又往耳朵裏鑽。
女人的聲音十分好聽有韻味,聽着約莫四十歲左右,帶着擔心:“真的沒事嗎?你還那麽惡心?我去給你買點水喝?你怎麽一點也不緊張,我真的好怕你出事。”
回應她的是年紀不相上下的一位男士的聲音,低醇冷靜:“沒事的。本來男人身體就比女人強壯,而且我平時一直健身,身體比你好,如果讓你懷孕,那就是高齡産婦,我可不敢冒這個險。”
衛輕樂也聽見後頭那對中年夫妻的對話,忍不住湊來趙崇旁邊小聲感嘆:“他們感情真好!”
在等醫生叫號的時間裏,趙崇整個就是大寫的恍恍惚惚。
圖安心,衛輕樂特地預約了專家號,坐診的是位瞧着年過半百的女主任醫師,聽說懷孕,什麽也沒問就開了兩個檢查,讓做完了再來。
一個小時後,兩人拿着報告單回來,醫生看完點評:“數據都挺好。怎麽不舒服?”
衛輕樂站在趙崇背後,手掌搭在他肩上,鼓勵地捏了捏。
趙崇只能僵硬地描述一下自己到底是哪裏不舒服。
“正常,你這就是早期孕反,四個月以後就會好,三個月能開始緩解,早着呢。”
趙崇聽完眼前一黑,扶着桌角追問:“怎麽就會這麽不舒服呢?所有人都這樣嗎?人類都進化這麽多年了,怎麽懷孕生孩子還這麽難受?”
醫生聽完笑了聲:“生孩子?早着呢,你這才剛開始。回去好好養着吧。”說完就要打發人走。
趙崇卻不肯,上身前傾,幾乎算得上逼問:“我不理解,到底為什麽會這麽難受。”
醫生“啪”的把桌子邊上一本孕夫懷孕指南拍在他面前:“自己回去看。我只看病,不管科普。你再怎麽不理解,我也只能告訴你,所有人都是這麽過來的,不管是孕夫還是孕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