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世界一

世界一

月底,SAI人權法案迎來一次資料審核,通過以後,便可以為明年開年的提案做準備。

提交了資料的衛輕樂一行人暫時得以放下一個心事,全身心投入考研——不巧的是,考研在提案以前的今年年底。

寝室四人立刻就投入備考中,有時複習太晚,衛輕樂幹脆也就不回趙崇的租房了。

——橫豎現在趙崇見了她沒什麽好臉色,她也沒必要自讨沒趣,只是考慮到照顧孕夫心情,每天都給對方打一筆餐飲費,讓他自己買點好吃的。

趙母這兩天成功開啓了團體旅游的旅程,也好心情地跟兒子視頻兩回,見到趙崇肉眼可見的瘦了,頓時有點心疼:“哎喲,你怎麽瘦了這麽多啊?沒有好好吃飯嗎?小衛呢?沒照顧你?”

衛輕樂當然有照顧,即便兩人在冷戰,衛輕樂仍然每天給他點飯、準備食物,回不來時還會給他打錢,卻唯獨沒有給他一個臺階,讓他好道歉。

——從前他也不是沒有哄過女友,偏偏如今總覺得拉不下臉主動道歉,心裏偶爾冒出個想法:她就不能給孕夫一個臺階嗎?

可見已經放棄掙紮,思維被這個世界同化的很徹底。

“照顧。”趙崇敷衍道,怕母親怪衛輕樂:“她也忙,提案考研忙不過來。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

那邊趙母頓了頓,好一會兒才“噢”了一聲:“那行吧,那你先自己照顧自己,小衛那邊也耽誤不得,前途要緊呢。對了,她那個什麽人工智能人權提案忙的怎麽樣啊,這兩天新聞老報道呢。”

趙崇一句“不清楚”還沒回答,就聽見電話那邊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嘆:“小衛是你家小孩嗎?搞人工智能人權提案的那都是大律師啊!”

“可不是!都是海大政法系的高材生呢!我們省的高考狀元去年就是去了海大政法系啊!我家不争氣小孩以前高中還是跟人一個班的,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啊!”

趙母電話還沒挂,順口和團裏的旅友聊了兩句,聲音聽得出得意:“哪裏呀,是我兒媳婦兒,不過我兒子嫁過去,也算我白得了個好閨女吧。”

周圍人忙不疊捧場:“哎喲那你兒子肯定也是高材生了,男貌女才啊!不是……啊是門當戶對啊!”

趙母沒介意對方那點口誤,一邊說着“哪裏哪裏”,一邊笑的合不攏嘴:“那是啊,我兒子長相随了我,蠻秀氣的!”

Advertisement

趙崇聽不下去,先挂斷了電話。

電腦上的代碼被趙母一通攪合,看在眼裏都成了亂碼,趙崇揉了揉眉心,感受到腹中源源不斷的饑餓感,最終還是放下電腦,去搜尋了一圈食物。

冰箱被衛輕樂打掃過,不新鮮的食物都會被衛輕樂及時處理,飲料和水果雞蛋碼的整整齊齊,裏頭還放了除菌和祛味的東西,處處透着細心照料的痕跡。

趙崇忽然想起來,好像某天自己昏昏沉沉在廚房聞見過水果味兒消毒水,衛輕樂提過一句,說她把冰箱徹底打掃了一遍。

冷凍層也是一樣,陳年冰塊被除的幹幹淨淨,速凍的食物都在保質期內,那些凍的太久的肉也不見蹤跡。

趙崇捂着胃,看什麽都惡心想吐,最後只能挑了根雪糕吃。

飯點,孕夫們秀起了家裏的晚餐,那些圖片趙崇根本不敢看,多瞅一眼都覺得惡心,趕緊劃了過去。

除了晚餐,大家也在秀着自家老婆有多貼心,有說老婆為了自己,申請回家線上辦公的,有說直接請假陪着的,也有委屈巴巴說老婆工作走不開,家裏只有自己的。

有人剛回了一個“我也是”,結果前面說自己獨自在家的那人又發了張圖:【但是我老婆給我點了日料大餐】,圖片裏是一大桌日式烤串蓋澆飯,包裝精美幹淨,一看就很貴。

得,欲揚先抑。

趙崇默默删除了自己聊天框裏打下的那個“+1”,拍了張啃了一口的雪糕照片發過去。

剛剛發日料那人連忙艾特他:【你怎麽吃這個啊,小心李斯特菌,這要是流産,得去醫院做手術的。】後面附贈一個圖片,裏面李斯特菌在零下也能存活一年這句話被标紅圈出。

趙崇捏着冰棍,第二口怎麽都咬不下去了。他好不容易才熬了這麽幾天,要是這個時候進了手術室,那真是白熬了。

他氣短無奈地打字:【怎麽都2055年了,人類還沒有消滅李斯特菌……】

群裏有人犀利的回複直戳他肺管子:【都2055年了,人類還是胎生的呢。這要問誰去?】

最後那根只咬了一口的雪糕還是進了垃圾桶。

晚上八點半,趙崇點的外賣剛送到,衛輕樂也回家了。

她把外賣拆開,轉身去廚房切了盤水果出來,又燒了壺熱水才坐在餐桌邊。

趙崇低着頭艱難地逼自己吃東西,自己給自己找了臺階下:“你晚飯吃了嗎?”

衛輕樂:“沒有。”

“你不吃嗎?”

“我吃碗泡面。累了,不想做飯。”

趙崇點頭,嘴唇動了動又合上。好一會,小聲說了句“辛苦”,卻正好被熱水壺的提醒聲蓋過去,不知道衛輕樂聽到沒有。

等趙崇艱難的吃完晚飯,衛輕樂也三兩口吃完了泡面,收拾完餐桌,坐到床邊看着趙崇:“崇哥,聊聊?”

趙崇果斷點頭,心裏思索着怎麽為前幾天的壞脾氣道歉。

然而衛輕樂說的是另一件事:“阿姨今天給我打電話了,我聽她說你從公司辭職了?”

趙崇剛剛打好的腹稿立刻被抛到腦後,定定地看着衛輕樂,不自覺微微皺起眉頭。

“我能問問你是怎麽想的嗎?”察覺到趙崇情緒上的抗拒,衛輕樂盡可能放柔了聲音。

宛如被當叛逆少年對待的處境,一下讓趙崇夢回初高中被班主任找談話的場景,沒有立刻吭聲。

衛輕樂耐心等待。

“我打算考博。”

衛輕樂:“這樣啊,我了解了。不過你也可以在職備考,這個時代對孕夫孕婦權益的保護非常到位,如果你想,你孕期甚至可以一天班都不用上,工資不會少你一分錢,這部分錢是由國家福利系統支出的新生兒贍養費,其實不用辭職的。”

趙崇的沉默比剛剛更久一點:“房租和生活費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他自己考慮過,如果給人寫程序賺點生活費還是夠的,至于房租,衛輕樂之前剛剛幫他交了一整個季度的。

衛輕樂:“……”

連日來的高壓備考都沒有這會兒趙崇的回答讓她心累。

再開口時,衛輕樂嗓子有一絲疲憊帶來的暗啞:“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單純的換位思考,如果是我,我不會辭職,這樣壓力太大了……”

他們原本的生活的時代,孕婦并沒有這麽好的福利,她們在職場會被排擠、會被迫“辭職”,媽媽們會被質疑無法平衡家庭和工作,生産後的婦女就業總面臨着各種問題,衛輕樂不過是将心比心。

然而趙崇滿臉的抗拒,顯然不能理解衛輕樂在想什麽:“……算了,你媽今天還跟我提了彩禮。”

趙崇忍不住指出:“如果不是錢的問題,你為什麽會這個時候提彩禮?”

一股無力感襲上衛輕樂,讓她不合時宜地想起一句話“不要和女人講道理”。

換在這個世界,大概也可以說一句“不要和男人講道理”。

“我只是告訴你我和你媽電話的內容而已,一個是你辭職養胎——你媽沒說你要備考博士,一個是彩禮。”衛輕樂說的口幹舌燥,起身去廚房倒了杯水潤潤唇才回來:“二十萬是你跟你媽媽商量好的對嗎?”

這個時代物價并沒有漲太多,通貨膨脹也控制的很好,二十萬基本也就約等于他們那個時代的二十一萬左右。

趙崇冷靜反駁:“我不知道,她沒有跟我商量過。”

衛輕樂一怔,很快反應過來:“我明白了,沒關系。我是這樣想的——這個世界……的衛輕樂負擔了很多你的房租和生活費,我沒有特地去算有多少錢,但是我覺得至少五萬應該是有的,所以你覺得彩禮十五萬怎麽樣?”

趙崇第一次見到衛輕樂這麽理性的一面。在他們的世界裏,衛輕樂似乎一直是輕快開心的、溫柔甜美的,偶爾也是小矯情做作的,提到彩禮時,她也會羞澀地說自己不知道,要問問家長。

眼前這個世界的衛輕樂,看着确實有未來大律師的稚嫩雛形了。

看見對方點頭,衛輕樂松了松陷入掌心的指甲,逼着自己冷靜地繼續,拿出這些天磨砺出來獨當一面的鎮定:“謝謝你的理解。還有,崇哥,我手裏存款只有十萬,上次你也看過了,我要留着當研究生的學費,還要給自己掙生活費,暫時不能全部給你,我先給你五萬,你可以做這段時間的房租和生活費,等我掙了錢,我再把欠的十萬彩禮費補上,好不好?”

趙崇猶豫了一下,面對着這樣有理有據、無法反駁的發言,只能點頭。

但他同時也有點疑惑:“彩禮不是一般由家長來出嗎?”

衛輕樂松了口氣,搖頭:“這個世界的‘我’上大學以後再也沒問家裏要過一分錢,‘她’早就跟家裏商量好了,以後除非買房,不然不會問家裏要錢。”

趙崇聽完,誇了一句:“很優秀。”

衛輕樂笑了笑:“是吧,我也覺得好優秀。”她頓了頓,“我這段時間備考一點也不敢放松,比我自己還要上心,我總覺得要是沒給她考好的話,我會比自己沒考好還難過,我給這麽優秀個未來的自己拖後腿了。”

這才是激勵衛輕樂這些天日夜不休地備考和研究案子的動力。

趙崇卻搖搖頭:“不是,你也很優秀。”

這句贊嘆比上一句真誠許多,也自然許多。

第一次見到衛輕樂時,他就被對方身上的那股韌勁吸引了。二十出頭的姑娘,日常處處溫和嬌俏,唯獨面對案子和各種法律條款,一秒就較真嚴肅起來。

那時趙崇就想,女生眼裏認真的男人最有魅力,男人又何嘗不是這樣看女人的呢?

衛輕樂一怔,眸子一彎,笑的清澈。

大律師的雛形被笑散,那個趙崇記憶裏最初的少女重新浮現。

“辛苦你了。”趙崇撇開眼,低低說了聲。

趙崇期待着對方包容原諒自己,說一句“沒關系”,或者“我理解你”。

但衛輕樂的回答比他想象的更好。

“這段時間,你也辛苦了。”衛輕樂輕輕說。

記憶裏十多年沒流過眼淚的趙崇,忽然就熱了眼睑。

-

趙母很久沒有玩的這麽盡興過了。

撇開家裏不顧家的牌迷丈夫,将兒子徹底丢給媳婦兒照顧,旅行團的人還因為她的準大律師媳婦,處處跟她拉攏關系,熱情友善。

生活簡直處處春風得意。

起初,大家總說着以後有需要,找趙母媳婦兒打官司,後來,有人又想自己留個準大律師的聯系方式,讓趙母幫忙介紹。

趙母是知道衛輕樂進來備戰考研,絕不會因為這些小事打擾她,便百般推脫拒絕了。

那些個目的明确的人自讨沒趣,逐漸不開心了起來,有意無意偶爾也膈應一下趙母。

旅行團剛剛參觀完一座寺廟,一行人回到大巴上,往日裏趙母旁邊的座位總有人湊過來,這兩天卻有點冷清。

趙母也不在意,拿隔壁座位放了包。

前排的人小聲講起了八卦:“唉,我這次還幫我家鄰居的閨女求了個姻緣符。那姑娘也是有機會把握不住,之前出了個帝都大學政法學院的,孩子都給人生了呢,沒把人給抓住,後來別人考了研,升了博,好嘛,跟學校校友在一起了。”

另一人複合:“不算可惜,兩個都是優秀的,這才叫門當戶對嘛。”

兩人說完,偷偷從座位縫隙裏往後看趙母,見她一臉若有所思,手指抓緊了背包的皮帶,對視一眼,止了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