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世界三

世界三

事實證明,趙崇對這個世界的第二性別不夠了解。

他對于标記的全部認知,淺薄地局限于“咬”這個文字。而與之相關的一切信息素影響、生理狀态……他一無所知。

因此,當後頸腺體被犬牙尖銳的頂端咬破,強勢的野玫瑰信息素被注入、迅速将他占有的一瞬間,趙崇毫無防備地失神了。

他被按住肩膀釘在病床上,額頭上沾着被汗濡濕的頭發,嘴唇微張,瞳孔放大。

從指尖到發絲的每一根筋骨、每一個細胞,都宛如過了微電似的酥麻、無力。

手指如有千斤重,連擡起都不能,更何況推開衛輕樂。

趙崇人生的第一次标記只有三分鐘。

對他來說,卻漫長的好像數個白天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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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衛輕樂退開,入眼的就是趙崇被自己“糟蹋”的亂七八糟的樣子。

她還從來沒有見過趙崇這樣,新鮮的憐惜和掌控感促使身體瘋狂分泌多巴胺,空氣裏的野玫瑰香又有些蠢蠢欲動。

不到半米的距離,回過神來的趙崇也感受到了那股蠢蠢欲動。他有些無法面對衛輕樂,把腦袋深深埋進枕頭裏,咬牙切齒地說:“把你……收起來!”

經歷了剛剛那一場标記,他連“信息素”三個字都恥于開口了。

衛輕樂左手揉着右手手腕,把那股想要按着人肩膀再咬一口的沖動揉散,深吸了一口氣,果然克制地收起了自己的信息素。

本着關愛“直男”戀人的心情,衛輕樂替他擦了擦汗:“感覺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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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崇這會兒露在外面的皮膚只有後頸一片,腺體周圍敏感的不像話,被衛輕樂擦的不住輕顫,反應格外強烈,惱羞成怒地說:“別摸我了!”

這語氣,像極了從前特殊時候的語氣。

衛輕樂瞬間了然,挑了挑眉。

興許是這個游戲世界的性別轉換帶來的後果,興許是她性格裏的惡劣因子忽然被開發,她彎腰湊到趙崇耳邊,凝視着對方紅的可以滴血的耳廓,輕輕笑了笑:“寶貝,我給你補上一堂Omega的生理衛生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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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趙崇是站着進院,躺着出院的。

第二天,基本準時上班的趙總罕見地遲到了大半個上午。

在看見等在自己辦公室門口的趙母以後,趙崇上班路上剛剛緩和的臉色又黑了下來。

“你過來幹……”

他剛開口,趙母先發制人:“怎麽小衛不讓我進公司了?是不是你跟她說的?”

趙崇不想當着辦公室裏員工的面跟母親吵,想把人往辦公室裏帶,趙母本想後退躲開,結果被趙崇動作間夾帶的野玫瑰花香定在原地,渾身僵硬的如見了狐貍的兔子。

直到門帶上、趙崇松開手,滿帶着威懾力的玫瑰花香拉開距離,趙母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被标記了?”尾音震驚到破音,“是小衛??”

接着趙母表情一變,驚喜無比:“你小子終于争氣了一回啊!”

終于“争氣”了一回的趙崇:“……”

“你們怎麽打算的?都标記了,得把訂婚婚禮提上安排了吧?你個Omega可不好跟着他們Alpha浪費太多時間的,你也不年輕了,再晚一點生養就……”

趙崇聽不下去:“媽,你找我有什麽正事?”

“這個就是正事啊!回頭你就問問小衛意思,你們早點定下來才穩妥,你這個年紀了,難為人家能看上你了。我的意思是也不用那麽複雜,訂婚倒是可以省,早點去系統裏面登記才是要緊的事情。我看最近這個時間……”

趙母一念叨起嫁兒子的事情就說個沒完,趙崇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興奮的趙母勸走,對方念叨的事情也一點沒往心裏去,該忙啥忙啥。

直到一個星期以後,衛輕樂接人吃晚飯時,掏出了一對素戒,和一張銀行卡一起,放到他面前。

她語氣平緩,花瓣般的唇勾着:“都标記了,總不能讓你一直沒名沒分吧。房子已經買好了,精裝,三室兩廳,可以直接入住,距離你辦公室只有兩公裏,我開車上班也就半小時。你抑制劑打太久,第一次臨時标記又太晚,估計會有兩次發情期紊亂,趁早徹底标記對你更好。當然,這都随你。我的錢都在銀行卡裏,密碼還是之前那個。”

她繼續說,“你也發現了,這個世界對Omega不太友好,但是你也不必獨自應對,我一直都是你的隊友。”

素戒在餐廳柔和的光線下閃爍着星辰般的光,衛輕樂的一雙黑眸亦然。

類似的話,出院那天衛輕樂也說過。

那時趙崇明明腿軟的不行,卻怎麽都不肯讓衛輕樂把自己抱出去。

衛輕樂明白那是直男的尊嚴在作祟,沒有提醒他如今性別是Omega,只是說“男朋友也可以嘗試依賴女朋友,這沒什麽丢人的”。

這一刻,趙崇突兀地回憶起了本來世界裏,衛輕樂第一次跟他暢享未來規劃的模樣。

那時衛輕樂說,以後要買個大一點的房子,要有書房、有小朋友的房間,海城地段貴,買在郊區一些的位置也無所謂。

他卻說,肯定還是要考慮通勤,最好離公司近一些,不超過半個小時最完美了。

趙崇一直覺得,自己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個合格的男友。

他從來不沾花惹草,出門也不看別的漂亮女生,女友生理期他也會體貼照顧,唯一缺點是愛打游戲一點,偶爾因為打游戲忘記理衛輕樂。

直到如今,趙崇才意識到自己定義的“合格男友”多麽可笑。

“要考慮這麽久嗎?”衛輕樂蓄着淺笑,問。

趙崇扪心自問,在衛輕樂和自己之間,恐怕是個明眼人都更願意選衛輕樂。

于是他扯着唇笑,接下了那枚素戒,卻退還了衛輕樂的卡:“有需要我再拿這張卡,你先自己收着。”

衛輕樂于是收回了卡,親自把戒指給趙崇戴上。

小小的一圈,卡在指骨上。

宛如一道枷鎖。

但鎖不住人心、鎖不住□□,更鎖不住任何不變質的諾言。

人類卻偏偏相信這個除了“意義”,一無所有的小東西。

-

隔天,衛輕樂親自開車載趙崇去登記結婚。

和一樓Beta結婚登記處的人滿為患不同,二樓的AO登記處沒什麽人,衛輕樂和趙崇領了號碼就來到主腦前,只用了十分鐘不到就登記完成。

資料錄入系統以後,工作人員把他們分別帶去兩個房間,植入芯片,這是百年前戰争時代的殘留傳統。

那時Alpha大多上戰場,Omega被留在後方,一旦發情期到來,缺少了Alpha信息素安撫的他們只能獨自忍受折磨。

後來Omega保護協會鬥争的第一個勝利果實,就是成功推廣了這個雙方植入芯片的婚姻模式,一旦脆弱寶貴的Omega出現狀況,Alpha便可立刻知曉,從戰場短暫地回家幾個小時,及時安撫伴侶。

而芯片的另一個作用,是為了監測Alpha生命體征、是否戰死。

戰時,芯片植入在腺體不遠處,如今則挪到了無名指骨,戒指的正下方。

回去的路上,趙崇出于好奇,研究起了芯片配套的軟件。

他的軟件上顯示的內容并不多,幾乎可以用衛輕樂的健康監測簡單概括。

“心跳、激素水平。就這?你的也是這些嗎?”

衛輕樂把手機解鎖遞過去:“不清楚,你看看。”

衛輕樂這邊顯示的內容就太多了。

有趙崇的所有基本資料、健康狀況,曾經的就醫歷史,體內的Alpha信息素濃度,甚至還出現了實時定位和活動軌跡。

完全的信息不對等,加上毫無隐私可言。

趙崇:“這個芯片可以取出來嗎?”

從他那裏得知兩人檢測內容的巨大區別以後,衛輕樂沒想多久就調轉車頭:“回去問問。”

工作人員對于他們的提問十分不解,并表示這個需求他們無法回應,只能向上申報。

申報完,來的是個中年男性Alpha,胸前的工作牌顯示職稱為主任,姓名為聞一。

“什麽事情?”他皺着眉頭問。

趙崇于是重複了一遍訴求。

聞一甚至沒有聽完就打斷了他:“不可能的,除非你們現在去離婚。婚姻關系在,這個芯片就在。”

對于趙崇的每個意見,他都有自己的看法:“軌跡和定位是為了保護Omega,得益于這個芯片,Omega發生意外的概率在結婚後銳減。至于過往就醫經歷,Omega脆弱、容易生病,提供這方面資料也是為了方便Alpha及時救助伴侶。還有什麽問題嗎?”

趙崇再次重複:“我申請取出芯片。”

聞一似乎受夠了趙崇的“無理取鬧”,扭頭跟衛輕樂說:“沒事的話可以帶着你的Omega走了。”

衛輕樂微笑着抛了個軟釘:“我的Omega申請取出芯片。我記得,不論是聯邦憲法、婚姻法還是Omega保護法,都沒有關于不能取出芯片的條款吧?”

聞一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像是看見了什麽Alpha裏的稀罕物種,又或者是在确認面前的人是頭腦清醒地說出這話的。

“我去申報一下。”他最後只說。

這次兩人等的時間有點長。

足足過了快半個小時,聞一才回來:“申請提上去了,一會兒會有Omega保護協會的人過來,你們跟他們聊。”

說完就揚長而去,一秒也不願多看這一對一眼。

又過了半個小時的等待,來了兩個Omega。

他們向兩人解釋:“雖然法律裏沒有相關規定,但這件事情當初由我們協會推行,最終也由我們協會落實推行,所以你的申請,随後是提交到我們這裏。”

“我們需要對你們展開為期兩周的觀察,最後需要确認你的生活環境是對Omega完全沒有威脅存在的,才能同意取出芯片的申請。”

衛輕樂:“你們所指的威脅指的是?怎麽定義的?具體流程是什麽樣的?”

“沒有具體定義,”其中一個帶着眼睛的Omega說,“由觀測員——也就是我們三個人最終投票決定。”

聽起來似乎非常不靠譜,但兩人眼前似乎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來不及将正式登記的好消息告訴親友,這對新婚AO就被迫扯入了芯片帶來的麻煩裏。

三個Omega就此輪流開始了對趙崇的“觀察”,上班一樣朝九晚五地跟着趙崇。

他們不僅需要觀察趙父趙母還居住的那個家、兩人的新房,連衛父衛母居住的家也看了一遍。

得知趙崇日常還要工作,三個人都整齊地皺了眉頭。

兩個星期的觀察結束以後,Omega保護協會的投票結果最終以郵件形式發送給兩人。

鮮紅的“不予同意”四個大字,是郵件的唯一主題,下面跟着一系列具體的不合格項目。

譬如Omega有工作、工作環境裏有Alpha、上下班并非由伴侶親自接送、伴侶的工作地點離Omega太遠之類,都能離譜地成為“不安全”的理由。

最後還附贈了一篇《Omega行為指南》,開篇第一句話就是“Omega因為優秀的生育條件,是非常珍貴的人群。”

趙崇覺得,這件事情簡直可以榮登此生“離譜事件”的榜一。

“沒有別的辦法嗎?”晚上兩人再次讨論起這件事。

衛輕樂面前擺着平板,上面是已經快被她背下來的Omega保護法和聯邦婚姻法。

她給出自己這段時間深思熟慮之後的建議:“試試你的老本行。從法律角度來說,Omega保護協會幹涉不了法律條款。目前沒有任何一條法律是保護那個芯片的。”

“你确定?”

衛輕樂:“我确定。”

于是趙崇花了小半個月的時間,設計了個能幹擾芯片的簡易程序,植入了自己的手機裏。

受到幹擾的芯片果然出現間歇性罷工,不僅定位不及時,行動軌跡那一項也被抹去,其他的資料檔案也出現了亂碼。

趙崇終于重新為自己争取回隐私權。

兩人将登記的信息告知了雙方家裏,抽空請了公司員工和朋友們吃飯,按部就班地準備着婚禮的時候,警察和Omega保護協會忽然找上了門,将兩人帶走,分開審問。

一牆之隔,完全不同的審問。

衛輕樂面前擺着咖啡,對面的警員試探地問:“你知道你的Omega幹擾了芯片和軟件嗎?”

另一邊,趙崇被特制的Omega專用手铐拴在椅子上,強燈往他的臉上照:“是誰給你破解的芯片和軟件?老實交代!”

不出半個小時,審問結果就明了。

兩人各自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警方判斷,這對AO一個具備法律意識,另一個則有這個技術,基本可以判定為同謀。

衛輕樂對這個結果不置可否:“該配合的我已經配合了。我要求立刻見到我的Omega,剩下的事情,請你們跟我們的律師去談。”

審問衛輕樂的警官裏有個即将退休的警察,也是個Alpha,她分外不解地問衛輕樂:“你的Omega任性,你怎麽也不懂事呢?Omega只要好好接受Alpha的保護就行了。”

衛輕樂沒有理她。

二十分鐘後,衛輕樂終于重新見到趙崇。

車啓動的時候,趙崇更改了導航目的地:“去醫院,他們不知道給我注射了什麽東西。”他挽起袖口,露出小臂上一處已經快消失的針眼。

“在警局??”衛輕樂不可置信。

趙崇神色很冷:“當着警察的面。說是讓我牢記身為Omega的責任和使命。”

衛輕樂聞着空氣裏從無到有的草木清香,餘光關注着趙崇層層爬上暧昧淡紅的側臉,一腳踩下油門。

“我知道他們給你注射的是什麽了。”她随手扯開領口,單手拿了信息素阻隔噴霧遞給趙崇:“你再堅持下,去醫院沒用,得回家。”

“為什麽?”

衛輕樂:“他們給你注射的,應該是誘導發情期的藥劑。兩次發情期間隔太短,臨時标記沒有用,得徹底标記才行。”

徹底标記。

上次在醫院被科普過Omega常識的趙崇,體內陡然被這四個字勾起岩漿一般炙熱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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