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世界四

世界四

洋派新潮的裝潢,房裏暧昧濃香熏鼻,牆壁上燈光昏黃,照出一根被高高舉起的、帶着倒刺的鞭子。

鞭落,打出一聲被堵在嗓子眼的絕望慘叫。

暴行不遠處,衛輕樂被綁了雙手丢在地上,宛如一個被随意棄置的物品。

幾顆血珠被重新飛起的鞭子甩了起來,帶着體溫濺到衛輕樂臉上,又順着她臉頰往下滑。

微癢的感覺喚醒了她。

衛輕樂睜眼,先是覺得嗓子裏、身上火燒火燎的熱,接着就看到了已經被抽的奄奄一息的少女。

這具身體的記憶瞬間湧入腦海。

她的猜測沒錯,所謂的游戲世界,果然是平行世界。

當前世界時間線是民國時期,此處是滬城一家女支院,原身與她同名,年初被家裏用五個大洋的價格賣給一個男人做小妾,然而對方家裏妻子厲害,将她轉頭又用十個大洋的價格賣到了這家女支院。

上一世,原身花了一兩年功夫才從妓院逃脫,後又誤入土匪寨子,絕境之下爆發驚人潛能,倒是也讓她在土匪寨子裏成功立足,成了個劫富濟貧的義匪,後來又加入了為和平奮鬥的事業,可惜被人出賣,死在了時代的黎明前。

衛輕樂這次的任務,是完成原身未竟的事業和心願。

而房裏揮鞭的男人,是今晚女支院的貴客,出手闊綽。

衛輕樂明明記得,對方上來就點了五個雛,只有她因為反抗太激烈,是被灌了藥迷暈了丢進來的。

其他三個人呢?

衛輕樂嘗試着挪動一下,借着燈光看見了被液體洇透的深色地毯,那濡濕地毯的液體也把她身上的旗袍染紅了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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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跡一直蔓延到門口,有拖行的痕跡。

消失的三個人的下落,不言已明。

這是地獄一樣的場景。

鞭子落下引起的絕望痛呼已經越來越微弱。

衛輕樂心髒劇烈跳動,撐着身體坐了起來,目光在房裏看了一圈,最後落在了那枚紅色蠟燭上。

男人背對着她,還在揮鞭,沒有發現衛輕樂已經醒來。

她用沒被綁住的雙腿在濕潤地毯上膝行兩步,咬住燭臺放在床邊臺階上,跪坐着身體把綁着的手腕湊了過去。

跳動的火舌舔上麻繩的同時,也燒傷了衛輕樂的皮膚。

掙開繩子後,她順手抄起桌邊的凳子,狠狠砸在了還在施虐的男人頭上。

一聲悶響,男人肥胖的身軀倒在地上。

“姑娘!姑娘!”衛輕樂連忙去查看地上的人。

然而不論她如何呼喊,對方都沒再有一點反應,抑或是呼吸。

衛輕樂茫然地抱着對方還溫熱的屍體,呆坐了一會。

這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

半晌,找回力氣的衛輕樂用毯子蓋住對方屍體,扒下嫖客的衣服穿上,将桌上酒液灑滿被褥,點燃了一把大火。

她面色如霜,冷眼看着火舌蔓延了半個房間才尖叫一聲:“啊!——起火了!”

随着這聲尖叫,外面倏然炸開,尖叫和腳步聲此起彼伏。

衛輕樂這才打開房門,趁亂跟着人群一起跑出了這處地獄。

街上一片歌舞升平、車水馬龍。

衛輕樂把火光甩在身後,走了兩三條街,進了一條暗巷。

巷中不見光的角落,藏着幾個渾身髒兮兮的乞兒,瞪着一雙雙經歷過苦難的黑色眼睛,望着闖入者。

衛輕樂從衣服的暗兜裏掏出幾枚錢,給了他們一人兩文:“能幫我救個人嗎,去威尼斯街剛剛起火的女支院裏救個叫秋兒的姑娘。事成之後有五個大洋的酬勞。”

幾個乞兒對視一眼,沒說答不答應,轉頭就朝巷子深處跑去了。

衛輕樂也不急,就着他們騰出來的、廢報紙和紙板鋪出來的席位,安心坐下等。

上輩子,秋兒和原身一起跑出了女支院,又一起誤入了匪窩,最後十七年華折在了匪窩裏,成了原身心頭揮之不去的痛。

乞兒們一去不回。

衛輕樂卻不敢睡覺,忍着困乏睜眼等到了半夜。

就在快要天亮的時候,她終于看見巷子另一頭,有一個人腳踏晨光,肩扛麻袋地過來了。

對方肩上靠近脖頸位置的刀疤十分有标志性,就是上一世來女支院裏□□過的虎子,也是把逃脫後的原身帶去另一個地獄的罪魁禍首。

衛輕樂一下站了起來,壓着聲音:“你怎麽把人裝在麻袋裏?!

虎子把肩上麻袋丢在地上,看着撲過去解開麻袋的衛輕樂,往前一攤掌心:“五個大洋。”

人如其名,虎子目光也如野獸,上下打量着穿着不合體男裝的衛輕樂。

确認人還活着,衛輕樂才松了口氣,從荷包裏掏銀元時,刻意繃緊了身前衣料,露出一把手|槍的形狀來。

她好似抱怨地說:“早知道逃跑出來會經歷這些,我就不跟我爹置氣,聽他話乖乖嫁給那個什麽少将軍了。這麽久,我爹派來的人也該找到我了吧。”

聞言,虎子放肆打量的目光果然收斂不少。

衛輕樂還在嘀咕:“不行,我還是不想這麽快嫁人。”她揚起臉,眉宇如春日湖水一般動人,叫虎子看呆了一剎:“大哥,我爹做生意走南闖北,我看人也有幾分眼光,你是江湖出身吧?”

不等虎子回答,衛輕樂又語出驚人:“你們那兒還招人麽?你帶我一起呗?”

虎子挑着眉毛笑了,表情匪氣十足:“得了吧,我們那兒可不是你這種黃毛丫頭來的地方,回家找你爹去吧。”說完就要走。

衛輕樂聲音一揚:“如果我用五千瓶洋酒做交換呢?!”

虎子腳步一頓。

劣質的燒酒土匪窩裏遍地是,洋酒他們偶然能弄來幾瓶,根本不夠兄弟們喝。

那滋味辛辣灼人,尤其是其中一種叫伏特加的,最受土匪們喜歡。

“什麽洋酒洋尿?”虎子嗤了一聲,并不覺得眼前這位“大小姐”會喜歡喝伏特加,說不定又是那種拿腔拿調的葡萄酒。

“當然是伏特加。”衛輕樂道,“不過這酒啊,沒辦法直接去拿,咱們得趁夜去借。你要是做不了這個主,我也能等你回去商量了再告訴我。”

說是趁夜去“借”,土匪行話裏則是晚上去打劫。

虎子聽到這裏,終于回過身,一雙三白眼視線垂下,露出幾分興趣來,痞氣地搓了下鼻子 :“行,你等着。”

等回複的時間裏,衛輕樂一咬牙花了些找了個客棧,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又下樓買了件給秋兒穿的衣裳。

回來時秋兒已經醒了,還以為自己被人擄走了,衛輕樂開門時,看見她縮在床腳,抱着枕頭瑟瑟發抖。

看見她,秋兒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暗淡下去:“輕樂姐,你也被擄過來了?”兩人同時被賣進的女支院,是兩個讓老鸨頭疼的硬骨頭。

衛輕樂好笑地摸摸她腦袋,推開窗讓她看了一眼:“你當這是哪裏?我雇人把你帶出來了。”

秋兒伸着脖子望見外面陌生的景色,聽着陌生的吆喝,終于有點自己逃出來了的不真實感,猶豫着走到窗前,探出半邊身子看了看。

路過一個急匆匆走路的行人,被窗戶上的腦袋吓了一跳,啐了一聲:“做什麽忽然探頭?吓死個人。”

被罵了,秋兒卻很高興,拉着衛輕樂的手,嘴巴剛張開,眼淚就先下來了。

昨晚慘狀歷歷在目,衛輕樂把小姑娘抱住,也被她哭的有些鼻酸眼紅。

等秋兒哭夠了,衛輕樂問她:“你家在哪裏?回去吧。”

她和原身不一樣,不是被家人賣進來的,而是被人牙子拐走的。如今走丢時候不算久,還有很大希望找到家裏人。

兩人商量了一陣,秋兒竟然還記得家中有在海城的親戚,衛輕樂便親自把人送上了門。

這一次,沒必要讓秋兒和她一起涉險了。

送走了秋兒,天色漸晚,衛輕樂被找上門來的虎子堵在了小巷門口,身後還跟着兩個兄弟。

“你之前說——上哪兒借洋酒?帶哥幾個去瞅瞅。”

暮色四合,海城迎來燈紅酒綠的夜生活時,衛輕樂也帶着人找到了張家的小當鋪,隔着一條馬路指給虎子三人看:“瞧見沒?前頭是當鋪生意,後院庫房裏存的都是洋酒,白天典當,晚上從水路走|私。這晚上的營生可見不得光,就是丢了,他也沒處去說。”

虎子摸着下巴:“你從哪裏知道的?”

自然是因為就是這家當鋪的老板就是那個買下原主,又把她賣到女支院的人。

衛輕樂斜眼看他,語氣嗔貴:“都說了我爹做生意走南闖北,我見的還能少了?”

一番商讨,虎子身後的兩個兄弟過了街,消失在了夜色裏。片刻後,兩人去而複返,臉上帶着明顯喜色:“哥,我們看了,一箱裏有大概五十瓶,整個後院都是,估計不止五千瓶!”

虎子嘿嘿一笑,樂了。原先不想帶這麽個麻煩回寨子裏,如今一看,興許這是尊金娃娃。真到了最後,拿着這尊金娃娃去問她爹要一筆錢,還能再發一筆。

“成,咱們先回去,明天就帶上兄弟們來‘借’酒。”

“不成!”衛輕樂攔住他:“這厮精的很,家裏的貨從不過夜,明天大早,他就會走河道把酒運走,若是明天來,你就要撲個空了!”

虎子一整,咬起了牙:“你怎麽不早說?”

衛輕樂理直氣壯:“我爹教我做人留一手,我一上來把什麽都交代了,你反悔了怎麽辦?”

虎子被她噎的沒辦法,只能招呼兩個兄弟立刻回寨子裏找支援。

兩個時辰後,寨子裏又來了二十個壯漢,趁着月色藏在窄小的巷子裏。

虎子對衛輕樂的“留一手”心有餘悸:“你沒有什麽漏了的吧?”

衛輕樂想了想:“還好你問了,還真有。”

虎子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牙關咬的嘎吱作響:“還有什麽?”

“子時和醜時他會派人看一眼,寅時就會開始搬貨上船了,從上一輪巡邏開始,滿打滿算,你們最多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搬完這幾千瓶酒。”

虎子的聲音從牙縫裏傳來:“我若是被他發現了——”

衛輕樂輕飄飄打斷他:“被他發現了倒無所謂。”

虎子神色一松:“我就說……”

“但是如今這世道誰家沒個槍啊,到時候槍聲一響,兩公裏外的警署就來了,你們也不想跟警署打交道的吧?”

虎子徹底沒了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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