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世界四

世界四

數百上千個黑洞洞的槍眼下,無一人敢亂動。

舉着槍的姑娘們紛紛看向衛輕樂,見她點了頭,這才慢慢把手裏槍丢在腳邊。

土匪們也跟着繳了械,各種武器摔在地上,叮裏哐啷響了好一會兒。

官府的人此時立刻一擁而上,将明顯能管事的大當家和衛輕樂雙雙制住,每個人面前都有數個黑洞洞的槍口。

一名軍官笑的虛僞,盯着大當家:“少帥想請寨子裏當家的過去喝杯茶,不知哪位是啊?”

衛輕樂還沒開口,大當家的便客氣道:“不敢自稱當家的,只是和兄弟們亂世裏掙口飯吃,”他順手一指衛輕樂:“這位是我義妹,我們二人随您去便是。”

前一刻還默認手下“讨伐”衛輕樂,下一刻又在槍口前認衛輕樂是“義妹”,給了她個三當家的身份。

真真是個臨死都要拉個墊背的老滑頭。

那軍官目光在兩人身上打了個轉。

這土匪頭子怕是當他瞎。方才兩方人馬對峙喊的什麽他可是都聽見了,分明是殺了人氣了內讧。這老東西想借少帥的刀殺人,也要看看自己夠不夠格。

軍官挑着眉稍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這邊請吧,兩位。”

山腳下不遠處就是臨時搭出來的帳篷。

軍官先進去通報了一聲,才扭頭來掀開帳篷,示意兩人進去。

方寸大的地方,只放了一副桌椅,桌面上正是土匪寨子所在山峰的沙盤,寨子的具體面積、布局、大致有多少屋所都被調查清楚,标在了上面。

對方這個偵查工作,做的可謂十分細膩到位了,倘若不是對方能力過人,那就是寨子裏有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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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輕樂扭頭去看大當家,果然看見了一副難掩震驚的表情。

原身前世裏可沒有這一出,和官府的唯一交集,就是死前作為底下組織的一員被捉住了。

難道眼下這一遭是什麽蝴蝶效應?

那位被軍官喊作“少帥”的人捏着沙盤裏兩個木旗子挪到代表自己帳篷的位置,這才轉過身來。

“有勞兩位……”剩下的話,皆卡在了這裏。

衛輕樂抿起唇,藏去一絲笑意。

這哪裏是蝴蝶效應,這是龍卷風。

這位“少帥”,不是趙崇又是誰?

衛輕樂頓時想起來自己當初對虎子胡扯的未婚夫——老天作證,她當時真是胡扯來着!

衛輕樂朝他眨眨眼,瞥了眼旁邊大當家示意趙崇。

趙崇立刻反應過來,把方才的話接了下去:“入座。”他說着站了起來,把帳篷裏唯一的椅子讓了出來。

大當家的連忙推讓:“少帥客氣了、客氣了。”

衛輕樂毫不客氣地走了過去,一屁股坐下。

大當家和年輕軍官的表情便都尴尬地卡在了臉上。

趙崇卻是松了一口氣。

來這個世界好幾天了,每每想到那天晚上和衛輕樂吵架時自己說的話,他都能懊惱地睡不着覺。

怎麽能一時失言,說出那麽過分的話呢?當時的自己腦子是被喪屍吃掉了嗎??

趙崇站在沙盤邊上,也沒看旁邊的大當家,一雙眼睛黏在衛輕樂身上:“想來這位女中豪傑就是寨子裏的當家了。”

趙崇這趟“剿匪”說起來不過是完成作業。

亂世裏可憐人多、昧着良心發亂世財的人也多,衛輕樂前些時日救下不少姑娘,又順便做了些“劫富濟貧”的事情,惹來一些人的不滿。消息捅到了趙大帥那裏,他只想抽大煙打牌跟情婦厮混,便把事情丢給了兒子趙崇,讓他來剿匪。

說起來,其實從頭到尾都是衛輕樂自己惹出來的事。

大當家聽的滿臉菜色,正要辯解寨子是無辜的、衛輕樂任他處理,衛輕樂已搶先開口:“少帥明鑒:那吳家父子荒淫無度,一個月糟蹋十數個女子,我不過将那些可憐姑娘的賣身錢還給她們,又從吳家私庫裏補貼了些精神損失費;湯家在碼頭雇了上百個工人 ,卻不發工錢,我不過替工人們争取應有的工錢,這個不過分吧?至于柳家,少帥更應當好好去查一查,他們後院那些軍火,到底是從哪裏來的?他家祖上都是教書匠,書香門第,用那麽多軍火是要做什麽?”

她一番理直氣壯的話說完,大當家看她的目光宛如看死人,就連旁邊的年輕軍官表情裏都透出兩分看她不知天高地厚的蔑視。

亂世裏将善惡作為行動标準,這姑娘是腦子撞壞了不成?

趙崇耐心聽完。

前頭兩家的腌臜事兒趙崇多少有過耳聞,唯有衛輕樂說的第三個柳家有軍火他倒是不知。

柳家同趙家倒是有些交集——趙家族學裏的老師都是姓柳的。聽聞柳家前些日子有個去日本留學的小輩回來了,偶爾受雇給日本人當翻譯……若對方的軍火和日本人有關,這件事情怕是簡單不了。

趙崇隐約明白了衛輕樂在這個世界的任務。難怪游戲系統這次給他的任務是協助衛輕樂,和平與抗争,缺一不可。

“我知道了。”趙崇點點頭,“既然如此,吳家與湯家倒是咎由自取,柳家的情況我自會去了解。虛驚一場,有勞兩位跑這一趟了。”

副官與大當家的都愣在原地。

“不知……女俠可用了晚飯?可要留下或者一起去城中吃些東西?”趙崇又問,神色裏帶了一點不着痕跡的示好。

衛輕樂卻已經站起身:“不了,少帥的兵還圍着我的人呢,我得早些回去,免得她們擔心。”

趙崇嘆了口氣:“也好。”

女朋友還在生氣,一時半會怕是難以哄好了。

都怪自己嘴賤。

趙崇命令副官:“去送這位姑娘回去,那些吃的用的,也可打包些一并送上去。”末了又補充:“女孩子在土匪寨子裏終究不安全,挑兩個人過去保護。”

副官滿頭霧水,震驚到說不出話。少帥是認真的?派人去保護女土匪???

“少帥好意心領,派人倒是不用,不知有沒有多的子彈?我手下人多,槍火不大夠用。”

趙崇毫不猶豫:“有。”扭頭問副官:“後頭備着多少發子彈?”

副官顫抖着嘴唇:“五萬發。”

“都給送上山去。”

還是衛輕樂及時攔住:“少帥說笑了,我們不到十來個人,先拿個兩千發就夠。”

一人兩百發,也夠用上很多時日了。

趙崇:“行,聽你的。”

副官表情宛如夢游:少帥,咱們不是來剿匪的嗎??怎麽給土匪送子彈來了??

好幾次要說話,最終也沒能找到話頭的大當家也是一臉愣怔,直到被送子彈的人“護送着”回了寨子裏,才心有餘悸地看了眼神色泰然的衛輕樂:“少帥對你很是優待。”

這是在套她話呢。衛輕樂不搭理,同他打太極:“大約是因為少帥明辨是非吧,我也不曾料到會這樣。”

大當家的腹诽:鬼才相信這種話,方才少帥讓座她就敢坐,這能是尋常交情?

回去以後,大當家第一時間找來虎子,又仔細詢問了一遍當初他同衛輕樂認識的過程,直到聽見虎子說,對方疑似有個做少帥的未婚夫。

大當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起一層浮灰:“早為什麽不告訴我這個話!”

虎子心裏嘀咕還不是怕你不信,面上故作疑惑:“她說她是,她就真是了?“

大當家捂住心口,思來想去,都化作一聲長嘆。

-

另一邊,趙崇親自陪着去點子彈。

底下小兵何曾見過這種架勢,止不住地偷偷打量衛輕樂,被趙崇瞪了一眼,吓的手裏子彈都差點捧不住。

衛輕樂倒是沒在意這邊,她一眼看完了滿倉庫的軍火,盤算了下回頭哪些興許能用上,接着注意力就被外頭吸引走了。

幾個學生模樣的人,呆頭蔫腦地被趕鴨子一樣往外趕,其中一個女學生手裏拿着一沓紙,契而不舍地試圖跟驅趕自己的兵蛋子溝通:“真的,你聽我說,軍閥、舊帝國、封建政治、日本爪牙,我們需要一個一個去抗争!新的未來,在于共産、在于新民主!”

衛輕樂于搖晃的火把光芒裏勉強看清那女學生的臉,電光火石的一瞬,原身的記憶浮上腦海。

“崇……少帥!”衛輕樂胳膊肘子一捅趙崇:“把那個女學生帶來我看看!”

-

下山時候只身一人,回到寨子裏卻多了數千發子彈和厚厚一疊傳單。

衛輕樂分發完子彈,每人又分發一疊傳單,定下計劃:“今晚就把這些傳單一家發一張,明天下午,咱們下山聽課去。”

這些自願留在衛輕樂身邊的女子,大多做好了餘生為複仇而活的準備,從沒期待過能有正常過日子的時候,更妄論從前對她們就極為遙遠的“念書”“聽課”。

“聽什麽課?”她們一臉迷茫。

衛輕樂指着傳單上一行大字:“上面不是寫了:每周三下午,逸遜學堂門口會宣講傳單上這些新思想。”

“這都是什麽?什麽共産,什麽民主主義,什麽是帝國主義??”大當家這兩日把薄薄一張宣傳單翻來覆去看了個遍也沒看明白,他倒是上過一兩年的學堂,但也僅限于認識些簡單的字兒罷了,再深的那些“主義”和“思想”,他卻是不理解的。

坐在他對面的兩個手下,人手一張舊巴巴的宣傳冊,都是從家裏婆娘墊桌腳、糊窗戶的手下搶來的,也是一臉莫名其妙。

“你真的看清楚了,她們最近日日都去學堂,別的哪兒也沒去?”大當家的問。

剛從外頭趕回來的虎子搶過宣傳冊看了一眼又丢開:“看的清清楚楚,從早到尾,一個女學生親自出來接他們的。到了傍晚,她們還會親自送那個女學生回家。”

大當家想了想:“那女學生什麽來頭?”

虎子眉頭皺的更緊:“我也奇怪這個,就是個普通人家,晚上煮飯鍋裏都沒二兩肉的。”

大當家額角抽搐起來,壓抑着怒氣:“你還翻去別人家後廚鍋裏看了?”

虎子瞪着一雙三白眼:“……大哥,咱們是匪啊!”若不是那家太窮,他恨不能把人庫房撬了。

大當家恨鐵不成鋼:“以後跟衛輕樂這丫頭有關的人,都不許碰!咱們可惹不起海城趙家這座大山!”

海城趙家樹大根深、手眼通天,聽聞那位趙将軍前些年打仗傷了筋骨,如今早就不管事,家業都丢給了兒子,而那趙少帥又似乎是衛輕樂未婚夫,寨子裏說不定可以憑這層關系,尋個新的出路!

大當家越想越坐不住:“明日,她們若是再下山,派人來通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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