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世界五
世界五
進游戲時還是半夜,離開時已經接近淩晨。
衛輕樂第二天睡醒以後估算了一下,游戲世界和現實世界時間的轉換比例,大致是游戲一小時等于現實五年左右。
除此之外,游戲裏多了個“個人”頁面,裏頭只有一欄“收益”,上面的文字顯示“結算中”。
能有什麽收益?衛輕樂沒深想,很快将之抛在腦後。
肚子一天天大起來,衛輕樂行動不便,為了得到更好的照顧,衛輕樂又打包上行李,回到了父母家裏。
算一算時間,等到新學期開學前,她正好生産完。
然而衛輕樂沒想到的是,之前會給她咨詢單的律師事務所,從這時開始也不再給她分發單子了。
對方對此的解釋是:“你現在月份大啦,怕累着你,你先安心待産吧。”
衛輕樂和幾位室友讨論了一下,都覺得這是對方怕孕婦精力跟不上,照顧有之,怕影響事務所口碑也有之。
手頭一下捉襟見肘,衛輕樂只能“啃老”。
“崇哥,我們好窮。”晚上趙崇下班,衛輕樂啃着蘋果跟她感嘆。
一想到自己連掏産檢的錢都還得精打細算,身為準爸爸的趙崇也有些臉上挂不住,尴尬地笑了笑。
過會兒,趙崇忽然想起上次衛輕樂發來的截圖,轉移話題:“你上次那個游戲後臺,顯示結算好了嗎。”
衛輕樂這才想起,去後臺看了眼。
收益這一欄,竟然顯示有兩萬元的進賬,分別顯示在兩人的身份信息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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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輕樂嘗試提現,發現竟然能把自己身份信息後面的一萬元提出來,而趙崇的她則動不了。
衛輕樂把趙崇的轉發給他:“你提現試試。”
趙崇一看頁面,還以為是什麽低級廣告,調侃道:“這什麽?衛律師,這種網頁廣告你怎麽也……我提出來了——?都不用輸入銀行卡的嗎??”
兩人雙雙陷入詭異的沉默。
衛輕樂:“我跟你說的游戲後臺的那個結算,它結算完了。這就是,一人一萬。”
趙崇反複确認這筆錢自己真的可以随意用,心情十分複雜:“這到底是個什麽游戲。你下反詐APP了吧?”
衛輕樂:“……要不,報個警?”
二十分鐘後,警察上門,避開衛輕樂教育衛父衛母:“多關心孕婦的心裏健康,老公不在身邊,她是不是悶在家裏太無聊了?你們做家長的多陪她出去走走,免得她整天玩些亂七八糟的游戲……那個游戲就是普通網頁游戲,賬戶我們查了下,是律師咨詢那邊給她的報酬,不是什麽詐騙釣魚……”
晚上熄了燈,衛輕樂和趙崇聊了幾句,準備睡覺。
說完晚安,趙崇表情有些掙紮猶豫:“我們要不要……再去一個游戲世界試試?”
衛輕樂下意識就想答應,張口前腦子多轉了一圈,“好”字就沒法那麽幹脆說出口了。
經歷了這些世界,她早不是最開始那個沒主意的姑娘。
“我今天産檢剛檢查過身體,各種指标還算正常,你要不要去查查你的?”
這麽一個超現實的“游戲”,難道一點影響都沒有嗎?誰知道進游戲次數多了,代價到底是什麽。
第二天,趙崇趁着午休的空隙去做了個體檢,數值同樣正常。
既然暫時看不出有什麽問題,衛輕樂便接受了趙崇的提議,早早洗漱上床,準備進入游戲世界。
-
衛輕樂睜開眼,面前一口金絲楠木的棺材,裏頭仰面朝上躺着一張熟悉的面孔,臉色灰敗,雙眼緊閉。
衛輕樂胸口驟然一痛,一聲“爸”卡在了喉嚨裏。
滿堂皆是壓抑的痛哭。
衛輕樂低頭,看見自己身上披麻戴孝,膝邊的鐵盆裏燒着紙錢。
一個身材壯碩的中年男子紅着眼眶走到棺材跟前,彎腰就磕了兩個頭,跟衛輕樂說話時嗓子都是沙啞的:“郡主保重身體……侯爺去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
聽了這話,鑽心的痛讓衛輕樂身體晃了晃,不得不閉眼稍作喘息。
阖眼的一刻,屬于這個身體的記憶載入些許。
這個世界裏,她仍是衛輕樂。
母親為生她難産而亡,父親武将出身,憑借赫赫戰功封了侯,後來封無可封,皇帝便将其獨女,也就是衛輕樂封了郡主,以示榮寵。
然而沒有人能打一輩子的勝仗,定武侯在上一場戰争裏,為國捐軀。
旁邊伸出來一只手,替衛輕樂還了一禮:“謝将軍。”又側頭安慰衛輕樂:“夫人,保重身體,切莫傷了身子,為父答應了泰山大人,要好好照顧你……”
夫人?
衛輕樂側頭,看見一張陌生、充滿書卷氣的臉。
眨眼的功夫,她想起來了。
這人是原身的丈夫,名叫江書喬,曾是科舉榜眼,兩人成婚一年有餘,卻至今無夫妻之實,感情并不好。
“我出去透透氣。”衛輕樂聽見自己聲音嘶啞,應當是哭的太狠。
她起身後,被晾在原地的江書喬臉上閃過隐忍和不悅,又迅速藏了起來。
衛輕樂同方才那位周将軍一起走到外頭:“周将軍,父親……是您一路送回來的,到底發生了什麽?父親明明帶了金絲甲,又怎會被毒箭近身?金絲甲又在何處,為何我在遺物中沒見到?”
周将軍跟随定武侯出生入死數十年,也覺得這件事不合理:“郡主送的金絲甲将軍從不離身,只是那日我離的太遠,等我趕過去時……”八尺有餘的大漢紅了眼。用粗糙掌心抹了一把臉,“但我記得清楚,将軍那幾日總望着北邊嘆氣,就是從靖王走後開始!定是靖王,他肯定同将軍說了些什麽!”
周将軍越回憶越覺得如此:“那日靖王與侯爺帳中密談,誰都不得入內,之後更是找我喝了半壇酒——侯爺明明出征時從不喝酒!定是靖王那狗賊……”
這時底下人來通報:“郡主,靖王求見。”
周将軍聞言兇神畢顯,手按在了腰間佩劍上——也不知他是怎麽想的,祭拜人都還帶着武器:“他還敢來!”
衛輕樂連忙将人勸住,自己前去相迎。
有原身的記憶,衛輕樂禮數上挑不出錯,微微屈膝:“見過靖王。”
對方聲音遲疑一下,就站在兩步開外:“免禮。郡主節哀……”
衛輕樂平身擡頭,對上視線的一刻,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空氣裏處處飄着三個字:好隊友。
衛輕樂揮退左右。
周圍沒人,趙崇才一言難盡地開口:“不是我,我剛剛才在馬車上醒過來。”
他将自己接收的記憶簡要跟衛輕樂講了講。
這也是個“讀檔重來”的游戲世界。
如今天下姓趙,原身是當今皇帝最小的兄弟,與皇子差不多年紀。
這位靖王胸無大志,畢生所求不過當個閑散王爺富貴一生。奈何皇帝多疑又要面子,既要彰顯自己胸懷大度,又忍不住懷疑提防原身,于是淨将髒活累活給他幹,最後還鳥盡弓藏,尋了個由頭将人下獄處置了。
周将軍的推測也沒錯。靖王和定武侯的這次密談,是皇帝交給原身的任務——以其女兒性命做威脅,要求功高震主的定北侯自裁。
趙崇一陣唏噓,只嘆來的太晚,沒能阻止這場悲劇。
然而進入游戲的節點他們無法具體選擇,再如何惋惜感嘆也無用。
趙崇将藏在襚禮中的金絲甲遞給衛輕樂:“我尋思着,這麽不做人的狗皇帝,咱們不如反了他。”
衛輕樂接過金絲甲包裹,一滴眼淚從眼角砸落其上,看得趙崇又心疼又心慌:“你別哭啊,你爸媽還在咱們那裏好好的……”他剛說兩句,忽然覺得頭皮發麻,冷意陣陣從後心往天靈蓋竄,一看左右,頓時被吓了一跳。
——見衛輕樂落淚,那些定武侯曾經的下屬都圍了過來,眼裏帶着殺氣看着這邊,手都按在腰上。
趙崇毫不懷疑,只要衛輕樂一聲令下,他們必然能暴起将自己當場誅殺。
衛輕樂把金絲甲捂在胸口:“我哭了?”她眼裏迷茫一閃而過,擡手抹過臉上淚痕。
“這是原主在哭。”她輕輕說,“這個狗皇帝,确實該反了他。我會替父親報仇的。”
話音落,那股起源于原主,在她胸口盤桓不去的揪心之痛才慢慢緩解、消散。
趙崇這次的任務是繼續做個閑散王爺,而衛輕樂所求為父複仇,兩人目标可謂殊途同歸,都可以概括為——反了那個狗皇帝。
兩人對視一眼,計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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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人看來,衛輕樂和靖王之間的矛盾爆發的實在突然。
明明前一刻還在細聲交流,忽然就演變成了衛輕樂搶了父親下屬的武器,架在靖王脖子上的場面。
“這是做什麽?”一聲厲喝從門外傳來,滿園的人看了過去,紛紛屈膝跪下。
來者頭戴金冠,雖着了素色常服,卻用暗紋繡上了朵朵翔雲,再往上,盤踞在胸口到左肩的四爪金龍若隐若現,尊貴萬方。
匆匆趕來勸架的江書喬忙跟着人群撲通跪下。
放眼望去,只有不必跪太子的靖王和太子本人還站着。
只見靖王頸側被劃出一道血痕,因要拱手行禮、仆從門又跪在地上,一時無人助他止血,殷紅的顏色沿着潔白衣領蔓延到了胸口,乍一看煞是吓人。
“平身,都愣着做什麽,還不快給皇叔止血!”太子又盯着衛輕樂手裏的劍柄:“郡主這是做什麽?定武侯還屍骨未寒,你想背上謀害皇家的罪名嗎?!”
剛站起來的江書喬聽完又普通一聲跪下了。
謀害皇家,那可是株連九族的罪名!
“太子殿下,郡主她、她,只是一時悲恸……”話沒說完,太子丹鳳眼冷冷一掃,江書喬啞了聲。
“郡馬此言差矣,”太子面無表情,“定武侯乃國之棟梁,父皇與孤皆悲恸,此事又與皇叔有何幹系?”
接着反朝靖王一揖:“皇叔受驚了,這其中必然有誤會,不若皇叔先處理一下傷處,再坐下來慢慢聊。”
他這一番攪合,看似在為靖王說話,卻擡出已故定武侯,讓人無法追究衛輕樂的責任。
前來吊喧的人中正有宮中的禦醫,被太子随侍領着來到靖王跟前,想要為他止血上藥。
靖王側頭将人擋開,目光直直地看着太子。
這個人和他老婆什麽關系?一副很熟的樣子,處處偏袒照顧。
旁邊衛輕樂手指動了動,在裙擺上寫了兩個字。
竹馬。
見靖王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衛輕樂,太子腳下動了動,将人擋在自己身後:“皇叔?”
江書喬也被太子身邊随侍示意,趕緊擠到前頭來:“王爺受驚了,我帶您去處理一下傷口罷。”
靖王目光又落在這位衛輕樂名義上的丈夫身上,看得江書喬後背莫名發冷。
“不必。”靖王臉色幾變,接過手下遞來的帕子,按在頸側傷口上,沉着臉拂袖而去。
衆人皆想,瞧靖王這臉色,今日之事恐怕不好善了。
目送着靖王走遠,太子讓人奪了衛輕樂手裏長劍,頭疼地勸導:“看在你我一同長大的情分上,孤不得不說你:不論發生了什麽,你都不該這般和皇叔對上。”
江書喬想要跟上,卻被太子侍從面無表情擋在外頭,只能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地走了。
衛輕樂不理太子,只是抱着懷裏的那個包裹,視線空洞,靜靜地流着淚。
太子定睛一看,卻見錦布包裹散落開些許,露出一角完好無損的金絲甲。
戰場刀劍無眼,人和金絲甲,從來是一體的。而今,已逝定武侯的金絲甲,卻完好無損地出現了。
“這,定武侯的金絲甲為何會……”太子驚疑地問,“此事難道與皇叔有關?”
另一邊,捂着脖子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趙崇坐在馬車裏,分外心酸。
老婆下手實在是太快了——他都沒反應過來,刀就在脖子上了,衛輕樂一點也沒照顧他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王爺的心情。
這也就算了,為什麽這個世界的老婆有青梅竹馬太子,還有便宜丈夫?
雖然知曉他們沒什麽,但總覺得頭頂草原有些青翠欲滴,自己身邊的醋味有點飄香十裏。
趙崇忍不住用捂着脖子的手帕擦了擦臉,抹去并不存在的眼淚。
這該死的游戲,為什麽不能把江書喬的身份安排給他?!
他好好的、那麽大個老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