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楔子

2017年10月7日，又是一年國慶節。這一年的國慶恰巧碰上中秋，一連要放8天假。

上海，一座充滿了冒險家的魔都，它裝載了許多人的理想，也給予了很多人失望。在高樓林立的陸家嘴，游客們擠在黃浦江畔，湊着夜幕降臨霓虹最是晃人眼的時候，他們擡頭看着那些燈火通明的高樓建築，可能會幻想在這些高樓建築裏上班通勤的人是該有多麽地時尚和光鮮。

而，高樓建築裏面的人呢？

也許就像是大家看到的各種精英電視劇那樣，他們穿着黑白灰色系的高定衣服，拿着咖啡或是洋酒，姿勢傲慢地站在落地窗前，眼裏帶着7分精明和3分慵懶，微微仰着腦袋，高傲地看着江畔的游客們。

當然，這種人應該是少數的。可能……他們只存在于電影導演的鏡頭裏。

就像是在這座城市裏的所有路人甲乙丙丁一樣，在這些華麗高樓之中的人，大部分都不過是普通的打工人。尤其，還要在國慶節放假期間上班的，那更是苦逼到家的996社畜。

“國慶加班到底要算幾倍工資呀？這個問題你們有誰研究過？”陸家嘴某大廈裏的一間小辦公室內，有一個正坐在工位上看設計圖紙的大哥，向這間辦公室裏其他加班的同事提出了靈魂拷問。

大哥的問題很敏感，敏感到一起加班的大家夥兒紛紛發出了一聲嘆息，然後除了嘆息就再也沒有多的回答。

“資本家是無情，可是我們作為社會主義的接班人，難道不應該堅持當年李大钊同志為我們争奪來的基本人權嗎？”大哥看大家不說話，他嘆息搖頭，恨不得嗚呼哀哉。憤恨的他見大家麻木至此，他一個站起身，看了眼坐在他隔壁工位伏在電腦桌前工作的小妹，嚴肅地問：“佳佳，你吃泡面嗎？我打算今晚加到9點。”

叫佳佳的小妹掏了掏耳朵，她以為是她聽錯了。“你不是要反抗資本家的壓榨嗎？”她不解地反問，感覺對方的臺詞有點兒混亂。

“行了啊，老李，你也就打打嘴炮的能力。”辦公室裏的都市麗人嗤笑一聲，回頭看他們，現實又消極地說：“你一個工齡8年的老員工，會不知道節假日加班企業應該支付員工3倍工資？少發牢騷了，這年頭找一份工作不容易，能混到一口飯就可以了。”

原來大哥叫老李，是這間辦公室裏的老員工。他啧啧嘴，瞥了一眼都市麗人，吐槽說：“我就是感嘆一下，思思你損我做什麽？你看，這好不容易有一年是國慶節放8天的，我們産品設計組不但沒有享受到這難得一遇的好事兒，還要提前結束假期回來上班。加班就加班嘛，可是薪資還是按照平常算，我想來想去，覺得實在是不公平。”

公平？這個社會有公平嗎？叫佳佳的小妹無情補刀大哥老李，冷漠地說：“國企和外企或許可以按照勞動法給你節假日加班多算，但是我們是私企。私企，只有調休，沒有翻倍薪資。”

“王佳佳，你是一個才工作兩年的小年輕诶！你怎麽可以就這樣被私企給馴服了呢？不應該啊！”老李驚嘆，他仿佛是想起了當年剛工作的自己，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吶。

王佳佳是被私企馴服的嗎？這個話題讓她腦門一激靈，忽然想起了兩年前剛走出校園的自己。那個時候她懷揣理想熱血沸騰，拖着一個行李箱在上海以為自己能有機會走上人生巅峰。可沒曾想，社會教她做人，她已經佛系了。

內心猶如死水，肉身堪比行屍，随波逐流的她每天上班打卡加班深夜，激情和理想被逐漸耗盡。她想過裸辭回蘇北老家，可小縣城的生活她一眼就看到頭，也不想被鄰裏鄰居說三道四讓父母難堪。既然沒有勇氣離開，那她只能熬着心裏的一口氣，繼續在漂亮的陸家嘴某大廈裏狗着。然後，她就像是一個沒有思想的工作機器，在996甚至是007的工作制度裏被迫卷生卷死。

真就放棄了？真就一點兒理想都沒有了？讀了那麽多年書，考了一個能叫得出名字的大學，也來了大城市，她就真變成死蟹一只了？

“叮！叮！”手機彈出微信消息，她混亂的思緒被拉回。

是她父母發來的慰問微信。他們叫她吃點兒好的，少加班。還有，天氣涼了，多添一點衣服，不要舍不得錢，保重身體最重要。

孤獨的社畜在異鄉最怕親人的慰問，哪怕就是最簡單的一句‘你好嗎’，也會讓她孤獨的心慢慢變酸。那種辛酸的感覺可以把人瞬間吞沒，恨不得就地找個沒人知道的角落将自己蜷縮起來做個不會說話的蘑菇。

尤其，王佳佳還是一個陷入了迷茫和失望，進入了無盡內耗死循環裏的人。

“老李，你吃吧，我不想在公司吃泡面。”不想讓同事看見她的脆弱，王佳佳拒絕了老李邀約加班吃泡面的邀請。她寧願餓着，也不想讓自己過得太可憐。盡管，這裏根本就沒有人會覺得她可憐，甚至是不在意她是不是可憐。可，她就是不想讓自己這麽覺得。

老李看隔壁工位的王佳佳拒絕了他，他轉身就看向坐在他斜後方的都市麗人，問：“思思吃嗎？我反正去茶水間，拿一桶也是拿，兩桶也是拿。”

都市麗人思思坐在工位上扭了扭腰，也是拒絕說：“我減肥，回家吃個蘋果就當是晚飯了。”說完，她就扭頭沖着王佳佳建議道：“你在公司不吃泡面，回家最好也別吃。昨天你回公司來加班的時候我就發現你臉圓了。這不行的呀，你還年輕，一定要注意身材！”

“程思思，你想減肥別拉我當伴兒。我租的老公房你又不是不知道，又破又小的小房間，哪裏有條件讓我做健康餐吃？你就行行好，讓我差勁的生活質量裏稍微有點兒光吧。”王佳佳和都市麗人算得上是公司裏關系好的，所以她直接回怼。“我爸媽剛剛才給我發消息呢，叫我吃好點兒。”

程思思被戳穿了心思，她撇撇嘴，傲嬌地說：“好，我不拉你。我獨自美麗！”

晚上7點出頭，王佳佳關了電腦，收拾好東西，打算離開辦公室。她看向還在加班的李哥和程思思，心想她是不願意在節假日繼續加班到9點的。揮手告別，她簡單地與他們說了一句‘明天見’，随後便打算離開了。

為了節省租房錢，王佳佳選擇通勤1小時住在市區和郊區的交界地帶。擠在地鐵裏，她翻看手機小說，拉到評論區一條一條地看評論。大面積的負分讓她心驚肉跳，以至于差點想要跳車。

對了，除了社畜這個身份，她還是一個網絡小說作家。雖然不知名，但是她樂在其中。因為，那是她唯一可以自由控制的精神烏托邦。也許她還對生活抱有希望，她心裏的火苗還沒有完全被澆熄，她将自己的快樂還有幻想的世界全部訴說到了她的小說裏。在她創建的世界裏，她筆下的主角可以肆無忌憚地做着她想做而又沒有勇氣的事兒。

可能，她還并不想被馴服，她想反抗，也想順從自己的內心。

翻看負分評論，大部分都是在批她把結局寫成了BE，不理解她為什麽要讓女主離開男主，去選擇所謂的自由。

這是一本古言小說，她所寫的是封建王朝下的親情和愛情，裏面充斥着父權和人權，以及人性的善惡與無奈。男主角是北冥國的太子，女主角是太傅之女。就像是爛俗的青梅竹馬情節，他們相識相知并有好感。

如果按照言情小說的基本套路，女主角得經歷萬難和身為太子的男主在一起，然後用大女主的金手指能力成為一代絕世太子妃。而男主角呢，也應該按照大衆理想，長得俊美又能力卓越，就算自身條件如此優秀，他也可以為了女主連江山都不要，只要一生一世一雙人。

多麽好的HE結局啊，但是王佳佳不喜歡！因為，她寫的是一個封建王朝。

封建王朝裏會有真愛嗎？皇帝會是慈父？太子能随便揮斥方遒？女主角能打破男尊女卑的現狀獲得大女主劇本？

醒醒吧，別幻想了！現代社會都不可能完全做到的事情，怎麽可能在封建王朝裏就可以呢？

都看過《甄嬛傳》吧，裏面的嬛嬛、四郎還有果郡王的三角關系難道還不能說明封建朝代的殘酷現實？人家可是鈕钴祿·甄嬛啊！她都看不上皇家，人家一個好好的太傅之女為什麽要想不開去入東宮？出身優越的太傅之家，女主是缺錢還是缺愛？太子妃有什麽好當的，宮鬥劇裏都說了，一入宮門深似海吶！

王佳佳不理解評論裏的差評，她覺得清醒的女人就不應該執着于當妃子，應該去實現自我價值，去完成理想，成為想成為的人才對啊！大家都是受過九年制義務教育的人，為什麽非要執着于嫁豪門呢？看過世間繁華的九億女演員都說了，才不要嫁豪門，她就是豪門！

越看越生氣，索性她就退出後臺界面，幹脆不看了。她暗想，可能她不能成為大熱作家的原因就是她不會順應市場。把着地鐵把手，她看着地鐵玻璃上映出的自己，陷入了服從大衆口味還是堅持自我的糾結中。

她雖然普通，但她不是沒有個人特色呀。她始終覺得應該要有自己的風格，就好像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獨有的特點一樣。

腦子裏又回想起了老李的那一句‘被馴服’的驚嘆拷問，她死死地盯着玻璃前的自己，心裏很亂，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算了，大不了她回家再寫一個偏向HE的開放式番外吧。就當是給追更的讀者一個交代，也讓自己創立的世界不要像現實世界那樣充滿了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