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我現在想死。”
時示抱着酒杯,如果那不是酒杯,而是一盆水,他就悶下去了。
“這種事也是偶爾會發生的,”江止站在吧臺後,一絲不茍地擦着玻璃酒杯,舞池那邊傳來節奏感極強的樂聲,燈光炫目。
“你會大清早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這個陌生的地方還有一個陌生的人?”
江止道,“這個陌生的地方恰好是酒店。”
“不要提醒我,我現在什麽也不想想起來,”時示放下酒杯,改用腦袋砸桌面。
江止将擦好的酒杯懸挂在杯架上,又從櫃子裏拿出一瓶薄荷水,同時對他道,“要往好的地方想。”
“沒有好的地方,”時示猛灌了一口酒,被空酒杯推過去,“再來一杯。”
江止收起酒杯,給他換了一杯新的,時示以為那是酒,又喝了一大口,涼意瞬間貫通全身,時示對這種偷梁換柱的行為很不滿,“你想讓我變成冰薄荷?”
“總比誰都知道你進了酒吧好,早點回去吧,你在這裏不安全。”
時示喝掉了冰薄荷水,問江止,“新藥。”
江止看了他一眼,從櫃子裏拿出一個金屬盒子,叮囑道,“這是新配方,優點是比原來的藥維持時間更長,但缺點是不夠穩定,至于氣味,還是原來的奶茶味。”
“我讨厭奶茶。”
雖說如此,時示還是将藥收起,離開酒吧,酒吧就在學校附近,整體算是比較安靜的,但它依舊是個酒吧,改不了很多人來此豔遇的事實。
那件令時示糟心的事也發生在附近,那天,時示和談了一年多的男朋友分手,他來找好友江止訴苦,可他走到酒吧附近,碰到了一個人,與其說是碰到,不如說是他看見了對方,而不是對方看見了他。
那人他認識,他上中學時,對方住在隔壁,不時來他家玩,時示跟他的關系也很好,那時的時示還沒想那麽多,剛剛察覺到了自己的好感,對方就搬走了,這段暗戀被掐滅,時間久了,時示也忘得差不多了,可那天,他又看到了對方,不止一個人,他還牽着另一個人的手。
若是讓時示回憶最倒黴的一天,那天絕對能算,被分手不算,還看到了當年暗戀的男神跟別人牽手壓馬路,被嫉妒扭曲得面目全非的時示踹了路邊的電線杆。
旁邊,一條狗擡起頭朝着電線杆撒尿,撒完尿,還看了他一眼。
可惡,他竟然從一條狗的眼神中看出了嘲笑和蔑視。
時示沒有喝酒,卻開始抱着電線杆發瘋,“連你也要嘲笑我,你看看對面,對面有兩根電線杆,你只有一根,萬年單身電線杆。”
發了會兒瘋,時示終于冷靜下來,看了看周圍,希望自己剛才的行為沒有被人看到,畢竟這裏是學校附近,要是遇到熟人,他可以想像到第二天他就會成為熱門話題。
熟人沒有,但他的行為還是被人看到了,而且對方挺生氣的,時示回憶了一下,隐約記得剛才踢到了人。
時示趕緊道,“你剛才什麽也沒看到。”
對方抱胸看着他,他背對着路燈,令人看不清臉上的表情,“我是沒看到,我聽到的。”
“你要怎麽樣才能假裝沒聽到剛才的話?”
難道是要上交過路費?時示捂緊自己的錢包。
路對面傳來說話的聲音,還有笑聲,時示認得那個聲音,是鄰家哥哥的聲音,他們正朝着這裏過來,本來時示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上前打招呼,然後祝賀一下對方,可他做不到,而且出于一些不可明說的心思,他躲了起來。
然後他發現這位路人也被他一起拉進了小巷裏。
“你…”
時示捂住對方的嘴。
對方将他反手扭住,時示的臉和水泥牆來了個親密接觸,水泥的氣味往他鼻子裏鑽。
“放手,放手,痛,”情勢比人強,時示只得求饒。
“做賊心虛,”對方将他放了,可還不忘嘲諷他一句。
“我不是,”時示按揉鼻子,這人真過分,直接把他的臉往牆上怼,鼻子有點痛,好像有點血的味道,不會出血了吧,還有水泥的味道,估計得等到明天才能散去。
除了血和水泥的氣味,時示又聞到了另一種氣味,它像是中間調,等到強烈的前調慢慢退去,它才顯露出來。
時示有一個很特別的鼻子,他能分辨很多別人分辨不出來的氣味,自然也收集了很多氣味,凡是他能看到的,能聞到的,都有一個譜,可這種氣味,他居然一時找不到對應的名字。
這種不知名的氣味很好聞,他想形容它,但空空的腦袋想不出任何形容詞。
随後,時示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曾經有人告訴他,“信息素的特別之處在于它能幫人類從茫茫人海找到那個唯一,可你沒有,也就永遠體會不到那種找到唯一的感覺。”
時示患有信息素缺乏症,這種症狀并不少見,患有這種症狀的人也沒什麽壞處,至少體會不到為了愛情要死要活的感覺,這倒也好,少了很多煩惱,如果他想找對象,就噴上對方喜歡的信息素,如果分手了,那就換一種,這樣做的好處是他可以随時抽身,壞處就是他體會不到別人所說的愛情。
可能有人會覺得這樣很冷漠,畢竟擁有信息素的人要花上兩三年才能承受失去對象的事情,而他頂多就是抱着電線杆發一陣瘋,或者到酒吧喝幾杯酒,找江止訴訴苦。
但那天晚上,在一個巷子裏,他聞到了一種很特別的味道,他循着氣味,找到了源頭,“你身上的味道真好聞。”
今天,時示再次路過那根電線杆,還是想踹電線杆,卻是全然不同的理由,他至今仍然覺得那天的事像個謎,要是沒有那句話,後面的事情也不會發生,這事他還沒法譴責,因為怎麽看,都像是時示勾引了對方。
時示回到宿舍,明天是新學期開學,他總得為準時上課做一點努力。
可惜的是他第二天還是起晚了,倒黴的事情還不止這一件,當他一邊塞着衣服,一邊啃着早飯,想要偷偷溜進教室時,在門口遇到了一個熟悉的人,谷裴宣,他年少時的男神,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這件事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昨晚谷裴宣出現在學校附近,今天他就出現在了學校,要麽是有事要辦,要麽是畢業之後,在這裏找了個工作。
谷裴宣攔住了他,“同學,你遲到了。”
自上大學以來,這個遲到加曠課的慣犯第一次聽到這句話,他無辜地看着對方。
谷裴宣完全不為所動,“名字。”
居然沒認出來,時示忽然覺得自己挺慘的,當年的那些記憶就像個笑話,在他看來很珍貴的東西對谷裴宣不值一提。
“時示。”
谷裴宣拿出名冊,從裏頭找到了時示的名字,記下曠課一次,寫完後,囑咐道,“下次不可以再遲到了。”
“知道了,老師。”
“我不是老師,我是你們的助教。”
助教?時示滿腦袋問號,不過谷裴宣催着他進去聽課,他也沒法多問,從後頭進去了。
此時的教室很安靜,因為是大教室,音效環繞效果很好,整個教室只有老師講課的聲音,那聲音很冷,聽上去不近人情,時示擡頭看去,只看到老師在黑板上抄寫書籍目錄的身影。
他問身旁的人,“什麽課?”
被問的人轉頭看了一眼,“時示,你被點名了。”
他當然知道,他這是遇到了百年難遇的老師,沒事就喜歡瞎點名,動不動給個小測驗,期末考試還喜歡出變态難題,給分的時候開根號都達不到要求的及格率。
而這位被他腹诽的變态老師抄完書名,轉過身,時示找書的動作停住,他心中只有一個想法,不會這麽倒黴吧。
雖然這世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樹葉,但長得相似的樹葉還是有的。
時示反複給自己催眠,這樣還是覺得不放心,反複盯着新來的老師看,兩節課下來,新來的老師沒有注意他,上完課,戴上眼鏡,夾着課本踏出教室。
“你改性了?終于意識到挂科挂太多,該認真聽課了?”茅憂奇怪道,平時時示逃課逃慣了,就算來上課了,也是在下頭玩游戲。
時示卻根本沒聽見,他還記着剛才的事情,經過了長時間的拒絕承認階段,他覺得他該承認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