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下了課,時示從教室走出來,他還有課要上。
熙熙攘攘的人群裏,有人在嗚咽,時示一開始還沒注意,但這聲音一直萦繞着,不止一個人在哭,時示回頭去看。
教學樓上挂了白色的條幅,下頭擺放花圈,花圈裏有人名,時示知道挂白條幅的意思,每當學校出現死亡的學生,就會挂出白色條幅,但這裏畢竟是學校,生活在這裏的都是蓬勃向上的生命,死亡距離這裏很遠,至少在時示的記憶中,這種事情只出現過兩次,一次是因為分手而自殺,還有一次是一個學生得了不治之症。
聽說隔壁的研究生部死亡率更高一些,去年死了五個人,有四個是因為研究壓力過大,突然想不開,跳樓自殺,還有一個是研究壓力過大,加上分手,雙重壓力之下,吞了實驗室的有毒藥品自殺。
而這次,時示數了一下,有十一個,也就意味着從昨天白天到今天早上,學校裏一共死了十一個人。
這很不尋常,是意外事故?
時示找到上課的教室,從茅憂那裏聽說了事情的經過,那十一個人死于昨天的雷擊。
“吓死我了,還好當時我在上自習,”茅憂想起昨天的閃電和雷聲,仍然心有餘悸,驚吓之後,是對劫後餘生的慶幸。
他們本是無憂無慮的學生,然而經過昨天的事件,他們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他們離死亡很近,誰都有可能成為躺在那裏的十一具屍體。
“葬禮在哪裏舉行?”時示問他。
“你要去看十一具被燒焦的屍體?”茅憂感到不可思議,他抓住要跑的時示,“等一下,你背上沾了東西。”
時示停下,扭頭往後看,但看不到啊,只能問茅憂,“幫我拿下來。”
沒等他說,茅憂早就伸手去拿了,“就兩張紙,你這衣服是不是沾了靜電,诶呦,”茅憂的手碰到了紙,指尖傳來噼裏啪啦的酥麻感,像是碰到了幹燥的化纖衣物,但比那種感覺還要強一點,他反射性地縮回手,又再次去拿紙。
他想着,剛才放過電了,這回總算不會再有事,事實是,他又被電了一次。
第三次,茅憂學乖了,他拿出塑料包裝袋套在手上,這才将兩張紙取下。
時示找到了舉辦葬禮的地方,十一具棺木并排擺放,每具棺木上都有死者的照片,黑白的遺像上是主人開心的笑臉。
如果他昨天沒有往後退一步,也會跟這些人一樣,并排擺放在這裏。
空氣中滿是燒焦的氣味,除了死者的親朋好友,沒有人敢靠近,其中一個學生的父母已經趕來了,中年夫妻趴在棺木上哭嚎,和時示在門外聽到的啜泣完全不同。
另一具棺木前,一個女生在跟一個男生哭訴,“他今年才剛成年,他昨天還打電話跟我說,他要申請外出探索,”女生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疊得方方正正的紙,“他說他沒經驗,讓我給他修改。”
男生什麽也做不了,只能任由女生哭。
時示給十一個人都燒了一炷香,褲子口袋裏的手機開始震動,時示走到外頭,打來電話的是茅憂。
他剛按下接通鍵,那一頭,茅憂激動的聲音就傳了過來,“你快回來,你逃課又被發現了。”
“?”時示滿腦袋問號,他記得現在的課是另一位老師的,這位老師挺佛系,不大愛點名,他這是正好遇到了需要點名的時候?
接着,他聽到一個更輕微的聲音傳來。
電話那一頭,祭以微對茅憂道,“手機給我。”
茅憂顫顫巍巍地遞上了手機,祭以微的聲音清晰地穿過手機,“十分鐘之內過來,今晚的作業量翻倍。”
時示才不想作業量翻倍,他急趕慢趕,好不容易趕到了教室,發現在那裏上課的不是佛系的教授,而是祭以微。
“怎麽回事?”
“原來上課的老師昨天被雷擦到了,”茅憂道,“現在在住院,聽說要一個月才能出院,這段時間的課暫時由別的老師來代課。”
這別的老師就是上頭講課的祭以微。
時示欲哭無淚,他感覺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在讓他認真學習,但他不想學。
臨近下課,祭以微開始布置作業,在時示看來,這是祭以微唯一的優點,不拖堂,準時下課,除此之外,人神共憤。
布置完作業,時示就開始收拾文具和課本,現在是飯點,他早就餓了,可他剛想走,有人叫住了他,叫住他的人是谷裴宣。
時示想,也許谷裴宣終于想起了他。
但谷裴宣跟他說的是另一件事,“祭教授讓我把這個給你,明天上課之前交過來。”
時示接過一看,是一套題,他眼前一黑,差點沒暈過去。
“不是說超過十分鐘才翻倍的。”
谷裴宣露出親切和善的笑容,時示拿起卷子,追上前頭的祭以微,“老師,你說話不算話。”
祭以微停下看着他,準備聽他的下文。
“你說我十分鐘之內趕到,就不用作業翻倍。”
祭以微道,“十分鐘之內,作業翻倍,超過十分鐘,再翻倍。”
一乘二等于二,二乘二等于四,那就是四倍,時示捏着卷子,愣在當場。
事故發生的第三天,八具屍體被父母領走,還有三具屍體擺放在那裏,如果一直無人領回,就會由學校代為舉行簡單的下葬儀式。
時示後來又去看了一眼,除了焦味,還有更加複雜的氣味,腐敗的組織和滋生的細菌,即使是在低溫的環境下,這個過程也無法避免。
“你看出了什麽?”江止擦着杯子,問時示。
時示出神地想着,大腦裏還是白天見到的情形,下去,學校确認了死者親屬的狀态,為剩餘的死者舉辦了下葬儀式,到場的是這些人的同學和朋友,還有學校裏的老師,時示與這些人沒有關系,但他還是跟了過去。
他們在校外的墓地挖了一個洞,這些人就被埋在這個又黑又小的洞裏。
“人真脆弱。”
“人有不脆弱的時候?”江止反問他,“倒是你,頻繁接近屍體,小心沾染上死氣。”
“說起這個,你抽了我那麽多血,檢查出什麽來了?”
江止道,“還要再等幾天。”
時示也沒覺得奇怪,這種檢測也是要看運氣的,并不是拿去檢測了,就會有結果。
喝完杯中的酒,時示沒再續杯,他今天也不是要來喝酒,就是想問問檢測的結果,散散心,然後回去寫作業。
一想到作業,時示一陣頭疼,他現在已經被一大波作業包圍,昨天的作業和今天的都堆在那裏,作業的布置者都是同一個人,祭以微。
他對這個人的心情很複雜,總體而言,時示是一個很容易從過往中抽身的人,前男友與他分手那天,他很果斷地同意了,以至于譚苋覺得時示從來沒有愛過他。
可是啊,他都沒有信息素,怎麽可能愛上一個人呢?
所以發生那件事之後,他首先排除了因為被分手而帶來的寂寞,那是什麽原因呢?他想來想去,只想到了一個谷裴宣,因為少年時求而不得而産生的遺憾,和看到谷裴宣有了對象後的失落。
一定是這樣。
他又沒有信息素,怎麽可能被祭以微的信息素影響。
時示煩躁地回到宿舍,翻出明天要交的作業,生活不如意的時候,想想祭以微,想想祭以微布置的作業,他就覺得別的老師是那麽可愛,那些不如意也可以忍受了。
淩晨一點,時示伸了伸懶腰,他終于趕完了明天要交的作業,這時,手機震動,有消息,是加好友的申請。
申請一欄中寫着,我是曲依依,你的學妹。
時示點了同意,然後看到了對方發布的一張照片,是一張自拍照,照片中,女孩手裏捧着奶茶,嘴唇輕咬吸管。
沒多久,消息傳來,是曲依依的。
楊柳依依:^_^這麽晚還不休息,對身體不好哦。
時示覺得這女生有點自來熟,但還是回了。
ξ:剛剛在寫作業,正準備睡覺。
楊柳依依:哦哦哦,好,那晚安,學長。
時示很想回個你誰啊,就跟我說晚安。
ξ:晚安。
而在另一頭,一個男生收起手機,嘴角勾出一抹笑,“這麽簡單就上鈎了,他也真夠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