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寧乘風一開始睡在床上,痛苦到生無可戀,叫白袍魔修好一陣擔憂。現在他終于樂意開口說話,略微恢複了一點生氣,魔修知道他漸漸看開,不會輕易去死,稍稍放下心來。

寧乘風諷刺了幾句後,閉着眼睛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時辰。魔修怕他錯過陣法入口,一直掐指算着時間。

寧乘風一直皺眉,眼角風幹的淚痕為清冷的他增添了幾分風情,加之蒼白的臉上泛起病态的紅,竟使得他看起來有一絲美豔。他原先的面貌停留在二十出頭,現在劍心破碎,道境有損,一下子變得成熟起來。失去了無情道的加持,他的情緒在臉上展露無遺,又清冷又妩媚,奇異非常。

魔修越看越覺得寧乘風的美不動聲色,卻驚心動魄,難怪自己願意為了他出生入死。

他心想:“長成這幅妖孽一般的模樣,心性卻是最堅定的,雖說比我小上許多年歲,我心裏總是對他敬畏有加,怎麽能夠趁其不備侵犯他?”

魔修坐在床沿,一手撐着竹簟,一手虛握寧乘風的皓腕。魔修見寧乘風毫無防備地睡在他身邊,即使只是因為虛弱,心裏也帶着說不出的滿足;又見寧乘風眉頭緊蹙,魔修心中責備自己,恨自己不能讓寧乘風展顏,使他解頤,卻只會叫他傷心垂淚。

或許真的受傷太重,寧乘風發洩完心中的憤怒與悲傷,不管自己的生死,不管嚴茂先的仇恨,兀自沉沉睡去,再不理會外界紛擾。

魔修就這樣肆無忌憚地盯了大半個時辰,雖然一直告訴自己不可逾越,但抵不住記挂了千年的人安靜地躺在身邊,心底發癢,終究被誘惑着低頭。

“你做什麽?”寧乘風雙眸微微顫動,從睡夢中驚醒,語氣嚴厲地呵斥。

魔修停在他雙唇三寸之上,進退維谷。此刻,進是冒犯,是亵渎冰雪一樣的心上人;退是膽怯,是無法交代的求而不得。

寧乘風徹底清醒過來,他胸口悶得難以喘氣。人生一朝之間發生巨變,他原先勉強保持鎮定就是因為無情道,現在劍心已碎,情緒湧上,他被激得昏死過去。醒來後,又見殺人兇手欲對他圖謀不軌,簡直非人能夠忍受。

魔修狠狠握住寧乘風的手,禁锢住他的肩膀,吻了下去。

寧乘風沒有抵抗,因為他知道這只是徒勞無功,他絕望地瞪大了雙眼,卻因為之前哭得太過,此時連淚水都湧不出來,只能嗬嗬地低聲喊叫。

魔修一嘗夙願,心中卻并不快樂,反而越發感到空虛寂寞,欲壑如同無底洞,無法填滿,除非寧乘風原諒他的所作所為,願意予取予求,可是這當真能夠做到嗎?

魔修松開寧乘風,心想:“他還會原諒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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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乘風沒有讓他再想下去,直接惡毒地詛咒道:“你怎麽還不去死?我祝願你神魂為厲鬼所噬,呼號無門,暴屍荒野,□□為猛禽所食,屍骨無存。”

魔修點了點頭,神魂被這一句話震得抽痛,淡淡道:“我還死不得,你一日不得知真相,我便一日不死。”

寧乘風揪着魔修胸口的衣服,質問道:“到底有什麽不能直接告訴我的?你索性說個清楚,然後自刭,豈不痛快?”

寧乘風幾句話的意思都是讓他死,魔修這才知道,有時候話語比劍鋒更加傷人,簡直比真的死去還痛苦一些。

寧乘風揪着他的衣物,動作間将他的衣領拉下,露出下巴和一段光滑白潔的脖頸。魔修長得和嚴茂先有三分神似,鵝蛋臉,高挺的鼻子上駝峰微微凸起,很是俊美,可終究和嚴茂先并不相同。

寧乘風見到他的長相,心中悲痛萬分,哆嗦着說不出話,好一會兒才斷斷續續地問道:“你為什麽要殺嚴茂先,就為了引我入魔?”

魔修将他攔在懷中,緊緊抱住他,随口回答道:“或許吧。”

寧乘風雙手掐着他的脖子,崩潰道:“你為什麽要殺他?”

“他其實早就死了,輪不到我殺他。”

“你已經三易其詞,先是污蔑我殺害了嚴師兄,後來承認是你殺了他,現在又說他早已經死了。”寧乘風在魔修的脖子上掐出一圈紅痕,可仍然傷害不到魔修分毫,“果然魔修沒有一個善類。好一個中谷玄鏡的谷主!不分青紅皂白地殺人取樂,真是魔修風範十足。”

寧乘風松手,撲上前去一口咬在他的血脈上,咬得滿口鮮血。

魔修任由他掐,任由他咬,不喊痛,不阻止。魔修心裏有如千刀萬剮,臉上邪氣四溢,可他對待寧乘風總是這樣寬容,盡管他并不是一個寬容的人。

血管處流過銀絲,寧乘風冷笑着松口,看着傷口快速愈合。他推開魔修,離開床鋪,在地上站穩後,手中幻化出自華劍。

魔修坐在床上,擡頭深深地望着寧乘風,勸道:“沒用的……”

“我知道,”寧乘風打斷道,“我只是想要戰鬥到最後一刻,我絕不在死亡降臨之前認輸。”

魔修難過地皺眉,鼻子泛酸,苦笑道:“我并非你的敵人,你何必與我戰鬥?”

寧乘風緊緊握住自華劍,自華劍的劍柄上挂着兩條銀絲,一條連着魔修的嘴唇,一條通往魔修脖子處的動脈。

他的劍道已毀,劍道之力不能灌注在神魂之上,這柄由他神魂鍛造而成的本命劍無異于廢品。

寧乘風神色執着,字字铿锵道:“我合道破滅,好在我曾經還修道,機關、陣法、符咒有所涉獵。無論如何,我是不可能束手就擒的,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可以親手将性命交到你手上,但絕非此時,事成之後,任你處置。”魔修雙目赤紅,再也控制不住體內的力量,周身泛起紫黑的魔氣。

寧乘風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你所為何事,我只知道我要殺你。”

說完這一句,他不再贅言,直接轉動自華劍,左手握住劍刃。掌心不斷流出鮮血,以血為祭,銀絲收緊。

白袍魔修被寧乘風拉得伸長脖子,他用兩根手指夾住銀絲,安靜地望着寧乘風,原本邪氣的臉此時看起來竟意外有些乖巧。

寧乘風發現銀絲已經無法收攏,魔修兩根手指輕輕拽着,就讓神魂結成的銀絲無法動彈。銀絲已經深入魔修的七筋五脈中,魔修筋脈中的魔氣再也無法隐藏,散逸在坤寧竹樓中。

“嗯啊——”魔修閉上雙眼,睫毛微微抖動,嘴裏不自覺地發出□□。

寧乘風的神魂紮入魔修的筋脈中,這樣的深入理應會讓人痛苦萬分,但魔修的神情依然靜穆得有些乖巧,配着這低沉的□□,氣氛突然稍顯□□。

寧乘風神色不變,左手中滲出的鮮血從自華劍的劍刃中流出,順着銀絲,自上而下滑落到魔修的兩指指尖。

魔修雙眼睜開一條縫,小幅度搖了搖頭,似笑非笑道:“你殺不了我。”說完,他松開了兩根手指,鮮血暢通無阻地流向魔修的脖頸和紅唇,流入他的體內。

靈魔天生相克,習性相反,血液交融後,魔修體內如同火燒一般。可他非但不感到痛苦,臉上反而很是愉悅。

魔修懷念道:“我當初入魔的時候也是這樣,全身火燒火燎。我差點身殒,可一想到我死了,你就便宜了不知道哪個混蛋,我死也不瞑目,便重新從閻羅殿趕了回來。”

“閉嘴!”寧乘風看着與嚴茂先有三分相似的面容露出這樣的表情,心中氣結,臉上頓時像是結上冰霜。

魔修原本坐在床上,現在索性用脖子扯着銀絲躺倒在竹簟上,含笑道:“寧師弟向來講究,這竹席從來不讓人坐。可我不僅坐了,我還睡了。哎,明夷峰的竹樓到底比深淵舒适。我當初躺在濕地裏,周圍全是虎視眈眈的幽靈與妖獸,連入個魔都不安生。”

寧乘風的鮮血在魔修的筋脈裏沸騰,他扯着銀絲,卻發現紋絲不動。魔修輕而易舉地止住了銀絲在他體內繼續攪動。

魔修接着說:“入魔呢,我是痛苦萬分,但你的血液在我體內燒灼,我只感到享受。”

他擡眼看着寧乘風,心想:“要不是舍不得你吃苦,我就直接用化魔釘了。真想任由你在地上翻滾,咬着嘴唇,渾身冷汗直冒,痛得不行,再将你抱在懷裏輕輕撫慰。”

寧乘風原本的血液威力巨大,但劍心破碎,此時自然大打折扣,魔修實力強悍,根本不把這點痛放在眼裏。

寧乘風幻化出一張銀色青紋的坤卦符紙,定在銀絲之上,再淩空取出一張朱書黃缯的大洞玉帝君消魔符,高聲吟唱:“萬物化生,萬象現形,萬魔湮滅……”

白袍魔修早已預料到,不急不慢地打了個響指,飛出青紙銀紋的坤符和定魂符,雖然沒有吟唱,但威力勝過寧乘風的符咒。

“你哪來的符紙?”寧乘風看到符咒的一瞬,心神大動,立馬出聲詢問。

魔修伸手點着半空中的兩張符紙,描摹上面的紋路,挑眉道:“是不是覺得很眼熟?”

寧乘風可以肯定,這是他與嚴茂先在九千年前的習作,上面的紋路一半很熟練,一半很青澀。熟練的一半是嚴茂先用狼毫沾着融化的銀水勾勒而成,另一半是他把着寧乘風的手畫成的。

魔修嘆了一口氣,無奈道:“寧師弟一直是個聰明人,怎麽今日也開始自欺欺人起來?”

寧乘風眉頭緊鎖,冷笑道:“你一直想要我相信你就是嚴師兄,可惜我不會上你的當。你既然有辦法殺了嚴師兄,自然能夠從他那裏取得物件。”

魔修聞言,無話可說,靜靜地躺在床上,望着兩張符紙出神。

寧乘風連連發問:“況且,鳴和鐘與長明燈是上古大神子機留下的法器,他是這個小境界的創世神,怎麽可能出錯?什麽叫自欺欺人?我要是自欺欺人,就應該相信你的謊言,一口咬定上古法器出錯,嚴師兄尚在人世。可我清醒得很,他已經死去。你當我是三歲的孩童,可以随意欺瞞哄騙嗎?”

“是嗎?”魔修望着符紙,神情好似在回憶往事。他愣了好一會兒,忽然輕輕笑了一聲,攤開掌心。掌心中綻開一朵青蓮,蓮花的清香伴着魔氣一起充斥着坤寧竹樓,“你還記得這朵青蓮麽?”

寧乘風想起自己的神魂還連着吳雨行的殘片,冷冷道:“不要再弄虛作假了,我很快就可以看清你的真面目。”

他左手仍然緊握自華劍,右手借着殘片的力量喚出了禦龍劍。他執劍豎于面前,額頭出現一點朱砂,開始吟唱道:“神既內寂不虧盈,善惡若空何處生。……”

魔修看到他喚出禦龍劍,臉色一變,聽到他唱出“太上清心”的口訣,連忙催開青蓮罩在身前。

寧乘風在施展了“太上清心”之後,耳聰目明,剎那間看穿了一切幻境。坤寧竹樓從他眼前消失,他與魔修身處一株參天聳立的夢榕之上。他看向魔修,視線卻被青蓮阻擋。

“你就這麽見不得人?”寧乘風發問。

魔修随口胡謅:“我入魔的時候毀了容,怕吓到你。”

寧乘風大感恚怒,語氣愈發冰冷:“你個醜人,也配借用嚴師兄的面貌。”

“我只借用了三分神似,你何必如此生氣?”

“莫說三分,你半分也及不上他。”

魔修似乎被這一句傷到,久久沒有出聲。

寧乘風不能用劍道之力,但體內靈力充沛,用起吳雨行的招術很是方便。

寧乘風額上的朱砂化為落紅,大部分被阻隔在青蓮之外,一小部分穿過青蓮繞在魔修上方。

他用“皈依”審問道:“你可知錯?”

吳雨行與寧乘風連接的神魂雖然還是殘片,卻能發揮出十成的威力,這讓寧乘風頗感意外。

魔修被“皈依”環繞,做過的錯事統統湧上。他透過青蓮,深深地凝視自己的師弟,心中愧疚難當。思慮翻騰間,魔修的本性戰勝了被青蓮削弱的“皈依”,嫉妒壓過愧疚。

他紅着眼,憤怒道:“你的神魂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會和吳雨行的神魂連在一起?你們何時雙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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