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第三日、第四日……日子疏忽而逝,掐着指頭算來,已經是第九日了。

期間,有同吳雨行交好的弟子前來勸慰,但他都堅定地認為寧乘風會回來,筆挺地跪在殿前,不為所動。

此刻,他掐着自己的手掌,聽着熟悉的腳步聲,擡頭平靜道:“你來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吳雨行如此想,伸手請求寧乘風的攙扶。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想通的緣故,此刻看寧乘風,吳雨行竟然覺得這張幾千年沒有表情的臉格外溫柔明豔,心中湧現出前所未有的憐惜。

吳雨行睜開雙眼,這才發現自己與寧乘風的戰鬥只是一場幻境,自己依舊跪在鳴和殿前,身邊空無一人。

“不,這不是單純是幻境,”吳雨行心想,“我的神魂輕微受損,是戰鬥後的跡象。”

他起立,因為久跪,雙腿發酸,好一會兒才适應,穩穩站直。

“他為何不肯認錯?”吳雨行咬牙,決不能相信寧乘風是這樣的人,他必須要見到寧乘風本人,好好與他對話。

吳雨行腦海中像是繃緊一根弦,他能靠着這縷微妙的聯系,感應到寧乘風的所在之地。

他款款走在下山的路上,每一步都沉重而穩健,他決意親自緝拿寧乘風回山。

……

九日之後,情毒已經被壓制住,寧乘風在湘澤峰下提着劍不甘心地想要用出靈氣,可卻悲哀地察覺到自己體內漸漸湧出的只有稀薄的魔氣而已。

他沒有氣餒,更不會認輸,一遍又一遍地練着已經修煉了幾千年的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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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乘風停了下來。自從他無情道破,五感大為倒退,現在遲鈍的五感告訴他,這裏有人闖入。

魔修離開時同他說,這裏安全得很。他也試過離開,卻只是徒勞無功,被陣法牢牢困住。這個陣法異常複雜,能看破其中門道,并成功進來的人,恐怕是當世頂尖的陣修,可來人卻出乎他的意料。

“是你?”寧乘風不由得渾身繃緊,在幻境中被打敗、被質問的陰影襲上心頭。

吳雨行的步伐很慢,他邊走邊說:“我來找你,我想問問你,你為何要逃,為何不肯認錯,為何會出現一個幻境?”

吳雨行靠得越來越近,寧乘風身上被壓下去的情毒忽然發作,額頭上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熱流一陣陣泛濫。

吳雨行走到寧乘風身邊,握住他的胳膊,停頓了一下,疑惑道:“你感覺如何?”

寧乘風雙眸中蒸騰着水汽,杏眼中波光流轉,雙頰緩緩升起煙霞,一抹嫣紅蔓延至耳根。

吳雨行忽然想起幻境中最後的那個吻,于是目光閃動,不敢直視寧乘風。

寧乘風渾身無力,只能靠吳雨行的攙扶才能勉強站立,他低頭啞聲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吳雨行将寧乘風架在肩頭,回道:“我在鳴和殿前等了你九日,第九日時一縷神魂進入幻境,那縷神魂在你身上,我能靠着它找到你。”

“原來如此。”寧乘風說完這一句,再也壓不住情毒,雙手緊緊攬住吳雨行的脖子,輕聲道,“我被魔修擄走,是他陷害于我,逼我入魔。”

吳雨行見寧乘風此刻的情狀,無由來地先信了他三分,只想問清來龍去脈,倒也不像在幻境中那樣憤怒。

他握着寧乘風的後頸,額頭相抵,柔聲問道:“你怎麽了。”

寧乘風杏目輕顫,長而密的睫毛掃在吳雨行的鼻梁上,面色不齒,猶豫再三,終于還是回答道:“我中了幻情花的毒,入了合.歡道。”

吳雨行聞言,心中一跳,不敢耽擱,勸慰道:“我帶你去羊角峰找謝師伯,他一定有辦法解毒。”

“先不論能否從這裏出去,單論見謝師伯便是不妥。”寧乘風拽住他的衣領,神色痛苦地搖了搖頭。

他把頭埋在吳雨行脖子中,說話間,熱氣全打在吳雨行肌膚上:“我……我已入魔……無可挽回……”

吳雨行的身體也漸漸熱了起來,但到底憂心遠遠勝過這不堪言的情愫,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只怕寧乘風真的成為放縱□□的合歡道魔修。

“你抱我進茅屋。”寧乘風說話的聲音中帶着黏稠細膩的悲腔,濕漉漉的直鑽入吳雨行心間。

事到如今,他知道大局已定,神魂徹徹底底被燒灼得失去理智,只想一心誘惑吳雨行同他歡.愛。

吳雨行抱起他,沒有聽從他的渴求,堅決地往外走去。他曾聽聞幻情花的情毒無藥可解,但這時卻仍然懷着渺茫的希望,想要回到鳴和殿,找到謝立承為寧乘風解毒。

吳雨行懷中抱着的是他九日來時刻惦念的人,是素來冰冷無情的師弟,可現在寧乘風卻如同任何一個情動的凡人無異。

他真的怕寧乘風從此堕入魔道,他知道寧乘風為了修道付出了怎樣的代價,更加舍不得讓師弟的心血功虧一篑,在即将道成之際付諸東流。因此雖抱着心愛的人,他也無暇生出绮思,只想為他祛毒而已。

“沒用的……”寧乘風艱難地開口,在吳雨行懷中磨蹭。

果然如寧乘風所言,他們被堵在入口處的小徑外。

吳雨行将寧乘風放在地上,随手在他周遭布了一個結界,而後緊握禦龍劍,單膝跪地,吟唱道:“道生天地,天地尊道,貴德盡生。流變氣候,日月明朗,星辰合度,風雨施散……”

他的聲音淑平雅正,吟唱的劍訣也充滿生機與關懷,只是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的毀滅之力截然相反。

地動山搖,天上灑下甘露,露水遍灑大地的聲音與山脈搖晃的聲音合在一起,傳到寧乘風的耳朵裏,聽得他膽戰心驚。

吳雨行一個人的吟唱漸漸變成百人、千人、萬人的齊唱,山下升起紫霞,懸挂在西天。

吳雨行敏銳地意識到一件事——寧乘風是對的——于是收劍,走到寧乘風身邊,俯身抱起了他,款款邁向茅屋。

他身後原先腳下成千上百的裂隙開始愈合,山脈不再震動,甘露停止播撒。

這是“大道玉清”也無法毀滅的陣法。

寧乘風在吳雨行懷中發出低低的癡笑,雙手攥住吳雨行月白色的衣襟,把臉深深地埋在他胸膛。

這笑聲很是奇怪,說是癡笑,可當做哭聲來解也很恰當。這絕非寧乘風應該發出的笑聲,他甚至不喜言笑。于是吳雨行聽着這反常的笑聲,心中傳來的悲痛不啻于親眼見到嚴茂先身亡。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茅屋,預測到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預測到了自己的罪孽與寧乘風的慘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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