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寧乘風已經入魔,除非使用吳雨行的招式,否則就是在暴露自己,他在這場戰鬥中無疑插不上手。吳雨行顯然也明白眼下的情形,以目示意。寧乘風當即會意,一把抓住吳雨行,取出一張傳送符。

“想走?”韋仲連冷笑一聲,“沒門!雕蟲小技還敢在我面前搬弄,只怕你是不知道我的厲害。”

寧乘風燃燒出符紙的那一刻,心中忽然充滿了哀傷。銀白的符紙燃燒出靛青的火焰,這張傳送符還是當初嚴茂先贈予他的。

他不住地想:“倘若我沒有執意修煉無情道,以我的體質,去做修煉機關、符紙、陣法,哪一個不比修劍強呢?那我是否能夠體會到喜怒哀樂,絕不忘卻嚴師兄呢?”

符紙在肆虐的風雪中恣意燃燒,風卷動着靛青的火焰卻不能損害其分毫。

“沒用的。你躲到我背後,千萬不要出手。”吳雨行出聲。他決不能讓寧乘風入魔這一事被韋仲連知曉,于是牢牢将寧乘風擋在身後。

韋仲連左手指縫中布滿了符紙,指尖上凝縮着一個個即将釋放的小陣法,右手執着一把比玄鐵還要堅固的紙扇。他立在翻飛的白練之上,仙風道骨,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谪仙,哪裏想得到這是一尊殺神。

傳送符是用畫在符紙上的咒語與法術打開空間裂隙,而鎖定空間的法術千千萬,吳雨行的“太上清心”便有此用。韋仲連手中符紙與陣法繁多,一時間難以找出是什麽困住了他們。

“皈依”釋放出的落紅不住地打轉,被紙扇扇動的風雪襲在落紅之上,竟隐隐有破開神魂之力的趨勢。韋仲連的強悍非他們所能想象,吳雨行前世好歹見識過魔修大能,今生遇見全力以赴的韋仲連才不至于駭住。

各位峰主指教後輩從來都是收斂至極,點到即止,因此衆人只知他們強,卻不知強到何種地步。只有嚴茂先被幾位峰主盛贊,或許可以與他們一戰。

想到嚴茂先,寧乘風蹙眉,心中像被針紮一般細細密密地疼痛了起來。他早已接受嚴茂先身死這一事實,但近來卻不知為何心中總也不安,越發地思念起他。

一團烈焰将他們圍困,防禦的落紅即将被燒成灰燼。這是血蓮池內的不滅紅炎。

寧乘風擡頭望着空中的韋仲連,他似乎聽聞過扶若峰的這位師叔曾與魔女有染,如今見了不滅紅炎才徹底相信。

深淵分極東滄海、極南旱地、中谷玄鏡、極西濕地、極北荒原五大界,各個地界的勢力盤根錯節,勢力與底盤之争的慘烈非人間的靈修所能想象。

極東滄海的倚仗有九,血蓮池的不滅紅炎與淨心血蓮便是其中兩種,凡是外敵入侵,引出血蓮池內的不滅紅炎,便能燒得強敵神消道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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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你收了‘皈依’,我認罪便是了。”寧乘風環住吳雨行的脖子,趴在他肩膀上,輕聲說道。

吳雨行最近領悟了合道之法,所用招式皆由自己的神魂所發,一旦受損,便直接傷及神魂。靈修由神魂、靈體、七筋、五骨等組成,而其中神魂最為重要。寧乘風不願吳雨行為了他勉強,只好如是說道。

“憑什麽!你又無罪!憑什麽命運對你如此不公?”吳雨行大聲诘問道,“誰願意聽你辯解?誰願意維護你、愛惜你?我怎麽能夠抛下你……”話及于此,吳雨行終于十分憤怒,大喝一聲不再忌憚,沖空中盤旋的應龍道:“滅了這火。”

他祭出禦龍劍,結了手印,徹底解開應龍的封印。應龍的咆哮聲在大陸上久久回蕩不息,直從人間傳至九天之上。

應龍本是上古靈物,在子機創世第三日起睜開雙眼,本就是超脫生死輪回的先天神龍。如果不是為了救楊一昂而忤逆天道,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将其制成佩劍。

它生時居住在三重天、太虛境的旸谷之中。旸谷的靈源從擎天壁飛濺而下,人間一半的靈氣由靈源中散發出來。

不是得道飛升的靈魔別說抵擋應龍,便是從被封印的劍魂中走上三招也是艱難萬分。

應龍呼嘯着引來旸谷之上的靈源,澆滅了血蓮池的不滅紅炎。

轉瞬間,風雪皆止,潇山上的積雪崩坍,滾滾湧下山腳平地,揚起漫天的細雪。雪崩之聲與應龍歡騰的嘯聲震撼着萬餘裏外的修行者。

這是一場開篇便影響了整片南陸天象的戰鬥。

這便是人間第一大派鳴和的實力。

鳴和派是子機親手所造的楊一昂在人間創立的門派,奠定了人間的修煉體系,開創了靈修八道。除了萬年前無逸劍範長虹一劍封山,名震天下,那時的古道派堪與之相提并論,後來再無門派能與之相較。

“吳雨行!你膽敢與韋峰主動手!”一聲爆喝自四面八方傳來。

吳雨行心中一凜,漸漸生出絕望之情。這是回雪峰峰主戴玄機的聲音,來人不止韋仲連一個,看來鳴和派是鐵了心要緝拿寧乘風。不論嚴茂先之死,單單寧乘風入魔一事曝光,他就要靈體、筋骨被廢,淪為朝生夕亡的短命人從而堕入輪回。

果然應龍被困在精妙絕倫的連環陣法中,看來無妄峰的林若夢也到了。林若夢的陣法配合戴玄機的策算,就算是上古神龍一時半刻也無法出來。

“你們還不住手!”林若夢接着道,她的聲音已柔和下來,“有什麽事情我們和山再議。為何不肯跟我們回去?”

“林師伯。”“林師叔。”兩人同時開口。

吳雨行收了聲,寧乘風也不知林若夢究竟在何處,只好擡頭沖着半空道:“師叔明鑒,我與嚴師兄素來交好,怎麽可能傷害他?我只求師叔讓我走,不要為難我。”

“既然你說自己無辜,那為何不肯跟我們回去!”林若夢的語氣漸漸嚴厲起來。她算是十二峰主中較好說話的一位,這樣嚴厲的語氣很少能夠從她口中聽到。

寧乘風緊緊抱住吳雨行,心中難受不已,不知如何開口。

韋仲連聽他們聊了幾句,心中氣惱,大聲罵道:“哪裏無辜!當初我徒兒身殒,你們放任寧乘風逃走,後來說要捉拿他,卻一點都不着急。現在鐘山何氏一族覆滅,傷口分明是自華劍所為,證據确鑿,你們難道也要放任他嗎?眼睜睜看着這個妖孽為禍人間,你們便是這樣做長輩的?”

吳雨行咬牙,緊緊握住寧乘風的手。鐘山何氏被滅門,這在前世是三年後發生的事情,今生卻提前了。

吳雨行擡頭看了一眼應龍,心知它就快出陣,便望向韋仲連誠懇道:“韋師叔明鑒,我與寧師弟半年來都在南地勤勤懇懇修煉,并未到過西陸鐘山。”

“傷口還會有假?”韋仲連怒斥道。

應龍是子機的造物,靈智遠勝常人,因此能困死等閑靈修的陣與盤,于他而言也不會花上過多的時間。

吳雨行心中掐算着時間,一邊應對諸位峰主,沉聲道:“倘若寧師弟誠心殺人,怎麽還會留下把柄?分明是有人要陷害于他。”

韋仲連冷笑一聲,紙扇款款擺動,恨聲道:“當日我徒兒是你抱上鳴和殿,是你告知衆人兇手是寧乘風,是也不是?”

風雪大作,原本崩坍翻滾而下的積雪統統呼嘯而上,向吳雨行二人襲去。

“是!”吳雨行大聲回答道。

風雪襲來,吳雨行用“皈依”勉力抵擋,或許他一人還能得以從韋仲連的盛怒中脫身,但他還要兼顧寧乘風,“皈依”之勢便顯得有些不夠強勁。他無法,只得正身放出“太上忘情”。瞬間,一道無形的屏障立于兩人身前,如鋼刃般無堅不摧的風雪再也不能穿透分毫。

吳雨行沖着韋仲連吼道:“這些是我說的,但那些都是假象!龍吟山脈中葬着的不是嚴茂先本人,嚴師兄已經入魔,他現在是深淵玄鏡谷主!萬望諸位師叔明察,不要冤枉了寧師弟。”

“你放肆!”韋仲連目眦欲裂,爆喝出聲。

他早已驗明屍首,嚴茂先與他相處萬年,自己徒兒他豈有認不出的道理?此刻又聽吳雨行說嚴茂先入魔,他認定吳雨行必然是在污蔑。嚴茂先已死,吳雨行便颠倒黑白,他深感心寒。

應龍随後從囚仙陣中出來,一聲長嘶穿透九天,在南地的嘶鳴直接抵達北方。

就在吳雨行放出“太上忘情”的那一瞬,天上隐隐有紫氣降下。吳雨行望着紫氣,心中焦躁不已,胸口大痛,強忍着翻湧上來的血腥。

“無情道。”

一聲太息自東邊而來。

寧乘風聞言,立即松手放開吳雨行,轉身沖着東天喊道:“師父!”

元沒聞沒有回應寧乘風,他乘着清風劍從翻滾的崩雪中穿梭而來。他生得極為俊秀,看起來就像是一位白面書生,溫文爾雅。

他身後跟着精通策算的回雪峰峰主戴玄機、潛心陣法的無妄峰峰主林若夢。只見他們三人,元沒聞背手禦劍而行,戴玄機端坐在龜甲之上,林若夢随意乘着平日裏布陣用的柳枝。

吳雨行聽到元沒聞的聲音心中頓時一沉,聽清他說的三字是“無情道”便更覺難堪。

“太上境大圓滿,你本可以飛升。”元沒聞立在清風劍上,低頭俯視吳雨行。

吳雨行無畏地仰頭望着元沒聞,拳頭緊攥。如今到了四位峰主,但他心裏覺得遠遠不止,今日只怕不能善了。

半年前在古道派破開人間與深淵的通道,他也是借力,縫隙并未完全關閉,他才能輕而易舉地做到,不知今日他還能否憑蠻力打開潇山底下的通道。吳雨行已經決定帶領寧乘風入深淵修魔。

元沒聞搖了搖頭,再次嘆息:“可惜,可惜。你可知三萬年前周師祖為何關閉合道飛升的途徑?”

“略知一二。”吳雨行回道。

元沒聞感到驚訝,但想到吳雨行竟然能夠在半年間合道圓滿,一切也都可以解釋清楚了。

他微微怒道:“既然你知道原由,為何還要再修無情道?”

吳雨行聽到這一句話,再也忍不住,冷冷發問道:“那你當初為何不阻止寧師弟修煉無情道,你為何要授意嚴茂先,刻意引誘寧師弟合道?”

元沒聞勃然大怒道:“你膽敢懷疑我?”

“弟子不敢,”吳雨行不緊不慢道,“合道一人飛升,以萬千人命為祭,此乃無情。倘若寧師弟他日飛升,牽連的人就算沒有萬人,少說也有數十人,作為師尊的元師伯自然首當其沖。我不敢懷疑元師伯的用心良苦,只是敢問師伯,鳴和派其他弟子的性命你也不放在眼中嗎?”

“誰說我要以他人性命為寧乘風鋪路!”

吳雨行忍不住笑出了聲:“那你從一開始就沒有讓他飛升的打算,是嗎?”

元沒聞此刻覺得和吳雨行講話簡直對牛彈琴,于是呵斥道:“你住嘴!”

“他是純陰,修煉機關、陣法、符咒,哪一個不比劍術更加合适?你千方百計讓他合道,不讓他修道,究竟何意?”

“無知小兒,這等天機豈是你可以妄加揣度的?”

元沒聞不再廢話,直接掐訣飛出清風劍。只聽得“叮”的一聲,衆人剛反應過來,清風劍的去勢便被端方劍阻遏。

元沒聞坐在戴玄機的龜甲之上,沖着南方的梁歇道:“師弟!你為何阻我?”

梁歇立在韋仲連的白練上,沉吟道:“你覺得你能打破‘太上忘情’嗎?”

元沒聞看着吳雨行緊張地将寧乘風護在身後,冷哼一聲道:“他雖然太上境圓滿,但心中仍有雜念。無情道三字不是虛言,只有做到真真正正太上忘情的人才能用出最純正的劍招。他對寧乘風情根深種,用了‘太上忘情’,現在反噬嚴重,我自然可以打破。”

梁歇覺得眼前的景象大大超出他的理解範圍,頗感頭痛,他對自己徒弟吳雨行的為人信任有加,只覺得他被寧乘風蒙蔽。他也知道吳雨行反噬嚴重,所以不想讓元沒聞攻擊‘太上忘情’,這才阻止了清風劍的全力一擊。

他閉眼又睜眼,疲憊道:“仲澤,你可知錯?”

吳雨行兩世為人,最感念的便是師尊梁歇,聽他這一問,當即跪倒在地,哽咽道:“弟子無錯。”

吳雨行素來心高氣傲,做事小心謹慎,處處留意,萬年來沒有出過差池,何曾這樣跪地求饒。惟有寧乘風讓他這般心甘情願,當日在鳴和殿前跪了九天九夜,現在又不惜下跪。

梁歇弟子十三,吳雨行是最有天賦,也最得他寵愛的一個。他為這個弟子傾盡心血,只有敲打,沒有貶斥,就是怕折了他的一身傲骨與正氣。可眼前這人為了兒女私情,是非不分,讓他分外失望。

梁歇對吳雨行到底憐惜,這份失望便化成了對寧乘風的惱恨,他望着寧乘風,冷聲道:“寧乘風!自華劍可曾離開你半步?”

寧乘風蹙眉,坦言道:“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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