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漫天的紅光與灰煙中,一只散發着微弱光芒的夢螢蝶翩跹起舞,和着飛揚熾熱的光與熱散成餘燼。

四只夢螢蝶,如今只剩下一只。

寧乘風再見楚高陽,心中翻江倒海,五味雜陳,見楚高陽受傷不輕,便當即提劍刺下。

他的速度極快,劍心卻大變。以前他的劍是無情,是凜冽,是無言的蔑視;而如今他的劍中充滿了愁緒、愛意、憐憫,以及永遠填不滿的欲.望。而惟一不變的就是簡之一字,大繁若簡,去僞存真,一如其人。

他的劍沒有傷到楚高陽。照理說,楚高陽是躲不開這一劍的,但這一劍确乎沒有落在楚高陽身上。

“是均平道。”宋默也沖進了傲雪殿中,單膝跪地,只手撐着地面向寧乘風解釋。

均平道,擅長結界與造物。如果按照靈修八道來理解,均平道大概是綜合了機關與陣符兩大修煉體系,尤為擅長時間與空間的法術。

“可恨,”素來帶着慵懶笑意的宋默,此刻的臉色沉得能夠滴水,“看來不是楚狗硬闖靜影沉璧,是我們內部有了叛徒,替他打開了結界陣法。”

寧乘風第一次遇到均平道的對手,幾次過招之後漸漸摸出了對方的套路。只要他出手,對方就利用時空陣法,使得他的劍招落不到實處。

“有破綻。”他心想。

寧乘風閉上雙眼,仔細地聽着附近的聲音,剎那間,所有的響動都湧入他的神魂之中。

自從堕入合.歡道,他的五官較修煉無情道時更加敏感,對世間萬物的捕捉更勝以往。這種境界很難由刻苦的修煉抵達,更像是天道賦予不同修煉者的技能。因為這種捕捉實在太過細微,細微到能夠從聲音、從光線中分辨出不同的波動。

每當他快要刺到楚高陽,他的身邊就會有難以覺察的變化,而這種變化只能從一縷空氣的輕擦、一绺發絲的微動中分辨。

現在他的劍端處有極其微弱的響動,他“聽到”了,他捕捉到、感受到那劍端前的空間在迅速地撕裂并愈合。

就是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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磅礴的魔氣湧向劍端,寧乘風閉眼咬牙道:“破!”

空間停止變化,寧乘風的劍終于第一次實實在在地落下,可惜還是沒有落在楚高陽身上。

“嘭——”

又是一聲轟然巨響。

寧乘風睜開雙眼,絕望地看向坑底,發出幾不可聞的呼喚:“師兄。”

“還是別管你的好師兄了,他橫豎都活不過千年,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吧。”一聲喟嘆自寧乘風身後響起。

随着這聲喟嘆的消失,寧乘風的胳膊上頓時增添了一道傷痕。

寧乘風低頭望着左臂,冷冷道:“我知道你的伎倆了。”他在傷痕産生的那一刻沒有感應到殺氣,也就是說這一道傷痕的出手時間在此之前。

均平道不僅能變易空間,還能修改時間。

又一道傷痕落在脖頸處,寧乘風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只嘴角一挑,鄙夷道:“鬼鬼祟祟,就連打架都藏頭露尾。”

他問宋默:“你也是均平道的?”

宋默道:“是。”

“幫我一個忙,”寧乘風直接吩咐道,“用結界封鎖方圓十裏的時空。”

宋默搖了搖頭,苦笑道:“我是均平道中的異類,我的能力是用來建構的,不是用來封鎖和修改的。”

“原來如此。”寧乘風遺憾道,“我本來還想留他一命,現在看來這是天意,他急于送死,我便成全了他。”

說罷,寧乘風陰沉着臉将自華劍插入地面中。他此刻心心念念的就是早點解決這兩只惱人的蒼蠅,帶吳雨行去中谷玄鏡找嚴茂先。

吳雨行同楚高陽作戰,一開始還收斂着實力,剛才那一聲巨響顯然催動了體內僅存的靈力,這讓寧乘風擔憂不已。在人間,即使大量使用靈力,也會有源源不斷的靈氣灌入體內,但在魔界就不同了,寧乘風耽擱不起時間了。

“惡龍攝毒,疠鬼匿形,地獄停悲,劍樹摧鋒,罪魂受生,積痾痊除,聾瞽聰明,殘跛攣躄,皆得複形……”

口訣一出,地動山搖。這是吳雨行的“太上玉清”。寧乘風自從合籍,就能順暢地用魔體與魔氣使出這一招靈修的招式。

“邊際由來本性空,非觀心照得虛空。……神既內寂不虧盈,善惡若空何處生。……”

萬籁俱寂,人如草木蝼蟻。這是吳雨行的“太上清心”。

“絞。”寧乘風薄唇輕啓,一個可怕的咒語從他口中流出。

宋默心中一凜,難以置信地诘問道:“你在做什麽?”他跪在地上許久,就是為了維持靜影沉璧的法陣,可寧乘風一開口就是碎陣的殺招。

不,這不可能辦到,宋默勸說自己。

靜影沉璧不是他一個人的結晶,這是由陳野芹召集了成百上千的修士耗費多年修建而成的,寧乘風根本不可能破壞掉。

空間開始一寸寸瓦解銷蝕。

“住手,我現身便是!”一個體型豐腴的男子高聲道。

寧乘風這才收手。空間立馬恢複原樣。

“爛酒鬼。”宋默望着遠處湖心亭上的人,皺眉喃喃道,“真的意想不到,竟然是他,怎麽會是他呢?”

“我只是想要來借一樣東西,并沒有惡意。”酒鬼站在原地,俯瞰衆人,說明來意。

“什麽東西?”寧乘風雖然在問話,其實并沒有廢話的心思,他更願意立馬出手用暴力解決問題,也節省了時間。

酒鬼指着寧乘風道:“劍,我要你身上的劍。”

聽到這話,寧乘風心中大怒,面上也十分不善道:“我只有一柄由神魂鑄成的本命劍,劍不離身,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你可真是當局者迷,你難道不知你有三把劍嗎?”酒鬼大笑三聲,搖了搖頭。

寧乘風堅定道:“只有一把,名喚自華。”

“不。”酒鬼摸着腰上的酒壺,眼中也同樣是不容置疑的肯定,“三把劍,一把叫自華,一把叫青華,一把叫滅秋。你身上這把不是自華,是青華。”

青華,是嚴茂先的本命劍,他手裏握的這把,怎麽可能是青華呢?

寧乘風冷臉,這種無稽之談本無法動搖他的內心,但懷疑的種子如雨後春筍,稍經澆灌便層層傾累。

他終是動搖了。

酒鬼拍了拍酒壺,志在必得:“我想要的是滅秋。”

滅秋劍,是上古大神子機破碎的靈體,力量強大無比,戰可敵千人、萬人,其中靈力磅礴。如果滅秋劍在自己身上,寧乘風如何會無法感知?

寧乘風冷冷地開口:“荒謬。”

“你別急着否認。”酒鬼拍開壺蓋,往自己嘴裏倒了一口酒,源源不斷的旨酒自空空蕩蕩的酒壺中湧出,“你知道,你為何感受不到滅秋劍的存在嗎?”

寧乘風閉口不言,不再搭理酒鬼。他雖然面無表情,實際上卻焦急如焚,對吳雨行的處境憂心萬分。他十分後悔自己和酒鬼閑聊,當即轉身沖入巨坑之中。

“先別走——”

酒鬼沒有料到,寧乘風竟然如此不按套路出牌。上一刻還同他聊天,下一瞬扭頭就走。他還以為自己的話能夠吸引寧乘風。他惟一失策的地方在于,低估了寧乘風對于吳雨行的關心。寧乘風不是不被他的話吸引,而是真的不願再多耽擱一秒。

坑中火光彌漫,煙塵沖天。

寧乘風立在火光外面,再無法前行一步。

“師兄——”

宋默生怕寧乘風送死,急忙趕到坑中,一把拉住寧乘風,勸道:“大火不散,你進不去的。”

“你是均平道的魔修,”寧乘風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你能不能幫我構建一個不受外物影響的空間,讓我沖進火中?”

宋默長嘆一口氣,終是點了點頭。他先是雙手合十,緊接着十指變化出繁複的結印。

一陣清涼的風吹拂着,寧乘風頓時感受不到烈火的炎熱,身邊築起無形的壁壘,将火焰、煙塵一律隔絕在外。

酒鬼嘆了口氣,吶吶道:“楚高陽是我找來的人,我終究不能坐視不理,本想他堂堂長生宗宗主,卻沒想到今日一戰,我才發現他功力大減,竟然連個快要入魔的人也搞不定。”

酒鬼将酒葫蘆往腰間一別,也結印,撐起了一個小型空間。他不擅長建構,這個空間遠不如宋默精巧穩固,但隔絕煙火還是綽綽有餘。

“你要去哪裏?”宋默從腰間抽出一把丈量用的軟尺,面無表情地立在火光前。

酒鬼無奈地笑了笑:“去撈人,楚高陽是我找來的,我總不好讓他死在此地。”

宋默陰恻恻一笑,直勾勾盯着酒鬼,直言問道:“你知道靜影沉璧的規矩,你擅自放人進來,該當何罪?”

酒鬼笑意不減,淡然回道:“死罪。”

“你既知死罪,為何還要冒險?這麽大的動靜,陳野芹和傅滿城很快就會到,你以為自己跑得掉?”

酒鬼抿唇皺眉:“你今年幾歲了?”

“我忘了。”宋默不知酒鬼為何扯到年齡上來,拒不回答。

“你今年滿打滿算不過三萬多歲,絕對不會超過四萬歲,你可知我今年幾歲了?”

“不知。”

酒鬼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酒壺,近乎喃喃自語:“我快要五萬歲了,我天賦不如你,到了現在已經窮途末路,再不進益,等待着我的就只有一個結局,魂消道滅。”

宋默不為所動:“人各有命,生死在天,該你死了,你逃也逃不掉。”

“那我也得最後掙紮一下,”酒鬼沖了上來,雙手結印,“拿到了滅秋劍,我說不定就能夠直接合道飛升,不必擔驚受怕,唯恐下一刻就長眠不醒。”

宋默左手解印,右手揮舞着軟尺。

繁複的手印化為金光,兩相對撞,讓人眼花缭亂。

酒鬼的手印中滿是時空的轉嫁,稍有不慎,宋默就會進行短暫的時空穿越。酒鬼雙手結的印,竟然被宋默單手化解,不得不說宋默當真天賦異禀。

“我到底虛長你幾歲,你別小看我。”酒鬼單手結印,左手拿着一柄利劍。

此前酒鬼放出的手印雖被化解,但卻是一個小型陣法,幾個手印連在一起,不是宋默一時間可以解開的。

宋默不語。這裏是他的地盤,雖然宮殿被毀,但宮殿只是外物,真正厲害的是他布下的陣法。軟尺調動陣法,到了此刻,金木水火土,乾坎艮震巽離坤兌,五行八卦皆已變化完成,只等酒鬼入內。

兩人還未接觸,就見巨坑震動,一道正氣凜然且多情缱绻的劍意自坑底而來。

“不!”宋默大駭,軟尺化鞭,不顧酒鬼的劍與陣,直接轉身,一鞭子打在地上。

地上瞬間升起無形的屏障。這道屏障的堅實非一般均平道魔修可以想象,就連酒鬼也被這精妙奇異的陣法震撼,長久沒有動靜的境界忽然有所松動,竟隐隐有破境的趨勢。

這是囚天陣,能鎖上古大妖、巨魔、九幽、生靈,早已失傳。宋默如果是自己憑着只言片語和斷文殘卷就悟出這個陣法,那是不折不扣的天縱奇才了。

宋默留着這陣法,就是為了以防萬一,就算其他地方的魔修大能來犯,靜影沉璧的人也不至于手足無措。囚天陣除了毀天滅地的劍修,很少有其他修者能夠強行破開。

宋默受了酒鬼一劍,雖然靜水一帶的陣法替他抵擋住大部分劍意,但仍然吐出一口鮮血。

“誰在我的地方撒野?”

一道嚴厲的質問自天空響起,陳野芹和傅滿城率領衆人來到傲雪殿,正在靜水上空。

宋默升起囚天陣,咬牙轉身,立刻與酒鬼纏鬥在一處。他受了傷,卻仍然占據上風,不多時,酒鬼被困在時空中。

“殺了他。”陳野芹從空中落地,像看蝼蟻一樣看待酒鬼,臉上掩不住的厭倦和惡意。

宋默的軟鞭一揚,被創造出來的空間急速聚合,酒鬼頃刻被壓成肉泥,鮮血和碎骨攤了一地。

陳野芹垂眸,不悅地掃了一眼地上的血漿,懶懶道:“怎麽回事?什麽緊急的事情,犯得着你用囚天陣?”

“寧乘風劍意暴走,那是早就大圓滿的太上境的劍意,可以強行破開天則合道,我怕囚天陣還……”

話音未落,劍意撞擊上古陣法的滔天毀滅之力湧入每個人腦海中。

陳野芹臉色一僵,立刻大呼:“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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