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在接到唐萌的委托時，阮君蘅有那麽一刻懷疑自己的黑手套是否洩露了。
他盯着兩個光腦裏唐萌發來的好友申請反複對照，依然無法相信那個看起來就天真到有些單蠢的omega是怎麽找到“香草”。
緊繃的神情在看到唐萌随後發來的缺心眼消息随之放緩。
大概是他前段時間幫一位omega貴婦人找到了愛寵，唐萌同屬于那個圈子，可能是通過那位貴婦人要到他的聯系方式。
——“可是我認為人與人之間主打的就是一個真誠。”
這個漂亮的omega連上網的發言字裏行間都透出一股清澈的愚蠢。
只看着這行話，阮君蘅腦海中似乎能浮現出唐萌的神态，應該是眸光明亮，眼睛不自覺微微睜大，像從沒受過傷害，所以對任何人類都很友好的幼貓。
真誠。
對他來說太過奢侈了。
放在黑市，真誠也是一種名為冤大頭的奢侈品。
——“你加我，應該是為了和我談生意。”
——“是的！”
——“那還談什麽真誠。”
真想狠狠宰這個漂亮的冤大頭一筆。
——“幫我調查跟蹤任朝北，我要知道他這段時間都在做什麽，在意什麽人和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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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發現冤大頭竟然是我自己。
阮君蘅唇角無意識噙着的笑意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沉默地看着這單很難像是從一位天真可愛漂亮的omega嘴裏說出來的生意:
跟蹤一個alpha。
還要知道他全部的行蹤。
簡直像是愛情故事裏癡心不改的豪門病嬌小少爺，哪怕任朝北對他說了那麽多過分的話。
就這麽愛嗎？
為了任朝北，流了那麽多淚。
為了任朝北，主動靠近他口中喜歡的beta。
為了任朝北，跑去找黑市幹髒活的人調查行蹤。
他忽然想到，似乎就在不久前，他還暗自竊喜自己看到了兩次這個omega幼稚可愛的一面，那種隐秘的歡喜被他珍藏在心底，此刻在揭開，卻化為了一陣酸澀。
但仔細一想，他似乎連酸澀的資格都沒有。
“好。”
不過至少，他得到了一筆很高的報酬，甚至他還沒有擡高報價宰這個漂亮的冤大頭一筆，得到的就已經超乎他想象了。
就像今天在餐廳被請的那頓飯。
他明明已經被喂飽了，可為什麽，那隐隐的饑餓感還是在啃噬着他。
……
“這位先生，您的眼光真好，這款是我們店的當季新品，蝴蝶結中心鑲嵌的這顆貓眼寶石是卡蘭裏斯星開采出來的，它品質極好，您看在它表面這條細窄反光像不像是貓的豎瞳？”
奢侈品專櫃的導購在傾情向任朝北推薦商品:“在不同強弱的光線下，它也會像貓的眼睛一樣變化。”
英俊多金的alpha拿起飾品，在璀璨的燈光下随意變化角度，機械鏡片後的視線長長久久凝視着蝴蝶結中央的貓眼寶石。
或許這個alpha自己都沒注意到，他挑得很用心。
“您一定是給愛人選的吧？這款很适合年輕可愛的omega。”導購笑道。
任朝北冰冷的眼神宛如利刃透過鏡片，不悅地掃向導購，頂級alpha的威壓驚人，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的導購有些驚恐地低下頭，看到alpha布滿青筋的手敲了兩下桌面，“包起來。”
“好、好的！這款的價格是……”
alpha顯然沒有在意那一連串驚人的數字，只有僞裝成客戶的阮君蘅動作一頓。
他記起，治愈母親的醫藥費，差不多也是這個數字。
……
阮君蘅看着任朝北提着果籃和禮物，邁進了唐萌所在的別墅區。
別墅區的安檢很嚴格，阮君蘅在短時間內很難混進去，在保安準備攔住他時，一道輕快的聲音響起:“咦，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
阮君蘅轉過身。
唐萌對他笑了笑，而後步伐輕快地從阮君蘅身旁走過，沒有再對戴着人臉面具的阮君蘅投入一絲一毫的關注。
借着唐萌的刷卡和主動打招呼，阮君蘅跟了進去。
別墅區的綠化做得很好，道路兩邊到處開着馥郁的花。
漂亮纖細的手在行走時随心所欲從花圃上方擺動，宛如蹁跹的蝴蝶。
阮君蘅保持着距離遠遠跟在這個omega身後，裹挾着不知名花香的微風繞着指尖旋轉了一圈，朝着阮君蘅吹來。
阮君蘅閉上眼，感受着發絲被吹起的細微觸感。
再次睜眼時，阮君蘅看到唐萌輕快的步伐忽然停住了，對方似乎想到了什麽，不再往家的方向走，轉而改道去了旁邊的小花園。
那是一間巨大的玻璃房，裏面種滿了阮君蘅不認識的植物，有高大的樹，繁茂的枝條垂落時像綠色的瀑布，有繁星一樣的小花，點綴在大面積的綠植中。
最吸引人眼球的，是小花園中央直徑半米的圓形花壇裏，盛開着的一朵粉玫瑰。
花壇周圍幹幹淨淨，只有這一朵玫瑰。
唐萌在花壇周圍的吊椅上坐下，他從包裏取出了一個粉撲，舉着鏡子，對着自己微微泛紅的眼圈拍了拍。
左照照，右照照，确定自己臉上再沒有哭過的痕跡後，唐萌這才站身離開。
阮君蘅沒有再跟上去。
接下來任朝北的行蹤，唐萌會比他知道得更清楚。
他靜靜坐在吊椅中，回想着唐萌剛才粉飾太平的舉動。
在這段和任朝北的關系中，那位omega不會把他受到的委屈透露給家人，所以提着昂貴禮物上門的alpha，大概是能得到超高标準的女婿待遇吧。
阮君蘅閉上眼，玻璃房裏沒有風，自然也就沒有那和發絲浮動般微弱的心動。
……
任朝北從唐萌的住所離開，駕駛的懸浮車卻并沒有往任家開，反而行駛向了貧民窟的方向。
阮君蘅意識到不對勁，不再跟在任朝北後面，飛快朝家趕，終于趕在任朝北之前到家。
“抱歉，我家太過簡陋，不适合招待您這樣的貴客。”俊美的beta不卑不亢從破舊的屋子裏走出，站在任朝北面前。
他換上了陳舊的居家服，沒了高級餐廳剪裁精良的員工制服，那優越的身材藏在了老氣的襯衣下，乍一看并沒有下午初見時的光鮮亮麗。
一塵不染的皮鞋踩在陳舊的地毯上，任朝北沒有進家門，機械眼鏡檢測了一遍周圍的環境，具象化的數據提供了一個極差的評價:
【不适合人類居住。】
任朝北的眉頭微不可察皺了一下，“更差的作戰環境我都去過，這樣的地方對alpha來說算不了什麽。”
他的視線落在了阮君蘅脫去手套的粗糙雙手上。
下午，這雙手曾被一個omega親昵握住。
“……只是不适合養一種玫瑰。”
他冷淡地說道:“很嬌弱、只能生活在溫室中，環境糟糕一點都會死，有人為了在花園養它，建了能罩住所有植株的玻璃房，起因只是為了罩住那朵嬌氣的玫瑰。”
“我不喜歡侍弄這種嬌貴的東西，很麻煩。”
一張老式的燙金名片從西服口袋取出，在人人交換光腦的時代，只有上流社會的一些人還在使用名片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
“這裏不适合照顧病人，如果有需要，我會派人接走你的母親，帶她去見最好的醫生。”
名片遞到了阮君蘅眼前。
“無功不受祿。”阮君蘅輕聲道:“您需要我做些什麽？”
當我的契約情人。
任朝北本想這麽說。
他已經派人查過阮君蘅的資料，貧民窟出身的beta，有一個身患腺體紊亂綜合症的omega母親，就讀于聯邦軍事學院機甲制造系，為了給母親治病勤工儉學，但以那些工作湊不夠對貧民來說堪稱天價的醫藥費。
一個看起來很幹淨的beta，還有一個很好拿捏的軟肋。
很适合充當他的擋箭牌。
再加上他的頭腦和外形一樣優越，機甲制造系需要學員有一定的財力支持，如果這個beta得到充裕的資金，成績肯定會比現在還要優異。
如果一定要找個伴侶，比起那些花瓶omega，他更願意找這樣的beta。
可話到了喉頭，他忽然就想到了那雙如火在燒的貓眼。
如此鮮明地印在他的腦海。
唐萌，S級omega，匹配度和他高達百分之九十，家境還算不錯，相貌生得非常好，夢想是結婚生子。
除去過分漂亮的外貌，關于唐萌的資料無趣得讓人一眼就可以看穿到底。
原本以為就是那樣一個omega。
能輕易被打碎的花瓶。
經受不住風雨的玫瑰。
手掌上被細膩肌膚摩挲過的觸感再次浮現出來，柔軟的、絲滑的，最上等絲綢也無法媲美的舒适，這是匹配度百分之九十後源自身體的吸引。
生理老師曾傳授過他一個知識點，假如AO的匹配度高于百分之九十，一旦他們結合，alpha在易感期時将無法離開omega的陪伴，越強大的alpha在易感期就會表現得越脆弱，沒有omega的信息素，他們會比戒斷反應的毒狗還要不堪。
“如果匹配度剛好是百分之九十呢？”年幼的任朝北問。
手背上殘留的觸感忽然變成了鋒利的瓷器碎片、根莖上的刺，毫不留情咬了他一口。
“那大概離淪陷只有一步之遙了吧？”
垂落在腿側的手掌緊握又松開，任朝北神情不變，聲線冰冷依舊，“做我的契約情人，以及……”
“和我的相親對象保持距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