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抱晚晚的腿?”春生微蹙着眉,雖然不理解但也不抵觸,“一定要抱嗎?”

大鑫剛才和他說那話的意思是要他問男人讨點好處,但春生的重點全放在了抱腿上,該聽明白的他是一個字也沒往心裏去。

大鑫讓他氣得肝肺抽疼,“你啊,該你窮!将來有得是你窮的時候!”

說完他不再理會春生,黑着臉越走越快。

春生一開始還試着想跟上他的腳步,但發現追不上後他就不追了,恢複自己習慣的步調,對大鑫忽然發脾氣丢下他感到非常疑惑。

不是說好要一起上班的嗎?

就這麽被丢下了春生也不生氣,本來他和大鑫也就同路幾站公交。

大鑫的工作是在漂亮的寫字樓裏做電商客服,而他的工作是在工地上賣體力。

春生人看着瘦小,但他特別能吃苦,每天都會去工地上找些零活幹,搬磚搬水泥,回回是去的時候幹幹淨淨,回來就是灰頭土臉的,身上的衣服能給抖出幾斤的灰來。

春生跳下公交車時手裏當早餐的蘋果正好吃完了,到了工地上,他把帶來的環保袋放好,戴起明黃色的安全帽。

他雖然在工地幹活,但他不是合同工,連臨時工都不是,每天幹多少活當天就能結清報酬。

工地的包工頭不讓他靠近工地中心,把他杜絕在有可能發生事故危險的場合外,就讓他在工地的最外圍幹最簡單的搬磚和和水泥的活,一小時付他八塊錢,如果活太重了就多付他五塊錢。

春生在這個工地上幹了快一個月,每天都是早早來,太陽落山了才走,午休時間也是随便找塊幹淨點的地方坐下就開始争分奪秒地睡。

一段時日的相處,工地上的工人對春生都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午休買飯的時候見春生沒像往常一樣吃最便宜的盒飯,而是買了一份多加雞蛋和時蔬的炒米粉時,都奇怪地問他,“春生,今天怎麽舍得吃炒米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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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生掙得不多過得很節省,能花五塊吃飽他絕不花十塊,多難吃的盒飯他都不挑,只要能吃飽不餓肚子就行。

所以工人們見他居然舍得買炒米粉,還加錢多要了點雞蛋和時蔬,都很驚訝這只小鐵公雞竟然肯拔毛了?!

春生一直站在大鍋邊上目不轉睛地看老板颠鍋炒粉,聽見有人和自己說話便對那人道:“我給晚晚買的。”

他自己可舍不得買炒米粉吃。

“碗碗?碗碗是誰啊?”

“晚晚就是晚晚,我撿的。”

聽春生這麽說大家都以為晚晚是一只小狗,頓時更驚訝春生居然給狗買炒米粉吃。

春生不知道他們誤會了,見老板終于把米粉炒好了,把錢一付提着外賣袋子轉身就走。

一看春生走了工人們又是一嗓子,“你去哪裏啊春生?”

“我要回家,晚晚還在等我。”

春生肩背環保袋,手提打包好的炒米粉坐上回西角路的公交車。工地午休時間有兩小時,他只要在下午兩點左右趕回工地就行了。

靜海市午高峰堵車很厲害,春生回到西角路的時候已經過了一點,他心裏記挂着沒東西吃的晚晚,下了公交車腳步便越發匆忙地往家的方向跑。

等他跑進西角路一橫街,遠遠就看見了站在他家門口的人。

他撿來的晚晚長得太高了,腿還特別長,黑色的襯衣西褲既修飾他颀長身形也勾勒了他不凡的氣度,讓人想忽視都難。

春生看呆了一秒,然後更快地朝男人跑去,“晚晚!我回來了!”

男人聞聲轉頭,溫和眉眼含笑地看着春生跑到近前,“下次跑慢點,容易摔。”

春生嘴裏哎了一聲,獻寶一樣把手裏提着的袋子送出去,“晚晚,我給你買了炒米粉。”

男人點頭接過他手裏的塑料袋,轉身進屋。

春生跟在他後面,“晚晚,你剛才為什麽站在外面?”

他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心裏有幾分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忐忑,他怕晚晚想家了。

但沒想到男人是這麽回答的。

“我在等你回家。”

這幾個字脫口輕飄得像羽毛般,溫柔又輕盈地拂過春生柔軟堅韌的心髒,無數陌生又溫暖的東西汩汩流入其中,充盈了春生的身心。

春生被他感動得無以複加,大眼睛盛滿了他的身影,他幾次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沒能成功,只能睜着清澈又明亮的眼睛看着男人,想用眼神表達:你真好!

男人對上他濕漉漉,像小狗一樣的眼神不由笑了笑,打開春生帶回來的炒米粉,“你回來得有些晚,我很擔心你。”

春生慌忙比劃雙手解釋,“路上堵車了。”

“嗯,我想到了,不過還是擔心你,你沒事就好。”男人翻了翻塑料袋,發現袋子裏只裝了一雙筷子,扭頭問春生,“家裏還有筷子嗎?”

“有。”

男人接過筷子,将盒子裏鍋氣十足的炒米粉分出一小半盛在蓋子裏,剩下大半包括筷子都留給了春生。

春生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炒米粉,能看到裏面有很多雞蛋,不由看向男人,“這是買給你吃的。”

“一起吃,你不吃我也不吃。”

男人說完就把筷子放下,一手托腮看他,大有春生不吃他也一口不吃的打算。

看他真不打算吃的樣子春生有些着急,他拿起筷子把盒子裏的炒米粉都夾給他,“不要不吃,你會肚子餓的。”

男人伸手擋了一下他的手,“你先吃。”

春生不無委屈地垮下肩膀,“這是我給你買的,不是給我買的,我不能吃。”

男人面露思索,他不太明白春生這話的邏輯,“為什麽給我買的你自己不能吃?”

“因為這是給一個人吃的,我要是也吃了,你就吃不飽了。”春生有點傷心地看着男人盛在蓋子裏的分量,他覺得自己沒有照顧好晚晚,讓人餓肚子了。

男人眉眼溫和地看着春生難掩傷心的小臉,輕聲問他,“你吃了嗎?”

春生沉默,他不敢說謊,他給男人買了炒米粉後就不舍得再花錢給自己買。

“我知道你掙錢不容易,但如果你為了讓我吃好點就委屈自己餓肚子,那我沒有辦法再住在你家了。”

春生聽到這話心口倏然發緊,好像胸口壓了一塊從天而降的大石,他滿眼慌張地看向男人,急切地問:“你要回家了嗎?”

男人托腮看他,戴在腕上的手表表盤璀璨得像藏了一整片星河,反問,“你不想我回家?”

春生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他覺得他不能這麽說,因為那太自私了,可他又不會說謊說違心的話,于是低着頭,期期艾艾地說,“你回家了我就見不到你了。”

“你很擔心見不到我嗎?”

春生點頭。

“可是你昨晚睡覺前還在擔心我回不了家,為什麽這會兒又不想我回去了?”男人問這個問題的時候表情很認真,好像真的很好奇答案。

這個問題其實并不難回答,春生就是在貪戀這份溫情。

他雖然腦子笨不聰明,但他不是根木頭,他能感覺到晚晚對他的關心,也沉溺于他給的溫柔,像只自出生以來第一次吃到肉骨頭的狗,他怎麽可能會願意松口?!

他不僅不願意松,還想辦法咬緊肉骨頭,吃不完也要藏起來,生怕叫人聞着味了來跟他搶。

這是最天然的占有欲,不夾雜任何情感,像追着燭火的飛蛾,不計後果地渴求溫暖。

春生忽然開始左顧右盼,十分拙劣地假裝自己沒有聽見男人的問話,他自己演了一會兒後才停下不知道在忙什麽的腦袋,聲音軟乎乎地問他,“晚晚,我給你買好吃的好不好?你想吃什麽呀?我有錢,可以給你買。”

男人沉默地看他一臉讨好的表情,有點想笑,“我家裏什麽都有。”

有那麽一秒鐘春生臉上露出一種要哭不哭的表情,可憐得叫人不忍。

男人幾乎以為他要哭了,但他沒有,他連眼睛都沒有紅,好像那一瞬間可憐到不得了的表情只是男人的錯覺。

他以為春生會再挽留他,但春生沒有,他只是很擔心地問:“你家遠不遠呀?我搭公交車可以去看你嗎?”

男人搖頭,“遠,公交車去不了。”

“那,那地鐵呢?”

“地鐵也去不了。”

春生又露出了那種要哭不哭的表情,像只委屈的金毛。

男人沉默地端詳了一會兒,“你把炒米粉吃了我就告訴你要怎麽辦。”

春生拿起筷子就往嘴裏猛塞米粉,塞得兩頰鼓鼓的,嘴裏的還沒咽下又着急再往嘴裏塞,吃得十分狼狽,像怕吃晚了男人會反悔。

男人擡手按住他的手腕,“慢點吃。”

春生這才停下筷子,腮幫子撐得圓圓的,努力咽下了再繼續吃,完全忘記了他這份炒米粉是給男人買的。

他正埋頭吃,忽然就聽見男人說,“如果有一天我離開這裏,你想再見到我的辦法就是跟我一起走,他應該沒興趣欺負你。”

春生眼神疑惑地看着他。

男人也在看着他,“沒有別的辦法,因為到那時我很難再回來找你,我不來找你,你永遠也見不到我。”

春生腦門就差頂個問號,但男人說到這就沒再往下說了,他夾了一筷子半涼的炒米粉吃進嘴裏,慢慢地吃着,味同嚼蠟。

他的意識随時會被奪走,這一秒是他,下一秒就有可能不是。

他并不知道他把春生卷進來是否正确,也不知道将來是否會因此感到後悔,但眼下他只能利用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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