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黎明時分,當東邊天際破開第一縷晨光,還未醒透的太陽已經照亮了昏暗的雲層。
魏庭之一睜眼就發現自己不在卧室,而是睡在外間的沙發上,窗簾遮擋蒙蒙天光,顯然現在的時間是快天亮了。
他緩緩坐起身,帶着冷意的眸子掃了周圍一圈,是他熟悉的環境,但少了一個他熟悉的人。
茶幾上的鮮花芬芳馥郁,設計古樸雅致的花瓶下壓着一張紙,這張寫滿字的紙沒能在第一時間拉到沙發上的人的注意力,即使等人環視周圍一圈了也只得了個漫不經心的眼神。
魏庭之沒有去看那大段的文字,他先看開頭是寫給誰,再看是誰寫的,确認完了他也沒有着急開燈仔細看紙上的內容,而是起身走向卧室。
推開卧室門,他一眼就看到了用被子把自己卷成蠶蛹的人。
盡管沒有看到床上人的臉,但只一個後腦勺魏庭之也認出躺在床上的人是春生,意識到他有乖乖地待在卧室裏沒有趁機亂跑,魏庭之臉色好看了許多。
他無聲地走到床邊,伸手扶住背對自己的人的肩膀,把側躺朝裏睡的人翻過來,仔細看那張熟睡的小臉,沉默地看了一會兒才轉身往外走,打開燈拿起花瓶下壓着的紙。
魏庭之面無表情地将紙上所有字看完,最後垂着眼一言不發準備撕掉,只是對折好準備撕了卻忽然怎麽也下不了手。
不管他是為了這紙上的哪句話下不了手,當他這一刻想撕的時候确實沒能直接撕開,這有點不太像他的性格,他一直是怎麽想就怎麽做的,極少有這種想怎麽做了卻沒做成的時候。
最後他還是改了主意,決定不撕,将手裏對折好的紙找了個地方收起來。
春生起床的時候窗外的天已經徹底亮了,他一夜無夢睡得飽飽的,極佳的睡眠狀态讓他精神飽滿,面色紅潤。
他睡開心了起床前還先在床上左右滾了兩圈,然後才踩着拖鞋進衛生間洗漱。
他站在鏡子前一點也沒有發現自己的頭發睡炸毛了,只關心自己的臉有沒有洗幹淨,感覺是洗得很幹淨了才往外走,找晚晚一起吃早餐。
早餐他愛吃簡單點的,有包子和豆漿就可以了,但魏家的早餐從來不對付,推着餐車來的女傭總能給他們擺滿滿一桌搭配好營養的早餐。
Advertisement
春生也好養活,給他準備什麽他就吃什麽,喜歡不喜歡他都吃,給他多少他就吃多少。
他從卧室出來沒找到晚晚,倒是鼻子很靈地聞到了很香的味道,知道是早餐已經送來了他眼睛一亮,開心得像只小狗追着香味走。
直到他看見坐在桌旁喝咖啡的人。
春生從來不會認錯他們兩個,因為氣質完全不一樣,如果說晚晚是溫柔和煦的陽光或清風,那魏庭之就是冰冷淡漠的名貴瓷器,只能遠遠看着,不能靠近。
見春生起床了,魏庭之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繼續喝咖啡,手邊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上挂滿了春生看不懂的紅綠線條。
春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只眼睛直直看着他,為了一會兒才低低叫了他一聲,“魏先生。”
魏庭之沒有理他。
春生看着他沒多少溫度的側臉,鼓起勇氣朝他走去,俯身抓起他的手往自己的臉打,嘴裏還說着,“你打我吧。”
魏庭之沒掙開,看着他的眼睛問:“為什麽要我打你?”
“我,我不該那樣說的。”
“說你讨厭我,還是說你最不喜歡我?”
“都,都不該說。”春生嘴唇嗫嚅,垂眼看魏庭之的時候實在委屈得叫人心軟。
但魏庭之直接轉開臉看向電腦屏幕,把手從春生手裏抽回來,“去吃早餐。”
春生不肯走,他還記着那天魏庭之說過的話,聲音惶惶地說,“魏先生,我沒有想要你死掉。”
“怎麽?我死了你不該開心嗎?”魏庭之目不轉睛地看着電腦,似乎已經專注地投入進工作中,“我要是死了你想幹什麽都行,不會有人管着你,你想去哪去哪。”
春生讓他說得心裏越發沒底,慌慌落不到實處,魏庭之把手拿回去了他伸手又把他的手抓回來,抓得緊緊的,“沒有沒有,我不要你死,我也沒有不要你管着我,魏先生你別生我的氣,我以後一定不跟你吵架了。”
一說到死亡這個字眼,晚晚給他分析過的話他頓時忘得一幹二淨,一心害怕魏庭之真往心裏去,怕他真是這麽想的。
魏庭之把他寫在臉上的害怕和不安看在眼裏,心裏并不是無動于衷,只是他在春生面前端着的時間長了,軟和态度都不知道該怎麽軟和,更別說哄了,只能說,“去吃早餐。”
結果春生聽他這麽說以為他還在生氣,眼眶一下泛出微紅,把他的手往自己衣服裏伸,委委屈屈地捧起他的臉去吻他的嘴唇,親一下說一句,“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
魏庭之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微濕的眼眶,知道他這是過人的同理心和共情能力在作祟,這時候他要是拒絕他他肯定能哭出來,于是他任由滿心愧疚的春生親吻自己的嘴唇,被他拉進衣服裏的手也只是扶在他腰上。
但他這樣的态度是春生不想要的,春生急需他恢複成原來的樣子以證明書房争吵那件事過去了,證明魏庭之沒有生他的氣了。
所以魏庭之的一動不動讓春生無助地發出哭腔,“你動呀,你摸摸我。”
魏庭之面上不顯實際心裏一怔,“摸哪?”
“都摸摸,你以前喜歡摸的。”春生着急地去擡他手肘,要他把手往裏伸一點。
魏庭之只能順着他,最後如他所願地摸上他的胸口,捏上一顆肥軟的櫻桃,但春生還不滿意,垂眼把他另一只手拉出來放到自己的屁股上,“還有這裏。”
這下魏庭之是真有些無奈了,“不吃早餐了?”
“吃。”春生看着他的眼睛,“你不生氣了再吃。”
魏庭之淡聲順着他說:“我不生氣了。”
“那,那你相信我說的,我不想要你死嗎?”
“相信。”
“真的?”
他回答得那麽幹脆輕易反而讓春生半信半疑。
“真的。”魏庭之擡起一只手扶住他的後腦勺,把他壓向自己,張嘴輕咬了一下他不太明顯的唇珠。
春生抿了抿被咬得微微刺痛的嘴唇,終于是信了。
魏庭之收回手側過身,端起咖啡繼續喝,春生則走到他對面的位置坐下,開始吃早餐。
如果沒有發生剛才的小插曲,這個早晨和之前他們兩人共同的早晨沒有什麽區別,春生安靜地吃着豐盛的早餐,魏庭之則像是個喝咖啡就能維持生命能量的人,一杯春生連聞都不願意聞一下的黑咖啡他面不改色一口口喝完。
等春生吃完了早餐他端起電腦起身離開桌子,春生下意識跟上去,見他翹起一條腿坐到沙發上了,好像不準備離開房間,便去找出昨晚沒拼完的樂高繼續拼。
他自己玩得專注,沒發現看似在認真工作的人其實會時不時把視線挪到他身上,看上那麽幾秒再繼續。
林羨來找魏庭之的時候春生沒忘記昨天的事情,坐在地毯上好奇地看他,“林先生拿到照片了嗎?”
林羨對他笑,“嗯,我拿到了。”
魏庭之聽到他們的對話随口問:“什麽照片?”
林羨還沒說話,春生已經幫他回答了,“是林先生喜歡的人留下的照片。”
林羨神色未變,似乎并不在意這件事被魏庭之知道。
“你喜歡的人?”魏庭之看向林羨,眼神似有打量。
“是誤會。”林羨拿出今天特意帶來的兩張照片給魏庭之看,“有人告訴我泓之在書裏夾了東西,我昨天去取了,就是這兩張照片。”
這個“有人告訴”是誰魏庭之用猜的也能猜得到,根本不需要多問一句,只是聽到是哥哥夾在書裏的照片,魏庭之眼神還是有一瞬的動容。
他挪開放在大腿上的筆記本電腦,接過那兩張照片,這兩張照片有一張他也有,是他和哥哥泓之還有爺爺三個人在中庭花牆前的合影,那一年他們只有十五歲;另一張是少年魏泓之和林羨站在香樟樹下的合影,兩個容貌出衆的少年連站姿都有種說不出的相似,那和魏庭之一般無二的五官眉眼染着清淺溫柔的笑意,眼睛都笑得彎彎的,讓人忍不住心生親近之意。
這是魏庭之時隔七年再一次看到魏泓之的照片,七年前魏泓之剛去世的時候魏老爺子就把宅子裏他們兄弟倆人所有照片都收了起來,怕他看見了心裏難過。
可誰也沒想到魏泓之生前往書裏藏了一張,機緣巧合下由魏庭之的副人格發現,再經他生前的摯友林羨之手交給魏庭之,讓他視作比自己生命還要重要的弟弟時隔七年再看看自己的模樣。
魏庭之把魏泓之和林羨合影的那張還給他,自己則盯着手裏的照片出神,連春生什麽時候來到他身邊的都沒有發現。
春生敏感地察覺到了他此刻的情緒,雖然魏庭之表情沒變,還是那副冷冷淡淡的,但春生就是感覺出來了他現在應該是傷心了。
他想安慰魏庭之,卻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于是便把頭貼在他的肩頭上,輕聲說:“春生陪你。”
魏庭之沒有反應,似乎沉浸在照片裏無法自拔。
林羨溫聲說:“翻過來看看,泓之寫了字。”
過了好一會兒魏庭之才慢慢翻過照片,照片幹淨的背面寫着幾行字,魏庭之瞬間就認出了這是哥哥魏泓之的字跡:
我珍貴的寶物
我只希望爺爺可以幸福長壽,我的寶貝弟弟庭之可以健康快樂地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