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禁閉

禁閉

從上午的魔咒課結束,直到伊薇特吃過晚飯,在六點鐘準時出現在城堡五樓的飛天掃帚間門口,已經等在那裏的小天狼星·布萊克仍然沉着臉,一臉的不高興。

伊薇特也不高興。這可是她自十一歲那年入學以來第一次被關禁閉。

她的朋友們用了整整一個下午安慰她,無非是說些什麽“不是你的錯”,還有“一次禁閉說明不了什麽”……她承認,自己的确是有那麽一個不理智的瞬間,可是,如果不是這個人率先挑釁,她引以為傲的完美履歷上也不會多了這麽一個抹不去的污點。

她深吸了一口氣,不去看小天狼星的表情,只是低頭用弗立維教授給的銅鑰匙打開了掃帚間的門。

外面的走廊裏仍有學生來來往往。雖然拉文克勞的級長被罰禁閉這件事肯定是瞞不住的,伊薇特仍然自欺欺人地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這麽丢人的一面,所以進到房間裏之後,就謹慎地關上了掃帚間的門。

小天狼星率先走向房門左邊的那一列靠在牆上的飛天掃帚,伊薇特便自覺地走到另一邊。兩個人誰也沒有跟誰說話,只是默默地分別從房間兩端開始,逐一查看歪歪斜斜靠在牆壁上的飛天掃帚。

護理飛天掃帚所需要的蠟油和毛刷有不少,也不需要分工合作,伊薇特甚至沒有跟對方交談的想法,想必小天狼星·布萊克也是一樣。

他們從房門兩側開始,一個朝着順時針方向,一個朝着逆時針方向,彼此都沉默無言地給飛天掃帚打蠟,梳理掃帚頭的細枝,偶爾讓一把破爛不堪的掃帚懸浮在空中,看它是不是能穩穩停住,倘若不行,就扔到房間中央,等着一會兒拿下去給家養小精靈。

兩個人進度差不多,等到處理到最後一面牆邊的飛天掃帚的時候,剛好能透過窗戶看到外面徹底黑下來的天色。今夜的天空清朗無比,滿月已經從城堡東面的塔尖露了出來,小天狼星暫時放下手裏的工作,打開窗戶探頭看了看已經升高的月亮,不知為何變得有些惱火起來。

伊薇特沒有理會他,只是拿起最後一把掃帚,安靜而熟練地将手中的海綿蘸上蠟油。

小天狼星瞪了一會兒月亮,滿心不情願地繼續回來做事。他只跟伊薇特隔着一扇窗戶那麽遠的距離,伊薇特能清楚地感覺到他全身焦躁不安的氣場。她仍然沒有擡頭看他,只是在心裏安慰自己,但願這次之後就再也不會同他有任何交集了。

“你知道,”同樣沉默了一整晚的小天狼星突然開口,幹巴巴地說,“這其實是你的錯。”

伊薇特的動作頓了一下,先深呼吸幾次,平複了自己竄出來的火氣,才擡起頭來看向小天狼星,用盡量冷靜的語氣問:“你說什麽?”

“你真認為我會對你念有傷害性的咒語嗎?”小天狼星繃着臉問。

伊薇特疑惑地眨眨眼睛,随即想到他說的是魔咒課上被解開僵直咒之後那個揮動魔杖的動作,就是那個動作讓自己下意識做出了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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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給自己施一個盔甲咒,以防你再次無意識對我做出什麽來。”小天狼星撇撇嘴說,“誰知道你——”

他沒說完這句話,可伊薇特卻明白了。他的盔甲咒撞上了自己的盔甲咒,難怪會産生那樣大的沖擊。也就是說,假如自己沒有回擊的話,其實也不會受到什麽傷害。

“我看起來像是會對女孩子施惡咒的人嗎?”小天狼星再一次不高興地跟她确認道。

“……”伊薇特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或許是我的錯。不過,你得承認,你的名聲不太好。”

看到小天狼星對這句話露出誇張的不敢置信的表情,伊薇特又補充了一句:“——在拉文克勞的名聲不太好。我的意思是,我們不覺得一個正經人會給自己起‘掠奪者’這樣的外號。”

“那肯定是你品味的問題。”小天狼星篤定地說,“‘掠奪者’很酷。”

伊薇特明智地沒有對他選擇的這個形容詞做出任何評價,只是平靜地說:“而且,你最開始也不應該用那麽刻薄的話評價冠冕。那畢竟不是你們格蘭芬多的寶物。”

“好吧……”小天狼星嘟囔着承認,“或許我不應該當着你的面說。”

伊薇特瞥了他一眼,小天狼星聳聳肩,但是沒有再說話了。

房間裏凝重的氣氛終于變得輕松了一點,飛天掃帚的護理工作也進行到了尾聲,伊薇特給自己全身上下施了個清潔咒,然後揮了揮魔杖,堆在房間中央那些飛不起來的飛天掃帚就聽話地從地上飄起來。伊薇特一手指揮着掃帚們飄向門邊,一手去推掃帚間的門。

門沒有被推開。伊薇特用力擰了擰門把手,可不知是卡住了還是鏽住了,門把手連轉都沒有轉。浮在半空的飛天掃帚噼裏啪啦地落在地上,她用空出來的魔杖去點鑰匙孔,低聲念了好幾遍“阿拉霍洞開”,緊閉的房門也沒有任何反應。

也就是說,他們被關在了掃帚間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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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個辦法了。”小天狼星坐在地上,啞着嗓子說。

在伊薇特宣告失敗之後,他也挽起袖子去做了各種嘗試,甚至試了從門縫中朝外面大喊“救命”的方法,但是這個時候學生們大多都吃過晚飯,已經回到了公共休息室,并沒有人聽到他們的呼救。

他還喊過了“皮皮鬼,我知道是你!”,然而對他的威脅做出回應的,除了皮皮鬼尖利而狂妄的大笑聲,就只有一首不成調的歌——“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被鎖在了房間裏!誰知道會發生什麽!”

“你還有什麽辦法?”伊薇特疲憊地問。

小天狼星站起來,走到窗邊,将窗戶從裏推開,然後轉過身面向伊薇特說:“我們在一間滿是飛天掃帚的房間裏,你明白嗎?”

伊薇特愣了一會兒,然後猛地搖頭,連聲音都變得尖利了幾分:“不可能!絕不!”

“我看不出這個計劃有什麽缺陷。”

“魁地奇球場以外的地方不允許騎飛天掃帚,”伊薇特嚴厲地說,“或許你已經習慣了違反校規,但我不想再給拉文克勞扣分了。”

“所以你寧願在掃帚間裏被關一個晚上,然後明早當着所有人的面,和我一起被救出這個房間了?”

伊薇特想象了一下那個被人圍觀的畫面,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沒有說話。

“聽着,沒人會看見的。”小天狼星說,“當然我也可以自己飛出去,從外面幫你把門打開,不過你知道,按照皮皮鬼的習慣,這扇門很可能從外面也打不開。除非有教師來幫忙,那麽去幫你找來教師的我,就會因為在魁地奇球場外騎飛天掃帚被扣分,或者再被關一次禁閉。”

這一招很有效。伊薇特抗拒的神情變得不是那麽堅決了,只是苦惱地将深棕色的卷發在手指上繞了幾圈。

小天狼星仍然在喋喋不休:“……我不太介意,真的。如果你覺得可以的話,那我就自己出去找老師來幫你開門了。畢竟,一個人受罰總比兩個人受罰要劃算,不是嗎?”

他說着就随便拎起手邊的一把掃帚跨了上去,輕飄飄地浮在窗口,靈巧地盤旋幾圈。

“等一下!”伊薇特站起來拽住他掃帚頭上的細枝,咬了咬牙,才說,“我跟你一起走。”

小天狼星露出了計謀得逞的表情,笑嘻嘻地遞給她一把掃帚。

掃帚浮在半空,伊薇特深呼吸幾次才跨上去,雙手緊緊地握着掃帚柄,感覺自己脊背都是僵硬的,連臉上的表情都變得不是那麽自然了。她能感到自己稍微漂浮起來一點,但腳尖還是遲遲沒有離開地面。

小天狼星饒有興致地觀察着她,然後若有所思地問:“你不恐高吧?”

伊薇特悄悄地吐出一口氣,覺得自己說話時聲音不會帶着顫抖時,才開口說:“我只是不喜歡離開地面。”

“明白了。”小天狼星了然地點點頭。

伊薇特有點意外地迅速看了他一眼。她原以為他會根據自己這個缺陷發表一些惹人讨厭的言論呢。

“你要坐在我後面嗎?”小天狼星問。

“一點也不想。”伊薇特斬釘截鐵地說。比起讓自己的生命安全掌握在別人手裏,她還是寧願相信自己糟糕至極的飛行技術。

“好吧,”小天狼星說,“那我們先在房間裏試試看,你說呢?”

這個提議總算還在伊薇特能夠接受的範圍之內。她深吸一口氣,腳尖輕輕在地板上蹬了一下,整個人都浮在了半空。她緊緊地握着掃帚柄,危險地晃了好幾下才勉強保持住平衡。

身體稍微往前傾一點,掃帚便往前竄了一下,伊薇特吓得咬住了嘴唇。小天狼星在她身邊懸停着,一直朝她的方向伸着手,以防她拐彎的時候突然掉下來。

等她能保持水平飛行了,小天狼星才離開了她身邊,騎着掃帚在房間裏随意地繞着圈。

他滑翔的動作流暢而優美。伊薇特雖然對魁地奇不感興趣,但是每次學院杯的比賽都被朋友拉着一場不落地看下來,看得多了也不是一竅不通。小天狼星雖然不是格蘭芬多球隊的成員,但是他滑翔的動作輕盈流暢,控制掃帚的精準力度恰到好處,在這麽狹小的空間裏轉彎也轉得靈巧自如,看起來随心所欲,和學院隊裏一流的球員不相上下。

“你怎麽不去打魁地奇呢?”為了分散自己的緊張感,伊薇特問。

“沒興趣。”小天狼星倏地停下掃帚,浮在半空看着在房間裏慢慢繞圈的伊薇特,“我是說,飛行是很有意思,我只是不喜歡比賽。但是我偶爾會陪詹姆訓練——你應該來看看,我在球場上飛得要更好。”

“我也沒興趣。”伊薇特的身體仍然繃得很緊,連表面上的客套話都想不起來該怎麽說了,她頓了頓,遲疑着說,“……現在應該可以了。”

“好極了。”小天狼星輕快地吹了聲口哨,迫不及待地撥動掃帚,從敞開的窗戶中飛出去,停在窗外等着伊薇特。

伊薇特顫抖着将掃帚調轉到面對窗戶的方向,咬了咬牙,慢慢地飛出窗戶。

掃帚間是在五樓,地面離她遙遠極了,她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向上湧去,腦袋變得昏沉沉的,好像立刻就會頭朝下從掃帚上栽下去。上湧的血液撞擊着耳膜發出隆隆的聲音,在一陣陣令人暈眩的耳鳴中,伊薇特聽到了直到今晚才熟悉起來的小天狼星的聲音。

“不要往下看,”小天狼星說,“看着我。”

在無法思考的當下,伊薇特下意識聽從了這句話,擡起頭看向穩穩地懸浮在她身邊的小天狼星。明明是她今晚之前還不放在心上掠奪者,此時竟然沒有比他更可靠的存在了,連他從來都輕佻而慵懶的聲音,此時也顯得格外讓人安心。

伊薇特緊跟着小天狼星,開始從五樓的掃帚間窗口朝着城堡空曠的庭院滑行。

“你知道,我們還需要想辦法跟費爾奇解釋,為什麽我們半夜三更不在宿舍裏,而是扛着飛天掃帚在外面走來走去。”小天狼星漫不經心地說。

兩個人順利地盤旋降落在庭院裏,正帶着掃帚往城堡已經禁閉的大門走。他們走過長廊,月光穿透頭頂茂盛的葡萄藤葉,使影子變得搖晃而細碎,庭院裏安靜極了,午夜的蟬鳴斷斷續續地傳進耳中。如果不是情況所迫,伊薇特很願意在長廊下坐一會兒,享受一下夏天難得涼爽的夜風。

這一天本就格外漫長,好不容易有驚無險地從掃帚上下來,她早已疲憊不堪了,聽到小天狼星的話,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

“我可以試着和費爾奇先生談一下,”伊薇特想了想說,“把皮皮鬼的惡作劇告訴他,希望他能去找皮皮鬼的麻煩,而不會認為我們是故意要違反校規的。”

“這很難,”小天狼星中肯地說,“因為我跟你在一塊兒。”

伊薇特瞥了他一眼,剛好看到小天狼星将手指插在發間,潦草地将飛行時被風吹亂的黑色頭發撥到腦後,露出英俊的側臉。滿月皎潔的月光将他深刻的五官線條鍍上一層柔和的銀色,讓他看起來像是從夜色深處走出來的白銀騎士。

她開始有點明白這個人為什麽會受到那麽多女孩子的追捧了。

看到伊薇特用審視的目光盯着自己,小天狼星聳聳肩,抱着一點希望說:“不過詹姆不在,所以也不是一點勝算都沒有。”

“你還是認為你的名聲好嗎?”伊薇特認真地問。

“當然,”小天狼星毫不猶豫地回答,“‘掠奪者’很酷。”

行吧。伊薇特認輸了,并打算以後都不再問他這個問題。一個拉文克勞永遠也別想摸清格蘭芬多的想法,她或許這輩子都不會明白為什麽會有人用“酷”來形容掠奪者了。

不過——走到城堡前面的時候,她又想——或許,他應當也沒有她想的那麽讓人讨厭。

“現在,”她聽到身邊的小天狼星演戲似地高聲宣告,“讓我們聆聽阿瑞斯①的神谕吧。”

他叩響了緊緊閉着的霍格沃茨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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