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蘇格蘭
蘇格蘭
小天狼星在哈利和赫敏的幫助下逃離霍格沃茨,連夜向北飛行,于第二日的淩晨降落在蘇格蘭北部的一個荒僻村落。
這是伊薇特長大的地方。在兩個人動身前往霍格沃茨之前,伊薇特曾經細細給他描述過找到這裏的路線,以防事态有變,他們或許會需要一個暫時的藏身之處。
在似乎沒有邊際的高原上空的雲層中穿行,越過山脊就能看到水天相接的海峽。在河水與海洋交彙處有一座極孤峭的懸崖,羅伊娜·拉文克勞的舊居就在崖頂靜靜伫立。
如同戈德裏克山谷一樣,懸崖下的這片河原從前是蘇格蘭北部巫師聚居的地方,曾經也是個繁榮熱鬧的村落。但是在伊薇特的父母被食死徒殺害之後,這裏的人家陸續搬走,十餘年來,漸漸成了無人問津的廢墟。
河原仍保留着包括麻瓜驅逐咒在內的許多古老的屏障魔法,在第一次巫師戰争中又被先後施加了許多黑魔法防護咒,即使在村落已經荒廢的今天,這些咒語的效果也并未有絲毫消退。
他們就隐居在這裏。
蘇格蘭高地的生活寧靜而遠離人煙,因為有着麻瓜驅逐咒的保護,連徒步的游客也很少踏足附近的原野。偶爾會有巫師打扮的人出現在附近的麻瓜小鎮,那也只是為了瞻仰羅伊娜·拉文克勞的舊居。
伊薇特恢複了早出晚歸的日常工作,而小天狼星則作息不定,有時整夜整夜睡不着,有時卻會一覺睡到下午。
他們雖然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卻很少碰面交談,但就在“同居”的第五天,兩個人之間就出現了一次意見的分歧。
起因是伊薇特在幻影移形的時候出現了分體的狀況。她常在幻影移形的過程中思考課題,已不是第一次因為走神而分體。她當初也正是為了避免這種情況,才會在倫敦租了一間公寓,方便步行通勤。
這次她整只右手都從手腕上脫離下來,只能用左手勉強握住右手腕的斷口,踉跄着用肩膀撞開門進來,跌坐在餐桌旁的高背椅中。
小天狼星是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才下來的,一下樓就看到尚未幹涸的鮮血從門口淋淋漓漓地灑落了一路。在這道血跡的盡頭,伊薇特坐在餐桌邊,右臂擱在桌面上,鮮血不斷順着桌角流淌下來,在地毯上彙聚成粘稠的一小灘。
她疼得臉色慘白,冷汗也涔涔地順着鬓角流下來。但她看起來好像已經對此見怪不怪了,這會兒正忍着痛勉強扭轉身體,試圖用左手抽出別在右側長袍中的魔杖。
小天狼星立刻抽出他的新雪松木魔杖沖過去,當機立斷地給她斷開的手腕施了一個接骨咒。他覺得自己的手幾乎和她的手顫抖得一樣厲害,幾乎要握不住魔杖了。
他的新魔杖是由雪松木制成,杖芯是獅形水獸的尾鱗,12英寸,堅韌而筆直。伊薇特從蘇格蘭北部地區頗負盛名的一個家族作坊中定制了這根魔杖,雖然小天狼星本人沒有出面,但是伊薇特保證了替他一一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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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根魔杖雖然不像奧利凡德出品的那樣精致優秀,但有着極為鮮明的個性和特質,尤其對黑魔法防禦咒有着相當獨特的表現力,用起來還挺順手的。
小天狼星慌亂間施展的療愈魔法起了效果,伊薇特握着手腕的指縫間總算不再有新的血液淌下來了。
他又揮動魔杖召喚來溫水和毛巾,并在她的指揮下找到了櫥櫃裏的白藓藥膏,目光再次掠過染濕了地毯的那一道血跡,呼吸又有了一個瞬間的停頓。
“你在倫敦不是有一間公寓嗎?”他啞着嗓子問,“為什麽不住在那裏?”
去年他北上去霍格沃茨之前曾短暫在她倫敦的公寓停留,大概知道她的通勤習慣。住在倫敦,就不需要每天幻影移形往返于魔法部,也不會遇到這麽危險的分體情況了。
“我喜歡住在這兒。”伊薇特垂着眼睛說。她低着頭,笨拙地用左手在右腕上猙獰的傷口處塗白癬藥膏,并沒有和他對視。
她不習慣用左手,藥膏塗得薄厚不均。小天狼星放在桌上的手臂無意識地動了動,好像想要接過藥膏幫她塗,可到底還是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魔法部還在追捕我,”他用幹澀而平板的聲音說,“你不應該和我有太多的交集。這個藏身之處已經足夠好了,我不希望你有任何風險。”
伊薇特塗藥膏的手頓住了,她擡起頭看向小天狼星。那雙藍灰色的眼睛是如此銳利而通透,幾乎讓直面她的小天狼星覺得自己要被這束目光割傷,以至于他不得不偏了偏頭,不由自主地回避了她的注視。
“你從阿茲卡班來倫敦見我,”伊薇特平靜地問,“只是為了告訴我不想和我有任何交集嗎?”
沉默了一會兒,小天狼星說:“不。”
“那麽,”伊薇特重新低下頭,一邊将藥膏耐心抹勻,一邊鎮定地說,“我想就不需要更多的讨論了。”
“你不應該和我住在一起。”小天狼星固執地重複道。
“我很久之前就對你說過,我喜歡對人和事保持自己的判斷。”伊薇特冷冷地截斷了他的話,看起來好像要發火了,“六年級以前的我讨厭你,不是因為別人告訴我要讨厭你。後來我愛你,也不是因為別人說服我要愛你。所以,現在,誰也不能認定我到底應不應該遠離你——小天狼星·布萊克,包括你自己在內——我不會聽從任何人的話。”
“那不一樣。”小天狼星堅持說。
“沒什麽不一樣的。”伊薇特用強硬的語氣給這段争執下了結論,停頓了一會兒,終于還是不無失望地低聲說,“假如你堅持要我離開,那麽,或許我的确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
她站起來,尚未完全痊愈的右手小心地垂在身邊,試圖只用左手将裝着白癬藥膏的玻璃瓶蓋好,可魔杖點了幾次都沒有效果,她只能賭氣将玻璃瓶和瓶蓋一股腦推到小天狼星跟前,自己則“哐啷”一聲推開椅子,頭也不回地往她的卧室走去。
被她留在身後的小天狼星默默地合上玻璃瓶,又将玻璃瓶放回了櫥櫃。
她肯定不願意再見到他了。小天狼星心不在焉地揮動魔杖,清理地毯、桌面和自己衣袖上沾到的血跡。
伊芙從來不喜歡別人對她的事指手畫腳,這次肯定對他失望極了,或許今晚就會回到倫敦的公寓去,然後再也不會來找他。
沒人比他更清楚她的堅定。倘若她認定不值得回到這個地方,那就不會讓任何事物動搖她的意志。
小天狼星孤零零地站在明亮溫暖的客廳中。空氣中還殘留着淡淡的血腥味,混雜着窗臺上盆栽玫瑰的甜香,幾乎令人暈眩起來。
少了一個人的客廳顯得格外空曠而寂靜,雖然伊薇特去工作的時候他也總是一個人呆着,可一旦想到她再也不會出現在這裏,這種死寂就變得格外讓人難以忍受起來。
不過,他想,她在倫敦會更安全。這就夠了。
**********
伊薇特要是決定今晚離開,就絕不會拖到明天早上。
小天狼星一直等着她幻影移形的聲音,躺在客房的床上也翻來覆去地睡不着。即便和阿茲卡班那冰冷潮濕的磚地比起來,這柔軟幹淨的床墊簡直像是梅林的恩賜,但他總覺得哪兒都不舒坦,幾乎要遷怒于那扇擋着他視線的木門了。
熬到淩晨也沒聽到她幻影移形。小天狼星想,她或許是用飛路粉離開的。那壁爐裏的火滅了沒有?要是火星落到地毯上燒起來,毀了伊芙的書可不行。
他這麽想着,便再也躺不住,從床上翻身坐起來,鞋都沒穿就推門沖進了伊薇特的卧室。
他原以為看到的會是一間空蕩蕩的冰冷房間,但事實是伊薇特仍安睡在她的床上。小天狼星猛地剎住腳,撐着門站在門口,一時不知道自己該進還是該退。
房間裏沒有裝好的行李箱,也沒有任何要清空屋子的跡象,厚重的遮光窗簾沒有讓絲毫晨光洩入,房間昏暗得難以視物,可卻因為主人的深眠而顯得溫暖、充實,又讓人心安。她沒有被小天狼星的動靜驚醒,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應當是睡前服用了助眠的魔藥。
小天狼星夜視能力極好,在如此昏暗的環境裏也能看得清屋裏的布置——床是雙人床,枕頭也有兩個,但伊薇特只占了半邊床和一個枕頭,另一邊則全然空着,連被子都沒被掀起來過,像是給誰特意留出來的位置。
她那側的床頭櫃上擺着一本書,一個瓷杯,一副金邊的圓框眼鏡,還有一個細頸的長花瓶,瓶裏插着青翠的月桂枝。而另一側的床頭櫃卻什麽都沒放,可也沒有積灰,幹淨得讓人難過。
他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一直默不作聲地盯着那空無一物的床頭櫃,腦海裏思緒亂得摸不着邊際。等不知過了多久回過神來,小天狼星才恍然想到,自己剛剛好像是在考慮要在那上面放些什麽東西,才不會讓那床頭櫃顯得如此可憐寂寞。
只是,那真的是屬于他的位置嗎?
十餘年的時間太過漫長,他不再像從前那樣清楚伊芙的想法了。況且,蟲尾巴沒有死,戰争尚未結束,他的罪孽還沒有償還幹淨,而他虧欠多年的教子還需要着他的全心支持,他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去談情說愛。
伊芙或許早已經有了比他更合适的選擇。沒有哪個清醒的人會主動選擇阿茲卡班的逃犯,當年的約定在如今看來簡直像個小孩子過家家的玩笑。她是最理智的拉文克勞,怎麽會讓少年時懵懂的随口許諾,影響到自己安穩順利的人生呢?
地板上的涼意開始順着他的腳心向小腿蔓延,小天狼星甚至覺得連內髒也開始發冷了。他認為自己應該回去穿鞋,或者像什麽都沒發生過那樣,在天徹底亮起來之前胡亂睡一會兒。
可是,伊芙身邊空出來的另一半床,看起來那麽适合他躺上去,連那個閑置的枕頭也好像格外蓬松柔軟。明明和客房裏是同樣的枕頭,但伊芙旁邊的這個枕頭,就是看上去比他自己的枕頭要合人心意得多。
她好像習慣只睡床的半邊了,臉朝着外側,手和腳都規規矩矩地放着,睡着的時候也顯得冷漠優雅。柔順的深棕色長發仍像學生時代那樣,編成蓬松的麻花辮從肩頭垂下來。
她眼眶紅腫着,應當是哭着入睡的。意識到這一點的小天狼星覺得心裏湧出一種無力的歉疚,但伊芙沒有離開他回到倫敦的公寓,這仍讓他感到了由衷的慶幸。
伊薇特還睡得很沉。小天狼星猶豫了一會兒,然後變化成黑狗的模樣,輕巧無聲地躍上床,在她身邊空着的位置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安靜卧下,下巴枕着那散發着薰衣草香的、柔軟的鵝絨枕頭。
房間裏昏暗的光線和舒适的溫度讓一夜未眠的他感到困倦。在意識被睡意完全席卷的前一刻,小天狼星想,她醒來之後,會把他趕下床嗎?
……不過。他又想,假如他還算讨人喜歡,應該沒人會拒絕一只暖和又柔軟的大型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