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魔法部與巫師棋

魔法部與巫師棋

不知道是因為枕頭格外松軟,還是因為薰衣草的花香太過誘人,小天狼星在伊薇特身邊沉沉睡去,連她什麽時間起床了去上班都不知道。

他醒來的時候,整棟房子都寂靜無聲。伊薇特那邊的床頭櫃上的瓷杯和金邊眼鏡都消失不見了,只剩下一本書和插着月桂枝的花瓶。她的絲綢睡衣被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同樣平坦的枕頭上。

他沒被趕下她的床,就意味着伊芙默許了他來分享自己的卧室。這是個令人再慶幸不過的好兆頭,但小天狼星仍然遺憾地想,要是能看到她今早醒來時是什麽表情就好了。

也許伊芙給他施了個昏睡咒——變回人形的小天狼星在只剩他一個人的大床上滾了一下,臉朝下悶悶地想。否則,他不可能在她洗漱、鋪床、換衣服的時候一直毫無所覺。

她施的魔法很巧妙,一點也沒有中了普通昏睡咒醒來之後那種頭昏腦漲的眩暈感,反而像是一夜好睡,連夢都沒有做一個,腦袋裏那根永遠都拉扯着疼的神經也得到了安撫。小天狼星很久都沒有過這麽完整而深沉的睡眠了。

被單上還殘留着伊芙的味道。和枕頭上的薰衣草香不同,是她發間常有的那種極淡的丁香味道,冷冽、苦澀,但令人十分安心。

小天狼星昏昏沉沉地把臉埋在柔軟的床墊裏,磨蹭着不願立刻起身。他什麽都不去想,也什麽都不擔心,甚至用不着考慮昨晚争執的結果——伊芙昨晚沒有離開,以後也絕不會離開;她默許了他睡在這兒,就肯定不會再趕他走。

等到他慢騰騰地走出卧室時,已經快到中午了。

昨夜分體事故後殘留的血腥味已經消散幹淨,空氣裏只有沁人心脾的青草的氣息。從敞開的窗戶能看到一望無際的曠野,曠野中生長着大片的薊花,星星點點的藍紫色隐在帶刺的莖枝中,像蘇格蘭的土地一般沉默、堅忍,而充滿生機。

小天狼星發覺自己孤零零地站在客廳中,整棟房子寂靜得只聽得到他自己的呼吸聲。昨夜他滿心以為伊芙會永遠離開這裏,這份死寂便讓人覺得格外難以忍耐。

此時他仍站在和昨夜一樣的位置,卻無比相信她一定會回來。連這原本令人難以忍受的寂靜,也像是黎明前的黑暗,即便此刻看不見确切的光,但也深知夜晚終将過去。倘若心裏有了這份期待,那麽無論怎樣深沉的黑暗,都再也不使人覺得茫然恐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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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伊薇特下班回家的時候給他帶了倫敦街角極受麻瓜好評的南美烤雞。

她食量不大,小天狼星慷慨地分給了她兩只雞腿。配菜是薊花沙拉——那是小天狼星在等她回來的時候去曠野中摘的薊花,刺莖用魔法處理過,除了咬起來硬得硌牙,沒有別的缺點。

相對無言地一起吃過晚飯,站在水池邊刷盤子的時候,伊薇特突然開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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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電梯裏聽到亞瑟·韋斯萊跟人提起,他們打算邀請波特家的那個男孩去世界杯。”

她用魔杖指揮着盤子排着隊穿過水流,讓它們一一落在碗架上。

小天狼星乖乖地站在她旁邊,将她洗好的碗碟挨個用咒語烘幹,然後引導它們飛回到櫥櫃裏。他聽到伊薇特的話,先是迅速地瞥了她一眼,才謹慎地說:“那真不錯——在韋斯萊家至少比他的姨媽家要讓人放心。”

“韋斯萊在部裏人緣還不錯,”伊薇特說,“但他太過親近麻瓜了,這連我都聽說過。魔法部高層中的純血巫師對此頗有微詞,已經有人要求神秘事物司預言廳中的緘默人密切關注和韋斯萊這個姓氏有關的預言了。”

“他們注意到什麽了嗎?”小天狼星警惕地問。

“這我不清楚。”伊薇特回答,“部門不同,門關起來誰也不知道誰在裏面做什麽。至少我所主管的天文廳中暫時還沒發現什麽異常。行星們走得都很穩當。”

她洗完盤子,沾到水的手背自然地在小天狼星的圍裙上蹭了一下,然後回到了書房坐到桌子後面,擺開一副巫師棋的棋盤。她習慣在晚飯後自己跟自己下一盤棋。

小天狼星仍在水池旁邊站着,沉思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伊芙不在他身邊了。他解下圍裙從廚房追了過來,倚在她書房的門框上,追問道:“魔法部打算給他使絆子嗎?——我是說韋斯萊。哈利在他們家會不會有危險?”

“韋斯萊是純血中的大家族,”伊薇特一邊等待黑白二色的棋子們紛紛跳到棋盤兩端站好,一邊不甚在意地說,“他家親戚那麽多,沒人會想不開跟韋斯萊作對。”

小天狼星看起來稍微松了口氣。

“即使如此,”伊薇特又補充說,“即使在部裏還算相安無事,不代表有些人私底下也毫無作為。你應該比我了解投靠過黑巫師的純血家族,是不是?E2的小兵往前走兩個格。”

“他們服從于伏地魔,正是因為認同他的理念。”小天狼星沉着臉說,“絕不會真正認同麻瓜出身的巫師,當然也不會和親近麻瓜的純血成為朋友。”

伊薇特漫不經心地點着頭,同時小聲地指揮棋子前進或者後退,也不知道是否聽到了小天狼星的話。她用的是那套從學生時代起就開始用的巫師棋,棋子們對她很信服,沉默而順從地聽從她的指揮,毫不猶豫地沖鋒陷陣。

“現在的局勢并不算安穩。”這時棋盤上的局面陷入了一個小型的僵持,伊薇特停下來思考了一會兒,才說,“魔法部裏已經有人蠢蠢欲動,難保不會有人趁亂做些什麽。到時候有人相互包庇,有人粉飾太平,再追究什麽都晚了。”

“我應該提醒哈利當心。”小天狼星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說到趁亂,還有比魁地奇世界杯更混亂的場合嗎?”

“全世界的巫師聚集到英國,魔法部和純血家族都有不少人前往觀賽,絕不可能無事發生。”伊薇特說,“這是我聽時間廳的麥克米蘭說的。她叔叔是威森加摩的成員,接觸到的巫師都是能在家族裏說得上話的人物,也許還算可信。”

她說完這句就不再看他了,皺起眉盯着位于棋盤右下角的那枚黑色的騎士,不禁為它的命運感到憂心,但随即舒展眉頭,果斷地命令白王後将那孤零零的可憐棋子踢出了棋盤。

小天狼星仍然站在原地,倚着門框思索了好一會兒,然後直起身朝伊薇特的書桌方向走過來,一邊走一邊随意地揮了揮魔杖。

一張木椅“哐啷哐啷”地從餐廳沖進來,準确地停在她書桌前面。伊薇特擡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默默低下頭,沒有對他自作主張的行為做出任何評論。

“你以前從來不關心這些政治上的事。”小天狼星說。他的聲音有些低沉,聽不出來是高興還是難過。

“是為了我才留心的嗎?”他低聲問。

“用不着我留心,只要眼睛沒瞎,就誰都看得到。”伊薇特垂着眼睛,注視着錯綜複雜的棋局,慢慢地說,“……但是,我知道你會關心,所以才會和你提起。”

小天狼星沉默着俯下身吻了吻她的發頂,然後在她對面坐下,伏在桌面上,湊近了問她另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你有沒有羊皮紙和羽毛筆?”

他一下子離得太近,好像有種無形的力場壓迫過來,幾乎要使人産生應激反應。伊薇特覺得自己心髒狂跳到無法呼吸,不得不稍稍向後靠了一下,從書櫃中抽出一卷空白的羊皮紙,又拉開右手邊的抽屜摸出一枝羽毛筆遞給他。

小天狼星坐在她對面,在她的書桌上迅速地寫了一封信,然後走到窗口推開玻璃窗,對着空曠無際的原野打了聲呼哨。

一只紅鳶從夜色中俯沖下來,拍打着翅膀落在窗框上。小天狼星将那封信綁到它腳上時,它歪過頭梳理自己紅棕色的柔亮羽毛,金色的眼睛銳利地盯向伊薇特書桌上跳動的棋子,似乎在考慮它們是否可以成為自己的食物。

這是在這個村莊荒廢的十餘年中于此安家的野生紅鳶,原本對突然入侵它的領地的伊薇特和小天狼星心懷戒備,但很快就明白這兩個人并無威脅,于是寬容地允許了他們和它共同生活。倘若給它幾條腌鳕魚作為禮物,它有時也不介意幫他們送送信。

“倫敦小惠金區,女貞路4號住着的哈利·波特。”小天狼星告訴它,“要當心些,知道嗎?你太罕見了,可別被麻瓜們抓進動物園。”

紅鳶和伊薇特同時瞥了他一眼。伊薇特似乎是在忍着笑,紅鳶則一聲不吭地振翅遁入夜色中不見了。

小天狼星合上窗,坐回了伊薇特的書桌前,百無聊賴地托着腮看她下棋。

黑子和白子退出棋局的數量相當,不過黑國王顯然看起來更為不安。伊薇特很久都沒有發出下一步的指令,目光在黑王後和一枚白騎士之間逡巡,猶豫着拿不定主意。

小天狼星突然向前傾過身體,清了清嗓子,篤定地說:“黑王後向左走三格。”

被他點到名的黑色棋子茫然地左右轉了轉,不知道是否應該服從這個陌生聲音所傳達的命令,但等了一會兒也沒有聽到自己主人的反對意見,就小心翼翼地向左移動了三格。

僵持的棋局重新開始活動,伊薇特不得不調動白色的小兵去防備那些一下子呈現出進攻趨勢的黑棋子,然後才慢悠悠地開口說:“我留着那枚棋子原本有別的用處。”

“現在它們是我的棋子了。”小天狼星不容分辯地宣稱道,又鼓勵他的黑棋子們——“她必須得讓小兵去保護那個白騎士,現在我們趁機從左邊進攻。”

棋盤左上角略顯萎靡的黑國王好像一下子振奮起來了。黑棋子們在小天狼星的指揮下勇猛地将白棋子的陣型撕開一道口子,沖在最前面的黑騎士如同一柄利劍直逼向孤立無援的白國王。但在它即将抵達敵陣中央的前一刻,黑國王就毫無防備地被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白主教一腳踢出了棋盤。

“将死。”伊薇特笑吟吟地說。

小天狼星惱火地瞪着那枚在這之前沒有引起他一點注意的白主教。這會兒棋局已定,那小棋子正努力地往棋盤邊緣蹦跶,去把在書桌上滾來滾去的黑國王拉了起來,然後和它手拉着手挪回了裝棋子的小布袋。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伊薇特将那個裝滿棋子的小布袋扔回抽屜,感嘆說,“總是蠻不講理地往前沖,也不管後面的國王是不是需要保護。”

“如果我能先吃掉你的國王,”小天狼星板着臉說,“我的國王就不需要任何保護。”

“是啊,是啊。真可惜你晚了一步。”伊薇特愉快地說,“不過,還是應該謝謝你,否則我可能要跟自己僵持一整夜。”

小天狼星看上去仍然不大高興。

伊薇特站了起來,舒展了一下腰背,又将一直高高紮起的頭發打散。一股淺淡的丁香氣息随着她撩起頭發的動作輕柔地在房間中彌漫開,小天狼星不易察覺地抽了抽鼻子。

“我要去睡覺了。”她說,“你呢?”

“我還不困。”

小天狼星跟在她後面走出卧室,左手拖着他剛才從餐廳召喚過來的木椅。椅子腿劃過地板時發出刺耳的吱啦聲,伊薇特回頭瞥了它一眼,小天狼星就立刻把椅子擡離了地面。

“我們明天再來一盤,行嗎?”用魔杖點滅書房的燈時他又說,“——我想再試試用白棋。”

“當然。”伊薇特回答。

“好極了。”

小天狼星反手将門在身後關好,書房随即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們誰都沒有再提起伊薇特是不是應該住回倫敦的公寓這回事,就好像昨天夜裏的争論從來都未曾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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