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B·G·Black
B·G·Black
伊薇特隔天就按照約定去将占星的結果告知給了鄧布利多。
她回來的時候告訴小天狼星,校長對他們的秘密婚姻表示了由衷的祝福,并且認為,在局勢如此動蕩不安的時刻,人們的确需要一些幸福美滿的故事,以此保持對生活的希望。
校長還說,請原諒他偶爾會忘記稱呼她為“布萊克夫人”,因為,你瞧,像他這樣做了大半輩子教師的老家夥,總是寧願把教過的學生還當作孩子,而非将他們看成誰的丈夫或是妻子。
(“當然我完全不介意。”伊薇特對小天狼星說,“我也更喜歡我原本的姓氏。”)
至于那個令人不安的占星結果,鄧布利多教授願意向小天狼星保證,他的教子在霍格沃茨會得到最周全的保護——所有教師、傲羅和校長本人,都會全力避免使三強争霸賽的勇士遇到生命危險,或是受到任何黑巫師的戕害和威脅。
有阿不思·鄧布利多本人做出這種程度的承諾,小天狼星放心了一點,但又沒法完全放心。
距離火焰杯的第一個項目越來越近,他深夜從夢中驚醒的次數愈發頻繁。伊芙還偏偏在這個時候出差去了南美洲,預計要到新年之後才能回來。
是委內瑞拉還是玻利維亞來着?伊芙似乎在收拾行李的時候提到了,不過她那時興奮過頭,話裏摻雜了太多讓人分不清是形容詞還是名詞、是人名還是地名的特殊詞彙,小天狼星只知道和印加巫師的神廟遺跡有關。他聽到馬丘比丘十二角石碑上刻了什麽星紋,就沒再往下聽了。
英國和南美之間隔着不知道多少層魔法屏障,飛路粉根本抵達不了玻利維亞,跨洲的幻影移形又有着相當嚴格的限制,也就是說,他們不僅不能一起過聖誕節和新年,甚至兩個多月間連見都見不上一面。
小天狼星甚至不能給她寫信,因為英國的神奇動物和巫師寵物保護法明确規定,不能讓同一只貓頭鷹進行一晝夜以上的連續飛行。
再說,從這兒飛到南美洲去,就要橫跨整個大西洋,等那只可憐的貓頭鷹飛到大洋彼岸去,伊芙早就已經從那邊回來了。
小天狼星從她走了之後就又開始失眠,有時整晚整晚睡不着,有時卻昏昏沉沉難以醒來。
即使勉強入睡,也總是做着荒誕而悚然的夢。夢裏火龍、攝魂怪和戴着面具的食死徒交替出現,還充斥着他母親惡毒的咒罵聲。
腳邊是不見底的深淵,頭頂上的巨石又搖搖欲墜,他走在峭壁間,身體好像是被無數雙慘白的手拉扯着,不是要将他推下懸崖,就是扼着他的脖子,使他沒法呼吸。
哈利站在他眼前,懵懵懂懂地就要一步邁入黑暗,可他無論怎麽用力伸出手都夠不到教子的肩膀,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跟在詹姆和莉莉身後,同他們一起走入那道不詳的綠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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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也被推搡着,随時都會跌下懸崖,正在無比絕望的時候,伊芙就會從後面趕上來,牽住他的手,輕聲喚他:“小天狼星。”
他在窒息中牢牢地握着她的手,就像握着唯一的希望,伊芙卻朝他溫柔地笑了一下,也拉着他向綠光中走去。
“別掙紮了,小天狼星。”他聽到妻子用那種平靜得近乎冷酷的聲音說,“這是镌寫在星軌中的命運。”
“——這是我們的命運。”
伊芙總是在夢中重複着這句話,然後欣然邁向死亡。接納了她的那道綠光逐漸擴大、膨脹,終于也連他自己也全然吞噬了。
驚醒時就是滿身冷汗,屋裏卻是一片黑沉沉的死寂,和夢裏也沒什麽區別,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他一個人,再也看不到一點光亮。小天狼星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不是仍陷在那個夢魇中,下一刻就會墜入懸崖。
伊薇特在家的時候,他偶爾也會像這樣從噩夢中掙紮驚醒,但那時,他一睜眼就能看到暖黃的夜燈,和借着微光安靜地靠在床頭看書的妻子。
伊芙也睡不好,去年開始又着意減少了喝助眠魔藥的頻率,所以他總能看到她也醒着,總能看到她獨處時才會有的、平常不在他面前展現出來的那種漠然而平淡的空洞表情。
于是小天狼星就會再一次意識到,伊芙所失去的東西一直都不比他失去的東西少,她在十二年間所經受的波折和痛苦,也絕不比阿茲卡班的每一天要輕松。
他心中所僅存的快樂和希望本就不算多,她在這漫長的十餘年中被消磨了多少,又殘留着多少呢?恐怕他們兩個人綁在一起,也只勉強拼得出一個完整的靈魂吧?
所幸他們已經綁在一起了。哪怕只是綁在一起的時候才算完整,也總算是完整了。
這樣想着,小天狼星就覺得這個殘酷的世界好像也不是那麽可怕。
倘若伊芙注意到他醒來,則會轉過臉對他笑一下,也不用他說,就合起書本躺回枕頭上,再次嘗試入睡。小天狼星就會撿起她擱下的那本書,往往翻不到兩頁,他就會重新覺得平靜、安寧,而又困倦了。
伊芙在的時候,這裏才是家;伊芙不在,這裏就是牢籠。
沒有燈燭、也沒有聲響的牢籠,沒有他妻子在暖黃微光下顯得格外柔和美麗的微笑,和她輕輕放到手邊的、明明晦澀難懂卻奇異地令人心安的硬殼書。
小天狼星只能睜着眼睛,瞪着黑沉沉的天花板。
在等待黎明到來的時間裏,他總是反複地想:“如果現在偷渡去南美洲,我有多大把握能在不被魔法部發覺的情況下回到英國境內?”
這樣吃不下也睡不好的日子過了将近一周,才總算有了個好消息——貓頭鷹在11月24日的傍晚帶來了一封信,他的教子順利地通過了那頭匈牙利樹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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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項目結束之後的那個周末,哈利再次來到極光二手書店樓上的那個小閣樓時,就發覺他的教父變得十分疲憊而憔悴。
他眼睛裏充滿血絲,而且胡子拉碴的,比兩周之前瘦了很多,幾乎像是他去年剛從阿茲卡班逃出來那時候的樣子了。
“你還好嗎,小天狼星?”哈利擔憂地問。
“我沒事。”小天狼星沒精打采地揮了一下手,疲憊地說,“就是睡得太少了。”
“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下次再來。”哈利說,“我順利通過火龍了——也許你已經看到了報道,所以沒什麽好挂心的。第二個項目要2月24號才進行呢。”
“別走,別走。”小天狼星強打起精神說,“跟我講講你是怎麽做的,我很需要一個精彩刺激的好故事來分分神。你用了我們商量過的眼疾咒了嗎?”
“我試着練了,真的!”哈利說,“可時間不夠用,我又沒什麽實踐的機會,到後來也不太熟練。況且,赫敏說,克魯姆就是用了眼疾咒,那反而激怒了他的火龍。”
赫敏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證實了他的說法。
哈利接着繪聲繪色地跟小天狼星描述了他如何召喚出火弩箭,又如何與火龍周旋,最後如何有驚無險地取得了那枚金蛋。
小天狼星專注地聽完,然後贊嘆地鼓了兩下掌。
“做得好!”他由衷地說。
哈利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鼻尖,但神情中仍有些掩飾不住的高興。
與被迫成為霍格沃茨多出來的勇士之後的那個周末相比,這男孩看上去快活了許多。
這也難怪。作為年紀最小的參賽者,不僅在直面火龍之後存活下來,還取得了意料之外的好成績,這就足夠讓任何人得意很久了。更何況,這次羅恩也跟着來了,也就是說,他們已經和好了。而且學校裏也開始有人對他表達善意和支持,哈利好像什麽煩心事都沒有了。
小天狼星似乎被他教子的好心情所感染,臉色不再那麽陰沉,但眼神仍然顯得憂郁不安。
“第二個項目是什麽?”他關心地問。
“線索藏在金蛋裏。”哈利立刻回答,“時間還長,不着急琢磨這個。”
“是啊,不着急。”小天狼星向後一靠,倒在扶手椅的軟墊子裏,疲憊地笑了一下說,“你值得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好好過這個聖誕節,嗯?”
“不知道能不能把金蛋帶出學校,拿到這兒來讓你看看。”羅恩若有所思地說。
“我認為這不符合規定。”赫敏從書櫃那邊探出腦袋來,用責備的目光望向羅恩,“勇士們應該獨立完成所有項目,就連我們原本也是不應該插手的。”
“得了吧。”羅恩大為不屑地說,“難道你覺得卡卡洛夫不會幫助克魯姆嗎?”
“不管別人怎麽樣——”赫敏氣沖沖地說,“至少我們不應該主動破壞規則!”
“好了,好了。”小天狼星安撫似地分別朝他們按了按手,說,“我也沒說要看那枚金蛋,我相信你自己就能處理得很好,是不是?”
他看到赫敏只顧着瞪羅恩,就悄悄地朝哈利眨了一下眼睛。哈利忍不住咧開嘴笑了出來。
随後他們談論起即将到來的聖誕舞會。
哈利告訴小天狼星,韋斯萊夫人也幫他買了一件禮服長袍,是墨綠色的,據說應該會很襯他的眼睛,所以他決定穿那件去聖誕舞會。
至于小天狼星暑假裏用貓頭鷹寄給他那件黑色的,如果可以的話,羅恩想要借去穿一次。雖然對他的個子來說太短了,差不多只蓋過膝蓋,但羅恩堅持認為,那也比他母親給他準備的那件發黴的醬紫色長袍要好得多。
羅恩給他描述自己那件衣服袖口上破爛的蕾絲花邊時,小天狼星爆發出一陣不合時宜的大笑。
他随即同情地拍了拍羅恩的手臂,并跟這個可憐的韋斯萊保證,他比誰都知道純血統家庭中代代流傳的禮服長袍有多可怕。
小天狼星完全不介意哈利把他買的那件禮服長袍借給羅恩,甚至還慷慨地同意赫敏對它做出一點小小的修改,使之更适合羅恩的身材。
“還有比禮服長袍更重要的事情,”羅恩又鄭重其事地說,“——你能相信嗎?赫敏一直說她已經有舞伴了,但就是不肯告訴我們是誰。”
赫敏把大半張臉都埋在書本裏面,假裝沒聽見這句話。不過小天狼星可以發誓,他的确聽到這小女巫冷冷地“哼”了一聲。
哈利随即把羅恩試圖去約布斯巴頓勇士的壯舉抖了出來,羅恩則毫不猶豫地利用拉文克勞的五年級找球手秋·張這個名字作為反擊。
小天狼星原本懶洋洋地癱在那張扶手椅上,聽到拉文克勞這個詞,才稍微坐直了一點,饒有興致地注視着哈利那張漲紅的臉上不斷變幻的表情。
“看來我們都對拉文克勞的姑娘沒什麽抵抗力。”小天狼星的臉上有了點笑意,懶洋洋地說,“挺奇怪的。她們有時候真的很難取悅——不過,那樣才更吸引人,是不是?”
他注意到哈利疑惑地盯着自己,于是掩飾地擺了擺手,說:“你母親以前也是個不遜色于拉文克勞的聰明女巫,詹姆迷得不得了。”
“可惜秋·張好像對哈利沒什麽興趣。”羅恩幸災樂禍地說,“要不然就不會答應別人的邀請了。”
赫敏這時已經将看完的書放回書架,又随手翻了幾本書的目錄,打算再找一本來看。她聽到羅恩的話,就從書櫃那邊探出腦袋來。
“你得承認,”她心平氣和地說,“是塞德裏克先邀請秋的。如果哈利能早點下定決心,也許就不會這樣了。”
小天狼星皺了一下眉。
“塞德裏克·迪戈裏?”他提高聲音問,“赫奇帕奇的勇士?”
他不知為何在“赫奇帕奇”這個詞上加重了讀音,吐字時都咬着牙,像是對這一向以溫和仁慈而聞名的學院有什麽了不得的深仇大恨。
能有什麽仇恨呢?還不是因為他妻子學生時代最理想的結婚對象就是赫奇帕奇那種爛好人?她說他們包容、公正,至少不像他這個格蘭芬多那樣“大男子主義”。
開玩笑。這都什麽年代了,居然還有人用這種刻板印象來給別人下定義?
當然,伊芙說這話的時候是十幾年前了,小天狼星承認自己那會兒也确實不算是有多成熟多穩重......但這也不代表他就能對此毫不介懷。
現在他教子所中意的姑娘也投向了一個赫奇帕奇的懷抱,這還不夠讓人惱火嗎?
小天狼星和哈利極有默契地一致聲讨起這個學院來,但翻來覆去也想不出什麽新說辭——塞德裏克·迪戈裏那樣的赫奇帕奇,實在是很難讓人讨厭,而他們确實也想不出幾個能被評價為“卑劣”、“狡猾”的獾院巫師。
羅恩偶爾會跟着插幾句話,但赫敏早就不聽了,這會兒正皺着眉盯着手裏翻開的一本書。
她剛才粗略地翻了好幾本書的目錄,也沒找到感興趣并且還讀得懂的內容,倒是在其中一本書的扉頁上發現了一句有意思的話。
“嘿,小天狼星。”她揚聲叫道。
“怎麽了,赫敏?”
“你認識一個叫B·G·Black的人嗎?”
羅恩和哈利立刻停止了交談,看了看赫敏,又看了看小天狼星,顯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羅恩好奇地站起來,走到赫敏身後,伸着脖子去看她舉在手中的那本書。
“也許吧。”小天狼星想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說:“我有個叫巴克斯的曾叔祖父,還有個叫布麗安娜的姑祖母,她後來嫁到麥克米蘭家了——但我可不記得他們的中間名是不是G開頭。”
“這裏有句話,”羅恩指着赫敏手裏那本書的扉頁上的字,大聲念出來,“‘寫給B·G·Black。即使你不在這裏,我也有足夠的勇氣。’——這個布萊克是你家那個布萊克嗎?”
“我也不知道。”小天狼星不甚在意地聳了聳肩,“布萊克是純血種家族不錯,但也不是個特別罕見的姓,說不定還是個麻瓜呢。”
“出版時間是1989年,夜骐之翼出版社。”赫敏把書翻過來,說,“《20世紀魔法六分儀演變實錄》,作者是Y·坎貝爾博士。”
小天狼星坐着的那張一直發出“吱呀吱呀”聲音的扶手搖椅,一下子停住不動了。
赫敏還在翻來覆去地看那本書,又仔細研讀了前言和後記,但也沒得出更多的信息。羅恩和哈利也很有興趣地跟着她一起看,所以他們都沒注意小天狼星一下子亮起來的眼神。
“再讀一遍。”小天狼星直起身體,說,“扉頁上的內容,再給我讀一遍,行嗎?”
“寫給B·G·Black。”赫敏立刻用背課文時的平板語氣流利念道,“即使你不在這裏,我也有足夠的勇氣。”
“哦。”小天狼星緩緩地靠回搖椅,嘴角含着一點笑意,拖長了聲音,慢慢地重複了一次,“哦——”
“你知道是誰了嗎?”哈利好奇地問。
“就像我說的,”小天狼星滿不在乎地揮了一下手,“這個B·G·Black可能是任何人,用不着放在心上。再跟我說說聖誕舞會吧,那個布斯巴頓勇士選的舞伴是什麽樣的人?”
哈利和羅恩立刻就這個問題産生了激烈的讨論。赫敏最後看了一眼小天狼星,就默不作聲地把那本書放回了書櫃,竟然也坐了過來,參與到他們的談話當中。
他們三個人暢所欲言,小天狼星就不怎麽說話了,只是坐在一邊微笑着默默聆聽。
伊芙不在這段時間,閣樓裏原本冷清極了,這會兒終于熱鬧起來,有了一點節日前夕的氣氛。從她走後,這是他第一次沒有覺得特別孤單。
不只是因為耳畔充斥着年輕男孩女孩歡快的笑鬧聲,還因為他的妻子早在很多很多年之前,就已給了他世界上最好的禮物。
原來無論世事如何變化,無論他們分隔多遠,她想到他的時候,還是會将他視作最勇敢的格蘭芬多(Bravest Gryffind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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