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戒指和我們的過去

戒指和我們的過去

進入十二月,霍格莫德就開始為聖誕節做準備了。

黑狗從街上回來的時候叼着幾簇槲寄生,艱難地用腦袋頂開了木門,走進小閣樓裏。

伊薇特已經在南美洲呆了一個多月,其間只通過麻瓜的航空郵遞給小天狼星寄了兩封信回來。房間裏冷冷清清的,因為沒點着壁爐,所以連牆面都顯得灰暗潮濕,和外面街道上那種歡快又熱鬧的節日氣氛截然不同。

要是伊芙在,至少她能買一棵雲杉樹回來,小天狼星相信自己肯定能把它裝扮得漂漂亮亮的,因為他現在也沒有什麽別的事好做了。

可惜他現在行動受限,只能尋隙在店鋪之間的小巷裏撿幾枝槲寄生,收集起來,自己編一個聖誕花環。

這聽上去似乎可憐兮兮的,但聖誕節一過,就是新年。過了新年,伊芙也就快回來了。

小天狼星把那簇槲寄生叼到房間角落,和之前撿到的放在一起,正打算變回人形去洗個澡,就看到伊薇特的書桌前,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個悄無聲息的陌生人影。

黑狗警覺地在原地站住,豎着耳朵,脊背緊繃着,一時沒有動。他摸不清楚這人究竟是無意中闖入的,還是有意來這裏找什麽東西——或是什麽人?

知道他是阿尼馬格斯的人很少,如果他貿然變回人形,說不定反而會壞事。

所以他只是站着沒動,謹慎而警惕地觀察着這位不速之客。

那是位個子不高的女巫,瘦瘦小小的,微微張着嘴巴,正用一種驚愕而恐懼的眼神瞪着黑狗,也和他一樣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她應該是在黑狗剛進門的時候就察覺到了,也不知道保持這副表情保持了多久,這會兒連嘴角的紋路都僵硬了。

女巫看起來比小天狼星還要緊張得多,幾乎讓人以為他才是毫無預兆地闖入人家裏的那個。他有點想笑,尾巴不由自主地輕輕晃動了一下。

好像是被這個動作吓到了似的,女巫抖了一下,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緊緊地貼在伊芙的書桌上,嘴唇動了動,發出一點細微的、顫抖的聲音。

“對不起,”她嗫嚅着說,“我、我不是有意要打擾你的,布萊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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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她叫出自己的名字,黑狗那雙深灰色的獸瞳猛地一縮,眼神中流露出駭人的、兇惡的光。

女巫的身體縮了一下,好像立刻就要奪路而逃。小天狼星毫不猶豫地變回了人形,手臂随意一伸,魔杖就飛過來落入手中。

他果斷地舉起魔杖,一言不發指向女巫,用簡潔而淩厲的動作有力地甩動杖尖——無論是鳳凰社的人,還是食死徒,總之先讓她不能動彈再說。

小天狼星的眼神冷漠而陰郁,幾乎有點真的像是個喪心病狂的殺人犯。被他用這種眼神注視着的女巫甚至相信,假如這個人認定自己不可信任,也許她真的不能站着離開這間閣樓。

“是坎貝爾夫人讓我來的!”女巫在倉促之間嘶聲叫道。

小天狼星聞聲,在千鈞一發之際把魔杖往上一挑。

從他杖尖蹿出的咒語擊中了天花板,一大塊水泥和牆灰噼裏啪啦地落下來,房間內一下子變得滿是塵埃。

女巫徒勞地将一張羊皮紙舉在頭頂,縮着脖子,半天不敢睜開眼睛。

小天狼星懶洋洋地揮了一下魔杖,把地板清理幹淨,天花板也恢複如初,這才輕輕地咳了一聲。

女巫心驚膽戰地把羊皮紙從頭頂上拿下來,環顧了一下周圍,然後才輕輕舒了一口氣。她和小天狼星對視了一眼,又立刻移開了目光。

“對不起,我以為你要晚上才能回來。”女巫小心翼翼地解釋說,“坎貝爾夫人是這麽告訴我的......她還說,如果見到你,只要說出她的名字,你就不會傷害我。”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聲音也發着抖,看起來被他兇神惡煞的樣子吓着了。

小天狼星确實還在瞪着她,不過聽人提起伊薇特的名字,顯然讓他心情很好。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語氣也變得和藹起來。

“差一點就讓你受傷了,是不是?”他安撫似地跟女巫搭話,“你知道,要是伊芙能寫信告訴我你要來,我就會好好招待你了。”

“我就是來找一份南十字星暗斑星紋的檔案,今晚之前要寄到玻利維亞去。”女巫有點腼腆地朝他笑了一下,低着頭細聲細氣地解釋說,“我沒想到會撞上你。”

她知道自己的名字,也就是說伊芙信任這位女巫。小天狼星于是友善地向她伸出手:“我是伊芙的——”

“小天狼星·布萊克。”女巫語速極快地接上他的話,說,“我知道你是誰。”

她說完這句話,猛然察覺到自己似乎是有些失态,那張原本沒有多少血色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遲疑了一會兒,掩飾性地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又像是被燙到了似地縮了回去,神經質地撚着羊皮紙的卷邊。

“我不是從報紙上知道你的。”女巫低着頭,語無倫次地解釋說,“我的意思是,我确實在報紙上看到過你,你知道,就在波特夫婦......那之後。但我以前就認識你——你和坎貝爾夫人。我入學那年,她是我的級長。我從那時候就——”

她沒說完這句話,但卻像是從那遙遠的學生時代汲取到了一點勇氣,終于敢擡起頭來,直視小天狼星的眼睛。

雖然臉頰仍然一片緋紅,嘴唇也緊張得發抖,這膽怯的女巫還是露出一點羞澀的笑意。

“我叫勞拉。勞拉·霍爾頓。真高興終于跟你說上話了,布萊克先生。”

**********

勞拉現在是伊薇特的助理,或者也可以說是秘書。不過據她自己說,坎貝爾夫人更喜歡叫她“我勤勞的小幫手”。

她的黑發很漂亮,眼睛是和伊芙很像的藍灰色,比伊芙矮一些,而且瘦弱嬌小,似乎尤其容易受驚,看上去可憐兮兮的。

她在替伊芙找檔案的時候,小天狼星一直默默地觀察着她的舉動,最終得出的結論是,他的确不認識她——女巫的臉和她的名字一樣陌生,即使他過去見過她,肯定也早就忘了。

但她認識過去那個意氣風發的自己,認識那個格蘭芬多的布萊克、備受矚目的掠奪者。

意識到這一點的小天狼星有點恍惚。好像在這之前,他所有有關霍格沃茨的回憶都只不過是一場夢,連伊芙也是夢境中的一部分。

而這素未謀面的女巫從那個夢中走出來,告訴他那些美好都是确實存在過的,而并非他在阿茲卡班的絕望和痛苦中所捏造的幻想。

他想到霍格沃茨,随即就想到學生時代的伊芙,想到六年級的第一節高等魔咒課,高傲而冷淡的拉文克勞優等生級長從容地越過所有人,坐在了他的前面。

“她那個時候是什麽樣的?”小天狼星突然開口問。

勞拉被他吓了一跳,肩膀顫了一下才轉過身來看他。

“伊芙五年級的時候,我是說。”他補充道,“你肯定剛入學就認識她了,是不是?她剛成為級長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的?”

“哦,你問這個。”勞拉松了一口氣,慢慢地說,“她人很和善。至少對我們新生都很有耐心。我還記得最初的幾天,有很多一年級生都曾因為回答不出問題而被關在外面......呃,你得知道,拉文克勞的公共休息室需要——”

“我知道。”小天狼星迅速地打斷她。

“那好吧......嗯,所以,大概有兩三天的時間吧,坎貝爾夫人只要沒有課,就會在公共休息室外的走廊巡邏,教給被關在外面的新生一些回答門環問題的小技巧。但她只管一年級的新生,二年級以上的學生再進不去,她就會讓他們自己想辦法......雖然是這麽說的,但只要你願意說幾句好話,她最終還是會心軟的。”

小天狼星露出一點會心的笑容。

他真希望在那時就認識伊芙,最好是一年級,在分院儀式之前,或者更早,在他第一次登上霍格沃茨特快的時候,或是被困在格裏莫廣場的布萊克老宅的那十一年之間。

他們曾經在城堡的走廊中擦肩而過多少次呢?他曾多少次聽到別人提起她的名字?那些和拉文克勞學院一起上課的日子裏,她的聲音曾多少次随着風落進他的耳朵,他卻絲毫沒有将之放在心上呢?

如果不是在六年級第一節高等魔咒課上闖了禍,被一起關了一次禁閉,是不是就再也不會有和她說上話的契機了?

她現在還會是他的妻子嗎?

小天狼星有點恍神。勞拉則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

“我還記得三年級的那個情人節。”她一邊回憶着,一邊輕飄飄地說,“——你們七年級的時候。坎貝爾夫人下午回到拉文克勞的公共休息室,手裏捧着一大堆漂浮棉花糖。蜂蜜公爵的情人節限定款。我記得很清楚,因為那天并不是學生們能去霍格莫德的日子,誰也不知道她是從哪兒弄來的。”

小天狼星笑了起來。

“是啊,大家的确都知道那是你送給坎貝爾夫人的,布萊克先生。”勞拉也抿嘴笑了,“但沒有一個拉文克勞猜得出你是怎麽去的霍格莫德。學生們提出過很多猜想,大多數人都比較認同‘家養小精靈運輸說’,不過凱西·惠特勒堅持認為,黑湖深處肯定有一條通往外面的密道,就在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再往下,只有純血種的學生才找得到。”

“總之,坎貝爾夫人說自己不愛吃甜的,所以只拿走了一片。那些棉花糖在公共休息室裏漂浮了一個下午,就像是滿屋子都飄着粉紅色的小雲朵,大家都覺得新奇極了。直到第二天早上漂浮魔咒失效之後,棉花糖都落下來,才開始有人拿來吃。”

勞拉的聲音平和而愉悅,似乎也沉浸在過去的美好回憶中了。她不再像剛見到小天狼星時那樣緊張腼腆,只是在嘴角噙着一抹淺淺的笑意,出神地凝視着窗外的景象。

從這個小閣樓的窗口看出去,正好能看到極光二手書店的招牌,但再往遠看,越過許多屋頂和樹梢,就能遠遠看到霍格沃茨城堡的一個塔尖——那就是拉文克勞塔樓所在的位置。

“那之後過了許多年,”她含着一縷悵惘的笑意說,“我再也沒有見過那樣浪漫的禮物。即使在波特夫婦被殺害之後,我在報紙上看到你的名字,那一個瞬間,布萊克先生,我唯一能想到的卻是那個情人節的下午,靜靜漂浮在拉文克勞塔樓中的那些粉色的小雲朵。”

又沉默了一會兒,勞拉才回過神來,轉頭對小天狼星笑了一下。

“但凡是在學校了解過你一點的人,都不認為你會做那樣的事。”她認真地說,“至少曾經與我交談過的很多拉文克勞學生都這麽認為。不是所有人都把你當做喪心病狂的瘋子,布萊克先生,也許你那時從未把我們放在眼裏,也從來沒想過和我們有什麽交集,但事實上,誰會想得到呢?像我這樣普通內向的女孩,居然也吃過小天狼星·布萊克送的棉花糖。”

他們沉默了很久,彼此都各懷心事。直到有什麽東西響了一下,勞拉才突然醒過神來,從長袍裏扯出一塊懷表,“咔噠”按下去,低聲說了句“糟了”。

她利落地将找出來的檔案歸攏好,收到寬大的衣袖裏,再熟練地把伊薇特書桌上的東西都整理得和來時一模一樣,然後才擡起頭看向小天狼星。

這會兒她好像又變回了剛見面時的樣子——羞怯、緊張,而且習慣躲避。她看了一眼小天狼星,就低頭看向自己的腳尖,小聲說:“我先走了。”

小天狼星托着下巴往窗外看,聞聲就不甚在意地點了點頭。

勞拉走到門口,又想起來什麽似地停住腳,回轉過來,重新站到小天狼星面前。

“說到禮物,”她不好意思地對他說,“我有東西要給你。”

她從長袍的口袋裏摸出一個深藍色天鵝絨的小方盒子,猶豫了一下是不是要遞到他手裏,最後還是輕輕擱在了他面前的小臺子上。

“坎貝爾夫人要我轉交給你的。聖誕快樂。”勞拉輕輕地說,“還有,我一直忘了說——恭喜你們結婚,但願梅林保佑你們永遠幸福。”

小天狼星笑着對她道了聲謝。這容易受驚的膽小女巫沒再說話,也沒再看他,就那麽一言不發地轉身逃離了這個小閣樓。

木門重新被合攏,房間裏只剩下他一個人。小天狼星拿起那個做工精巧的小盒子,打開看來自伊芙的禮物。

盒子裏靜靜躺着兩枚素銀的戒指。一點也不像是他那天給伊芙描述的婚戒那樣華麗耀眼——沒有學院計分器裏的寶石那麽大的紅鑽石,當然也沒有威爾士妖精用龍洞裏開采出來的礦石打造出來的玫瑰金戒圈。

這兩枚戒指低調而樸素,在如同星空般深邃華麗的天鵝絨布的襯托下,幾乎顯得有些暗淡無光。

戒圈上沒有寶石點綴,甚至沒有任何花紋和裝飾,只是刻有一行古代拉丁文。小天狼星能勉強通過其中幾個眼熟的字符辨認出來,這應當是一個足夠古老也足夠強大的保護咒語。

實在是很有伊芙風格的婚戒。

小天狼星高高興興地把這兩枚戒指攤在手心裏,仔細地端詳了好一會兒,然後把屬于伊芙的那枚明顯小了一圈的戒指舉起來親了一口,才又鄭重其事地把它放回小盒子裏去。

他用魔杖畫出來一條細細的銀鏈子,将自己的那枚戒指穿起來,挂在脖子上。

這樣,他想,即使自己變成狗,戒指也不會從他身上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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