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向日葵
向日葵
林恒上大學以來就不怎麽過生日了，27歲也不是什麽分水嶺的年紀，身邊也沒有特別好的朋友慶祝，早上收到父母的祝福對他來說就已經足夠了。來到公司打卡上班，前臺叫住林恒說有他的快遞，說着從下面抱出一捧向日葵和一個禮物袋，前臺同事是個漂亮的女生，笑嘻嘻地八卦：“林部長談戀愛了？”
關于林恒的性取向只要是在公司任職到半年的都知道，前臺也不例外，他甚至在員工食堂聽見過前臺和自己技術部的一個女員工讨論他和隔壁開發部部長的cp感。林恒接過花束和禮物袋，開玩笑道：“是啊，和開發部部長。”
前臺吐了吐舌頭，話鋒一轉，嚴肅起來：“我說真的，這不是快遞員送來的，是一個灰色西裝，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男人親自送來的。”
“斯斯文文？”林恒想了想，從前周洛辰确實來公司送過禮物，他為人高調巴不得全公司都知道禮物是他送的，而且前臺是認識他的，可是除了他還會有誰呢？
前臺見林恒思考起來，又添加一些描述；“戴個半框眼鏡，笑起來很好看，而且還開豪車哦。”
“你別瞎猜了。”林恒眼神閃爍，心底已經有了名字，抱着花去上班了。
林恒回到辦公室把花放好，禮物袋裏是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打開裏面是一塊表，很簡約大氣，一看就跟徐必成的車一樣，價值不菲。林恒的大拇指摩挲着禮物方盒，盯着指針發愣，真的是徐必成送的嗎？總經理的電話打斷林恒思緒，他打開免提邊接邊把禮物收好。
“小林，這個季度還剩下的工作由你去跟徐總彙報，地址我微信發你。”
“我？為什麽？”林恒很意外，他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彙報工作。
“人家徐總點名要你去，我可打聽過了，徐總跟你是一樣的取向，他以前的那些情人都跟你一個類型，可能有那方面的想法吧，你就為公司犧牲一下。”總經理不愧是總經理，慣會察言觀色，投機讨好。
“地址發我吧。”林恒無奈，誰讓自己還要吃這碗飯呢，徐必成如今是自己的金主，不得不低頭。
也怪不得總經理會往那方面想，彙報工作選在一個高檔西餐廳，林恒撇撇嘴，看着桌子上的禮物，原來是讨好自己。
下午三點要出發去西餐廳，金色的陽光灑在向日葵上，像是要燒起來。林恒讓助理準備了一身西裝，穿皮鞋走了幾步怎麽都不舒服，掙紮半天最後還是把衣服換下來，還是穿着休閑T恤，白色球鞋舒服。
徐必成先到，林恒和他面對面坐下，服務員過來倒水，整個餐廳很安靜，其他客人說話的聲音也只有對方能聽見。徐必成沖服務員招招手，小聲道:“可以上菜了。”
林恒長舒一口氣，他很少來這種餐廳，之前跟周洛辰來過一兩次，他不喜歡這種地方，擡頭看窗戶外面是川流不息的人間煙火，與窗戶內的高端典雅格格不入。林恒拿出一份報告遞給徐必成，作為下屬他應該全面地向徐必成彙報工作內容而不是就這樣把彙報丢給他，但林恒就是這樣做了，莫名的，他知道徐必成不會生氣，更覺得，自己在這個飯局裏處于上風，該局促的，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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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徐必成微笑着把彙報拿起來，骨節分明的手指一頁一頁翻過，餐廳的燈太亮導致鏡片有點反光，他張開手用中指扶眼鏡，認真嚴肅地把彙報看完。林恒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服務員把擺盤精致的菜品端上來，林恒電頭說了句謝謝，徐必成看了服務員一眼點頭示意，随後眼神又落在彙報上，還不忘說句:“你餓了可以先吃，我馬上看完。”
林恒用叉子叉了一塊肉往嘴裏送，他這身裝扮像個男大學生，在等待自己事業有成的“男朋友”完成工作，他可以撒嬌讓“男朋友”快點陪陪他，但他不是男大學生，徐必成也不是他的男朋友。
“我去趟洗手間。”為了防止這個想法繼續深入，林恒決定去洗手間洗把臉清醒一下。徐必成招招手，有服務員過來帶路。林恒捧了一捧水往自己臉上撲，擡頭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從知道徐必成要出資的那一天起他就預料到了自己會和他見面，所以他可以在重逢那天表現的若無其事，也可以裝作不在意，不過他太低估自己當年對徐必成的感情，當年的愛意如沖破桎梏而四處泛濫的洪水，卷土重來，怎麽都抵擋不住。
“我們可以聊聊嗎？”一個穿着黑色西裝的男人站在林恒旁邊洗手，突然說了這麽一句話。
林恒差異地看着他。
“我叫薛宴，徐必成的前男友。”
林恒想走，雙腿卻不聽使喚，像被人點了穴位定在原地。
“徐必成養過兩個小情人，他上次跟我說了狠話，還以為這次會找個不一樣的，結果還是一樣的。”
“什麽意思？”這種大總裁養情人在這個圈子裏已經不是什麽新聞了，林恒在意的是後面那句話。
“他喜歡你這樣的，T恤，工裝褲，斜挎包，乖巧懂事，一副學霸模樣，連眼鏡都對上了。但我以前也是這樣的，那些小情人也是這樣的。”
林恒嗤笑，反問:“他們是小情人，你不是？你是前任？”
“我是他初戀，我跟他大學在一起的，我比你們認識他都早。”薛宴的眼睛裏全是倔強，想要挽回一個人的倔強。
“我十四歲就認識他了，你覺得誰更早？”林恒并不認輸，說完這句話便離開。
薛宴像被雷擊中，追尋了七年的問題終于得到了答案，和他料想的差不多，那些荒謬的宛宛類卿都是來自同一個人，只不過這個人，不是他。
徐必成看完彙報再看看手表，林恒還沒回來，正要起身去找他就看見林恒走過來，他微笑着等林恒走過來，問一句:“怎麽去這麽久？”
兩個人坐下吃飯，林恒瞥一眼彙報應該是看完了，又叉一塊肉吃進去，回答他:“遇到一個，叫薛宴的人。”
徐必成擡眸看他，挑眉，沒有慌亂也沒有驚訝，還是平靜的眼神，接話:“他是我前男友，他以前也這樣。”
林恒沒有從徐必成臉上看到想要的反應，有點失落，但也側面印證了薛宴說的話極大可能是真的。
“他說你一直在找一個人的影子，”林恒的目光不在閃躲，極力的想要從徐必成眼睛裏看出一絲其他的情緒，“這個人，是我嗎？”
徐必成眼眸微顫，終于泛起一圈波瀾，放下刀叉取下眼鏡，像是在措辭，良久，回他:“是，是你。”
這下輪到林恒躲閃了，他自嘲地笑了笑，用戲谑的語氣嘲諷:“我是不是應該沾沾自喜，慶幸這個人是我？還是說我應該感動，感動你找的人都是按着你的我的樣子找的。但我怎麽覺得這麽悲哀呢？我替他們悲哀，替我自己悲哀，替你悲哀。”林恒脫力地癱坐在椅子上，他受不了這樣，當初明明是徐必成要他別在喜歡他的，明明是徐必成趕他走的，為什麽現在徐必成在演深情的角色，他像個遠走他鄉的負心漢。
“我是挺悲哀的，親自把你從身邊趕走，又找了一些和你類似的人來填補我心裏遲來的愛意，可他們都不是你。”徐必成揉了揉鼻梁，緊閉雙眼，他不敢看林恒的眼睛，他害怕。“林恒，偷偷喜歡自己的好朋友很痛苦吧，愛而不得，最後一點希望被喜歡的人親自掐滅，這些我都體會到了，沒有你的每一天，我都在體會你的痛苦，你的心酸。”
林恒站起來，扔下一句“我先走了。”便轉身離開。
徐必成睜開眼，看着林恒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
徐必成從前覺得自己是喜歡過薛宴的，緩過神來才發現那些喜歡全部來自林恒，愧疚也好，補償也罷，他做了很多荒唐事，都是為了他自己。
為了他幡然醒悟又荒唐可笑的愛意。
過了八月徐必軒回來了，徐必成抽空去機場接他，機場很大，徐必成穿了一身休閑裝坐着等，飛機好像延誤了，機械的AI女音播放延誤通知，還得再等會兒。
徐必成走到一家甜品店買了一盒泡芙，剛出玻璃門，不遠處正在上演一段分離的戲碼，主演是周洛辰，那麽他對面這個熟悉的背影，是林恒。
徐必成沒有打擾他們，遠遠看着他們說話擁抱，然後周洛辰離開。如果畢業聚會上徐必成沒有自作聰明地說那句話，那麽他和林恒至少會有這樣一個完整的道別儀式。
徐必成向前走了幾步，确保林恒一回頭就能看見他。
“你怎麽在這兒？”林恒問他，眼神落到他手裏的那盒泡芙上。
徐必成向林恒解釋了自己的來意，打開原本準備給徐必軒的泡芙問他要不要吃。林恒和他挨着坐，拿起一個咬了一口，奶油冒出來搞到嘴邊，徐必成貼心地拿紙替他擦拭。
徐必成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兩人東扯西扯的把泡芙吃完了，準确來說全是林恒吃的，嘴巴裏甜膩膩的，想喝點什麽解膩。徐必成左顧右盼，轉頭對林恒說:“等我一下。”
徐必成找了個垃圾桶把泡芙盒子扔掉，然後從自動販賣機裏買了一瓶礦泉水，回來坐着擰開瓶蓋遞給林恒。
兩個人再次沒話說。
徐必軒的飛機正好落地，他開心地跑過來叫哥哥，站定了才發現徐必成身後還站着個熟人，頭腦風暴了一會兒他脫口而出:“林恒哥！”
這次是徐必成開車，徐必軒的手剛伸向副駕駛就被他哥踢了一腳，“滾去後邊。”徐必軒認命，徐必成打開副駕駛的門邀請林恒坐，林恒有點不适應。
“林恒哥，好久不見啊，自從你們搬家了我們就再也沒聯系了，我給你發消息你還把我拉黑了。”一路上徐必軒的嘴都沒停下來過。
“啊，”林恒想起看見那條朋友圈後就把徐必軒删了來着，“我換微信號了。”
快要入冬，徐必成的生日到了。徐必成自己不好意思邀請林恒，借徐必軒之口邀請林恒來家裏吃飯。林恒站在門口敲門，徐必成踩着拖鞋來開門，屋裏只有他一個人。林恒坐上沙發把禮物放在茶幾上，徐必成給他倒了杯水，轉身往廚房去，嘴裏說着:“等一下，還有一個湯。”
徐必成家很大，燈光很亮，原來霸總小說裏的豪宅是真實存在的。
兩個人坐在飯桌上吃飯，徐必成很熱情地往林恒碗裏夾菜。
“軒軒呢？”
“他呀，不知道。”徐必成說的理所當然。
“別夾了，我吃不了這麽多。”
飯後徐必成在廚房洗碗，林恒靠在門框邊看着他，徐必成動作很麻利，嘴裏念叨:“馬上洗完了，稍等一會兒。”
林恒精神有點恍惚，好像他們是一對老夫妻，這樣的日子只是稀松平常。
洗完後兩人來到客廳閑聊，林恒把禮物遞給徐必成，看着他拆掉包裝，裏面是一套茶具，青瓷的。
“上次看你在會議室喝茶的姿勢覺得你應該挺愛擺弄茶具的，而且你一個大老板應該什麽都不缺。”林恒坦誠道。
徐必成喜笑顏開，“我很喜歡。”
“喜歡就好，那我先走了，祝你生日快樂。”
“哎，等等。”徐必成叫住他，把茶具收好放在茶幾上，“我有東西給你。”
徐必成從茶幾下的抽屜裏拿出一個灰色方盒，面朝林恒打開，裏面是一對漂亮的男士對戒，客廳的水晶吊燈着實太亮了，銀環也閃着光。
“林恒，這段時間我好好的整理了我的感情，我做了很多錯事，我當年反應太遲鈍了，我沒發現原來我這麽喜歡你。”徐必成說着單膝下跪，清明的眸子眼泛淚光，“你說的對，這些年我的感情很悲哀，我以後不想這樣了，我想愛你，不是愧疚也不是虧欠，是愛，我想好好的愛你。”
“那你當年說的話又算什麽呢？”林恒單身27年，周洛辰那樣的追求也沒能讓他動心，這些年他封閉內心，禁止任何人進入。頑固不化的城牆在徐必成面前轟然倒塌，他還是不甘心，為什麽當年要對他說——林恒，別喜歡我了。
“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對十八歲的林恒說，林恒，繼續喜歡我吧，喜歡我很久很久，最好是一輩子。”
林恒鼻頭一酸，眼淚盈滿了眼眶，他倔強的嘟起嘴，委屈巴巴地說:“徐必成，你真的好讨厭。”
徐必成放下盒子半蹲在林恒面前擡頭替他擦眼淚，向哄小孩一樣哄他:“嗯嗯，我讨厭，我該死。”
林恒捧着徐必成的臉俯下身，溫熱的唇湊上去找另一雙，唇齒交融，舌尖纏繞，拉扯出暧昧的銀絲，林恒紅着臉，連脖子都是滾燙的，說:“徐必成，我好愛你。”
熾熱的心髒碰撞在一起，這一段表白，錯過了十年。
陸淮川是在春天完婚的，他吊兒郎當地跑到徐必成辦公室抱怨婚後生活有多麽不易，一只手拿起一個茶杯把玩。徐必成瞪着他，合上文件從他手裏奪過那只小巧的茶杯，“別亂動我東西。”
“不就是一個茶杯嗎？別這麽小氣。”
“我說別動就別動。”
“好好好，小氣鬼。”陸淮川沒意思，又去玩花瓶裏的向日葵，“你也老大不小了，什麽時候結婚啊，這苦你也得吃一吃。”
“結婚嗎？要問問他的意見。”徐必成說的漫不經心。
“誰呀？”陸淮川來了興致，拽下一片向日葵花瓣，湊過來問，“誰讓你徐總浪子回頭了？”
徐必成白了他一眼，把他手中的花瓣扯過來眼裏還有心疼，拿起手機給陸淮川展示了一下手機屏保——林恒端着碗努力幹飯的照片。
“這人我怎麽好像見過……”陸淮川絞盡腦汁也沒想起那日在酒吧的林恒來，“不過你能收心還是要恭喜你，早點結婚，早點受苦。”
“滾。”徐必成只怼了他一個字。
提前半小時下班去林恒公司等他，徐必成很有分寸，在林恒不同意之前他是不會進公司宣布他們的關系的，他只要做好林恒的專職司機就行。
“老婆辛苦了，上車。”
“嗯。”
“老婆今天累不累啊？”
“還好。”
“老婆今天想吃什麽？”
“随便。”
“老婆要不我們結個婚？”
“也行。”
徐必成喜歡跟着林恒在超市買菜，他享受看愛人挑選食物的樣子，也滿意提着塑料袋牽着愛人的手漫步在街邊的時光，那樣讓他覺得自己的生活是真實的，是有希望的，是能看見明天的。
因為林恒就是他的曙光。
“徐必成？幹嘛呢？付錢！”林恒拎着一大袋零食提醒徐必成交出二維碼。
“知道了。”徐必成對收銀員露出一個微笑。
付完錢又自覺地接過一大袋零食，另一只手牽着林恒，慢慢走出超市，往家的方向走。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