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後現代畫派蒙娜麗莎
後現代畫派蒙娜麗莎
政務大廳的會議室外面的天空烏雲密布,狂風暴雨驟然而至,玻璃很快就被雨水打濕,會議室的人們談判也都火藥味十足。
空氣中充斥着最近流行的彁神香調——香脂,百合柑橘,麝香。這些極其沖突的味道不由分說地撞在一起,像是一口混沌鐵鍋的大亂炖産物,令人昏頭昏腦的,提案也變得瘋瘋癫癫。
“‘烏托邦空間站’在三十個落日後後就要返航了。我們向基金會正式申請持槍證,以便在返航的第一時間逮捕他。”鏡片反光的議員向基金會負責人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
“這太殘忍了。對一個在宇宙飄蕩四十多年、完全被蒙在鼓裏的可憐人發起不由分說的屠殺,這完全是二十世紀德國佬的行徑!”
一位基金會的女士顯然是忍耐很久了,拍桌而起,情緒激動。
“不,這是人道的。”
Ex330的通訊員戴着一頂綁絲綢的英倫禮帽,帽檐遮住半張面孔。“她”就是扮演母神角色的配音員,用謊言遮蔽他的雙眼,讓Ex330深陷其中,沉浸在英雄夢裏。
“科學是神明的反義詞。他手握着人類的最高科技,這可是有悖真主的。他可不是無辜的,他必須和‘烏托邦號’一同墜入地獄……”
“不必要他的命,把空間站銷毀便足矣了!你怎麽敢……”女士氣勢洶洶地指着那位穿着光鮮亮麗、內裏善惡不分的兇器,後者慵懶地從帽檐底下擡眼看她。
“阿芙卡,坐下吧。”基金會的人壓了壓手掌,“你忘了,Ex330不僅是宇航員,還是‘烏托邦空間站’的總工程師。他身上有火種,這是一種潛在的威脅,趕盡殺絕才是。”
女士咬了咬牙,一聲不吭地摔到椅子上。
“第三十個日出後,‘烏托邦號’解除鎖定,穿過大氣層,進入通迅失靈的黑障區。除了此階段,‘母親’必須與Ex330保持聯系,監視其動向。抛傘後,降落地點是‘葵原三十着陸場’。更早的時候,軍隊會在那裏集合:目标一旦下船,立刻将其控制。注意:留活口。”
“空間站如何處置呢?削成廢片?”
“我建議直接在‘葵原三十着陸揚’進行爆破。那麽大個飛船,可不好移到哪兒去。讓Ex330也在此陪葬吧。”通迅員打個哈欠,用着瑪利亞的聲音說出這樣的話屬實匪夷所思。
“就像對亞洲引力波塔那樣嗎!?”
瑪利亞優雅地點點頭。
“你有沒有想過,我們需要更高的效率?那麽多的人力、物力,不多幹點有意思的事可不行。”議員将手中的鋼筆在半空搖晃,像在勾勒未來的完美藍圖,給Ex330的生命章節潦草畫上一個句號。
“好精彩的絕望。”通訊員微笑着鼓掌,“我聽懂了,你要提前每月一次的異端排查,讓它和‘狩獵宇宙行動’同步進行。”
“沒鍺。人民不僅是旁觀者,還是這次行動的受驗者。我們需要合并‘狩獵宇宙計劃’和‘大型異端排查’。基金會,請為此次行動命名吧。”議員胸有成竹地向基金會負責人點頭示意,後者則起身,看向他們身後的玻璃窗雨幕。
“如果你們願意的話。我想稱其為——”
會議室裏,所有人屏息凝神。他們的思想被猛烈的薰香沖得暈乎乎的。
“大審判。”
“動人心魄的小姐,可以冒昧您的芳名嗎?”會議結束後,議員追上通訊員,試圖發展一下自己的關系線。
那頂英倫禮帽停下來,絲帶在政務大廳的後現代油畫下灼灼奪目。帽下人聽了,噗嗤笑出聲來:“小姐?”
趁着議員愣神之跡,英倫禮帽向前走去。戴着鴉黑色手套的手一松,在瓷磚地上打着旋飄落出一張燙金的政務通行證。議員顧不上挽留,拾起那張薄薄的通行證。工藝可以稱得上是藝術品,蓋的金章是純正的皇室專用章,留下一枚小小的吻痕。議員揉了揉眼睛,瞪大了去看底下的簽名:
“申請持有者:彁神之使,盧浮·安東尼。”
‘葵原三十’着陸場上,四周是荒原和戈壁,在這旁邊,卻種着一片向日葵田。羅燃折了一枝向日葵,透過陽光看像是灼灼跳動着的火焰。他的身體狀态剛恢複過來,就開始調查Ex330。
“葵原三十”着陸場,就是以那片向日葵浪命名的。戰争将浪花夷為平地,保留的金色火種在這裏生生不息。
這裏是Ex330的降落點。
他向施工區走去——黃土要夷平,要演習。一群熙熙攘攘的教會人分工明确,做着對釋彁神的忠心祈禱。柯徒坐在鐵絲網邊,注視着天空中懸浮着的白色眼睛。
“這兒天真好。如果幻想主義照進現實,我會把【邏】放在自行車座上,捎來曬太陽。”
柯徒一言不發,羅燃猜測,他是代表鎮子來視察的。他注意到柯徒纏繃帶的手上,緊緊捏着一個金屬物件。
“那是什麽?”羅燃問。
“沒什麽。”柯徒似乎很緊張,臉色像創傷後應激障礙剛發病一樣蒼白。他将其收進口袋,站起身去,被秋日浸透了。
他像一只插在花瓶裏的向日葵,被明媚的陽光籠罩。
“梵高的《向日葵》,那是他在法國南部畫的畫,他所愛的就是那裏的陽光,那裏的顏色,那裏的溫暖。他的一生歷經坎坷、貧窮、疾病、痛苦,但他從未死在人生最幸福的時光裏。”
“如果我在法國南部就好了,當一只……”柯徒冒出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立馬自知失言地閉上了嘴。
“鳥?沒想到你還有些幻想主義的細胞。”
羅燃抓住他纏繃帶的左胳膊,卻被他暴力地甩開了,向前退了幾步。他像尊掉漆的雕像般保持着站姿,光在他的背影後懸浮,像某個光輪鑲在他頭上。那卻不是一只鳥,而是一只扯光羽毛、被高飽和的顏料塗滿全身的烏鴉。光影冗長了幾分,在秋天的荒原裏,黃土戈壁。
“羅燃先生,請允許我向你告別。”
他話裏的人低頭笑了。東部吹來風沙,攪動葵原,手裏那株向日葵搖搖欲墜。
“又是和之間一樣的戲碼嗎?”
柯徒搖搖頭:“之前?回不去了。過去、現在、未來都被扼殺了。”
向日葵的根莖在老下去。羅燃不喜歡謎語,但他知道答案在未來等他。他的劇本快要翻到底了,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他要盡全力把這場三流喜劇演完。
“如果有一天,命運降下審判槌,我消失在這個世界上,請到通天塔的頂端尋找我,我将和你完成最後一筆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