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再見鐘情-31
再見鐘情-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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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穿透雲層飛上三萬英尺的高空。甩脫厚重的烏雲，天都透亮了幾分。
人要能甩脫一切煩惱如這飛機一般，該多好。
三井壽拉過毛毯一直蓋到脖頸處，蜷縮得像個小嬰兒。與上次去法蘭克福，差了一段現在想想寧可一切都沒發生的故事。
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心疼，在一個打盹時忽又夢見，那只掩面的手緩緩放下，露出鐵男竊笑的臉。三井壽猛地坐起來，吓了隔壁旅客一跳。
該死的夢！該死的鐵男！他盯着窗外空曠的藍，勸說自己海闊天空多麽美，他的人生好過千百萬人，自尋煩惱才叫愚蠢。
他三井壽不是那麽蠢的人！
然而他卻不敢再睡，再夢見一次心非碎了不可。失戀真疼啊。這疼像怪獸撲向他，他未曾思量，匆匆逃跑到歐亞大陸的另一端。相隔萬裏的陌生城市有他未婚妻，他從來不缺人愛，他才不稀罕他！
已經是炎熱的夏天，城市生機勃勃。三井壽走在異鄉街頭，穿梭過成雙成對的年輕人和撒歡的狗。他覺得自己像一片湖，被這些歡快的石頭砸出一圈又一圈叫他煩得不行的漣漪。
真是夠了！這些人就不懂管管自己的一言一行別打擾別人的眼睛嗎？
是的，沒人在乎。人們臉上挂着快活的笑，也有人垂頭喪氣沒精打采，蟬在樹上唱着自編自演的歌，樹下那幾只狗在打鬧，狗主人各自舉着報紙雜志或者幹脆放空望天。
各有各的心事，各嘗各的人生。沒人在乎他的心疼，就如他也體諒不到別人的心事。人就是這樣自私。每個人都一樣。他也不過是芸芸衆生中的一個，別人的漣漪裏普普通通的圈。
他在傲慢些什麽？這樣不就很好嗎？他已經比千百萬人活得更好了，還有比千百萬人更優秀的未婚妻錦上添花。
優雅校園裏，文藝氣息濃厚的紅磚圖書館門口，莉香如一束清新熱情的太陽花，照亮了他。
“你怎麽來了？”莉香笑盈盈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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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井壽張開臂膀完全攬她入懷。多叫人安心啊，他的女孩。
嬌俏可人香噴噴的女孩，仰望向他的女孩，一起度過美妙的大學的女孩，他許過永遠的女孩，他發誓要迎娶一起度過餘生的女孩。
他和鐵男許諾過永遠嗎？
肯定沒有！自己還沒想，而對方另有所依。看吧，他們一開始就錯了。
“阿壽？先回家吧，我們。”
莉香回應的手溫暖了他的背，三井壽吻了吻莉香的長發，打橫抱起她。他有一雙足夠有力的臂膀，接得住他的人生。
上次三井過來，莉香陪他住的酒店。這回他匆忙得甚至忘記訂房間，就那麽在衆人視野裏，把莉香抱回了她租的單人公寓。
他癱軟在她的小小天地裏，抱着她講憧憬。拿着那一疊小葉子精心挑選的廣告材料，一張張翻過去給她看。他言之鑿鑿，生怕莉香不信，要麽就是怕他自己不信。
“你喜歡哪裏我們就買哪裏，都按你的心意蓋。我覺得比高層公寓好，我們養…養幾個小孩，莉香，我不養貓了，再也不養了。生男孩我教他打籃球，生女孩就像你一樣聰明漂亮會念書。”
他抱緊她，額頭抵住她纖細的肩膀，莉香多好啊，一直安穩，一直平靜，一直溫暖，像一團棉花。“跟我回家，跟我結婚。莉香，別把我一個人扔在博多了。我真的特別愛你，特別愛你……”
他說累了，漸漸睡了，在莉香鋪着素雅寬格子床單小床上，在小夜燈溫馨的嫩黃色裏，在努力編造的充滿愛的故事中。
莉香看着三井壽颀長的身體抱緊被子蜷在床上，心裏怪堵得慌的。她想了想阿壽的不對勁，他看起來很悲傷，他是在哪兒受了委屈？
她退出房間去客廳裏給葉子打了電話，法蘭克福已經入夜了，窗外黑乎乎的，這裏的夜不如博多亮堂呢。剛來的時候，夜裏會害怕，有樹影在窗口被風拂動，白天是美景，夜裏就很吓人了。
還好她有顆大心髒，總是适應得很快。呵呵，她可真不可愛。“小葉子？是我。你在上班呢？”
電話傳來的聲音多多少少會失真一些，但她仍能聽出小葉子回答她時臉上挂着笑容。那才是可愛的小姑娘呢。
葉子聲音輕快，“哎呀，莉香姐。嗯，三井先生沒在，我就沒關系啦。”
“啊，他在我這裏。他很累，已經睡了。小葉子，最近博多的天氣不好嗎？阿壽有些發燒。”
“還好……莉香姐，三井先生是不是惹你生氣了呀？之前他一直很快活，前天突然生了好大的氣，一定要馬上去找你。莉香姐，你不要生三井先生的氣啦，真的很愛你，等你回來的這段時間，每天都很快樂。”
莉香淺淡的笑笑，安慰道：“好，我不生阿壽的氣，看在小葉子給他求情的份上。葉子，上次給你郵的榛仁巧克力喜歡嗎？還是更喜歡之前的水果味？前幾天看見一件特別适合你的外套，發給你了，大約再過一兩天就該到了。多謝，我去看阿壽啦。”
三井壽睡得不怎麽安穩，眉心一直微皺，眼皮快速抖動，不知夢見了什麽。莉香坐在小床邊，仔細觀察着夜燈裏的阿壽。
他看起來和幾年前大學畢業時沒什麽變化，歲月仿佛不曾掠過。他是多光彩奪目的男人啊，像太陽，她總記得他在陽光裏的熠熠生輝。
當年并肩走在校園裏，認識不認識的同學都喜歡多看他們幾眼。那時候他多喜歡她啊，阿壽的眼睛裏只有莉香，當初不知多少女生對阿壽示好，他從不看一眼。
莉香輕輕握住三井的手，光澤、勻稱、骨節清晰，漂亮極了。
但現在，阿壽受了委屈才想起身後還有個可以依靠的莉香呢。剛剛給自己講故事的他，有多少心思把自己當戀人，還是在找一個可以包容他的母親。
委屈成這樣，才多久，阿壽又失戀了。這次是個他很喜歡的人吧？阿壽啊……
你我之間到底還剩了什麽？
莉香的心裏滑過一絲後悔，關于留學這件事。如果她沒出來會怎樣呢？他們應該已經結婚了，也許已經有小孩。他們會是好的夫妻、好的父母嗎？如果一直陪伴的話，是不是就沒有空隙留給別人了？
但再問自己的心，她又覺得一切都難說。不曾分開這麽遙遠的話，也許結果是她親眼看着他們的愛情被平淡的日子沖刷成了平滑的卵石，沒滋沒味地躺在時光的河底。
明知道是今天的結果，回到當年讓她再選一次，她還會選遠走異鄉繼續求學。所以，也就沒什麽可後悔了。
她安心了，躺進剩下的床裏。背靠着阿壽深沉的呼吸。
三井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想來是沒多久，窗外依然黑着。有些清淺的月光投進來，修飾着莉香睡熟的光滑臉頰。
她很美，可三井壽強烈地知道，找到她并沒填滿他。該死的胸膛裏空落落的感覺。他抓着已經被長途旅行和疲憊磋磨得皺巴巴的襯衫前襟，手越攥越緊，攥出凸起的骨節，攥得指甲扣進手掌，手心裏的疼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從心疼中。
他很想痛快喊一聲，扯破嗓子，驚醒這沉重的夜。但他喊不出來，連開口都很困難。
該死的，他不是如此懦弱的人吧！他是三井壽啊！什麽大場面沒見過！
三井壽輕輕起身離開了房間，為了不弄醒莉香，擔心打擾了她休息，也擔心她要好奇追問。
他回答不了，此刻還不行。
借着月光他隐約能看見客廳擺設，很樸素的幾件格子花紋的舊家具，不夠引起他的興趣。他打開窗子，站在窗前，換換新鮮空氣。窗前的樹投下些黑影，不知隐藏多少心情。
異國的夜，涼如水。
他沒有非要想的事，是那些往事雪片一樣飛向他，許許多多沒頭沒尾的片段，從十幾年前到上個星期，紛亂如麻。
他想要抓住些什麽，随便哪一片都行。可它們跟他玩着捉迷藏，偏不肯老實落在他手上。
也許是在暗示他，他不需要曾經。三井壽自嘲地哼笑一聲，轉身正要回屋去，一陣涼風送來一張舊頁面，鐵男穿着沒有标簽的打得均勻的針織衫外套，溫柔的駝色麋鹿圖案，把鐵男那張顯得兇狠的臉都襯托出溫柔色彩。
哦，三井壽懂了，是惠美打給鐵男的呀，難怪他找不到同款。看吧，鐵男有幸福的溫柔鄉，重逢的第一天他就有個許他眷戀歸巢的窩了。他卻一個字都沒說！他說根本沒有結婚對象，他真是太過分了！絕對不能原諒！
不被原諒的鐵男，看了看手機上惠美傳來的地址。是的，他知道惠美會再次找他，他至少有七成的把握等得到她再回頭。
為什麽知道？因為他懂惠美這種柔弱又富有韌性的人，就像一棵高大堅硬的喬木懂得攀着自己生長的藤。
他要去見見她。不管怎樣，他利用了她，所以這次不能放任不管。他必須做點兒什麽才行，做一些讓自己更像個成熟的大人的事。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