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萬人叢中

萬人叢中

如果第一頓午飯那天是他們成為朋友的最初契機，那麽一起看完電影且流川留宿之後，他們大概可以稱之為好朋友了。

能和流川成為好朋友，在外人看來是不可能之任務，但仙道覺得一點都不難，一切都是順其自然的。而且，越是對流川了解得更深入，他就越覺得流川真的很好相處。

他發自內心地喜歡和流川往來，不僅是合得來，還有其他好處。

與流川在一塊兒，仙道的籃球水準會不斷提升，飲食也變得規律和豐富。如果像以前那樣總是一個人吃飯，仙道也就懶得頓頓都做飯，現在既然流川喜歡吃，也就促使仙道養成了做飯的習慣。

除此之外，流川還陪着他做了很多事。這些事，仙道不會跟其他人做，他知道，流川也不太可能和別人這麽做。

流川會陪他釣魚，極早或者極晚的時候，坐在他的長竿範圍內，也就不怕再被鈎壞衣服。他安靜釣魚，流川安靜聽歌或者學英語。如果困得睡着了，仙道就會把他搖醒，海邊風大，運動員的身體素質再好，也不能這樣糟蹋。

流川一直在學英語，因為他要去美國，計劃等高三畢業之後去。原本流川想高二結束就去，不知怎麽的，最終還是決定等高三結束後再赴美。

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仙道也不意外，澤北已經過去了，NBA已經出了第一個日本球員，流川這樣性格的人，還能忍到高三結束，也算一條沉穩的漢子了。

只是仙道也不可避免會想，等這個人走了，自己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飲食規律，頓頓做飯。

像個賢惠的家庭煮夫。

由于後來流川已不局限在周末來找他或者留宿，仙道采購食材的頻率非常高，有時也會和流川一起去，以至于食材店老板偶爾會誇贊他像個賢惠的煮夫。

他們一起做了第三件事，第四件事，第五件事……

甚至，流川在仙道決定承擔起為他補習的責任時也沒有拒絕，只因為仙道有一天突然說，即便到時你憑借籃球成績已經可以申請比較好的學校，可你難道不想去更好一點的地方嗎？

那時他以為是自己的這番話激起了流川學習的鬥志，但後來流川告訴他，不是這樣的。

那是為什麽？他問。

流川說，是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除了籃球之外的。

之後又過了很久，仙道才回過味兒來，流川的意思大概是，仙道和他身邊的籃球少年都不太一樣，那些人大多是野蠻青春頭腦發熱，而仙道文武雙全樣樣NO.1。

私立陵南高中二年級理科前三名，天才籃球少年，神奈川高中籃球界最好的swingman，神奈川高中校草評選連續兩年第一，世界中學生漢語比賽日本賽區總冠軍，會畫畫，會彈琴，屬實是文能提筆驚風雨，武能上籃泣鬼神。

而且，白日陽光随和，夜晚安靜疏朗，不會冷場，也不聒噪。

還有，廚藝精湛。

這樣的一個仙道彰。

而這樣的仙道彰，想必流川楓是蠻喜歡的。

所以他願意讓自己，向仙道學習一些東西。

因為是仙道，所以流川楓願意多讀一點書，多做一些題，甚至上課少睡一點覺。

慢慢地，仙道發現，流川好像把所有的空閑時間都給了他。

而他好像也是。

其實他們都很忙，Winter Cup的備戰一直如火如荼，成為了隊長的仙道肩負了更多的責任。10月份的時候，田崗和高頭共同帶隊參加了秋之國體，流川得以和仙道第一次成為了隊友。他做SF，仙道做PG，和神奈川其他學校的優秀球員一起，組成團隊奮力拼搏。雖然最終還是輸給了秋田聯隊，但英勇地戰勝了愛知和福岡，成功獲得了秋之國體的亞軍。

可即便再忙，他們也會抓緊所有餘下的時間在一起度過。

一對一，釣魚，采購食材，做飯，吃飯，看電影，補習，還有讀書。

他們甚至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個流川留宿的夜晚，睡覺之前，仙道都會給他讀幾首詩詞或者和歌。流川不一定每一首都聽得懂，但意外地，他很喜歡這個活動。只是有時候仙道的聲音太好聽，流川聽着聽着就會在客廳的地毯上坐着睡着，仙道每一次把他喊起來都很費勁，雖然流川已經手下留情，但也被打了好幾回。

後來仙道就會把這個活動放在客房——現在已經是流川的卧室了，他會讓流川在床上躺好，自己背對着他靠坐在床邊，等仙道念完的時候，流川差不多已經睡着了。

像父親或者兄長為孩子或者弟弟講睡前故事，仙道不止一次這麽想。

他偶爾會想要問流川，我們這樣養成了習慣，等你去了美國之後，沒有我為你睡前讀詩，你會不會睡不着？

但他終究沒有問過這個問題，他只是問流川，總在我這裏，會不會耽誤你其他的事情。

流川只回答了三個字：“重合的。”

可仙道懂他的意思。

流川的意思是，他和仙道在一起做的所有事情，與他的喜好也好、理想也罷，都是重合的。

仙道是他所有想做和必須做的事情的交彙點，流川想成為的和一定會成為的，都與仙道有關。

所以這就是流川的全部。

浮世萬千人海中，流川選擇把自己的時間贈與仙道。

也受贈仙道所有的時間。

“明月落滿前窗，千般愁緒不可思量；秋來月色萬裏，豈照一人黯然神傷。”

“風吹海面波濤湧蕩，濺濺撞向岸邊山岩；流水無情不堪回首，一片癡心碎與君前。”

“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初紅；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楓葉千枝複萬枝，江橋掩映暮帆遲；憶君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

每一個讀詩與和歌的夜晚，伴随着小小的呼嚕聲，奏出了最能讓仙道安心的樂曲。

他永不能忘。

惟将萬字相思句，寄與他年舊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