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赤子之心

赤子之心

流川十七歲生日的前一天，母親的回信終于來到了他的身邊，而距離他寄出信已經過了一個多月。

母親在信裏先向他表達了歉意，告訴流川自己剛剛從危地馬拉城回到美國，整個十二月期間，她都在國家宮附近對他們結束內亂簽署和平協定的事進行報道。

對于流川在信裏告訴她的事情和仙道在信內的問候，母親只回複了一句話：“尊重楓的決定，希望以後有機會與仙道君見面詳談。”

最後，母親在信裏祝福了他十七歲生日快樂，随信還附送了一份很有意義的生日禮物。

“楓在信中提及仙道君将他母親最珍貴的信物贈予你，令你十分感動，作為母親，自然不能讓我的小孩失了禮數。經過工匠師傅的專門雕飾，又在郵政部門開具了允許郵寄的證明，應該可以趕在你的生日之前送到這枚子彈殼。

“今年四月，我在貝魯特采訪‘憤怒的葡萄’軍事行動，戰場的環境十分兇險，我的肩膀被這個子彈擊中，受了傷。但千萬別擔心，現在已經好了，比起這個行動中死亡的士兵和百姓，比起五十萬流離失所、淪為難民的平民，我這不算什麽。

“因為是第一次穿過身體的子彈，所以覺得很有紀念意義，就留下來了。這個子彈是近兩年才制作出來的一種比較新的野貓彈，還沒有量産，名字是whisper，造型很特別吧，我給它翻譯成‘側耳傾聽’。

“因為常年在戰地上采訪，知道對于受傷的軍人來說，傷口中留下的子彈是很珍貴的東西，他們會把它送給自己重要的人，代表了很深刻的感情，算是一種類似禦守般的存在。很有意思吧，明明是象征着‘戰’的東西，火藥噴發消失後，留下的，卻成為了‘止戰’與守護的象征。

“不知道仙道君是否了解這個說法，但我想，你母親留給你的最珍貴的東西，你把它送給了我的兒子，那麽我就把我最珍貴的東西送給楓，讓他也與你做個信物吧。

“至于這個子彈殼為什麽對我來說是最珍貴的東西，因為它代表了我們戰地記者作為離死亡最近的新聞人的無上榮耀。流川，這是媽媽的榮耀，所以，我想它應該還可以回應得起仙道君對你的一片心意吧。

“祝好，期待着與你們的相見。”

流川給仙道戴上那枚“側耳傾聽”時，仙道由衷地感嘆了一句：“你媽媽真的好酷啊！但這份工作也确實很危險。”

流川點點頭：“可是她熱愛這份工作，她說的，不能阻止戰争，就告訴世界真相。

“國中一年級的時候她和爸爸回來看我，送給我一沓她寫的新聞稿，我都看了。她很崇拜一位前輩，所以那位前輩的一句話是她的座右銘，但我沒有記住，只記得前半句好像是……死亡數字打動不了人……”

“死亡數字打動不了人，必須讓讀者感受到現場的細節，才能真切地明白戰争帶來的傷害。你媽媽的偶像是美國著名的戰地玫瑰Marie Colvin，”仙道抱住愛人，“她真的太勇敢了，我想我能替她分擔的，就是好好陪伴你。”

1月下旬，仙道回東京參加入學考試，為了早點做好适應和準備，他提前一天回去，所以周五一大早司機就已經在門口等着他了。

昨天晚上仙道和流川商量，讓他這幾天回家住，可以吃阿姨做的飯。流川對做飯不是很有天賦，雖然跟他學習過一點，但學習的時間畢竟太短，目前還是只會做拉面和湯。

“你也不能連吃幾天拉面吧，回家先吃阿姨做的，我考完就馬上回來了。”

但流川沒說話，沒同意也沒拒絕。

直到今天一早，在仙道要出門的時候，流川才對他說，他放學之後要去東京。

“我要陪着你考試。”小夥子非常堅定，非常。

仙道一愣，随即心裏升騰起一股溫暖的感覺，但想了想還是拒絕：“不用，你聽話，考試很無聊的，你好好在學校上課，周末也要好好寫作業。”

可流川一下子抓住他的手，再次執拗地說：“我要陪着你。”

仙道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的執着，只好同意：“那你今天放學在湘北門口等着，帶好書本和作業，我讓司機去接你。”

考場在本鄉校區，為了按時到考點參加考試，确保萬無一失，仙道就近定了旅館。

當天晚上仙道除了準備好相關證件和文具，就沒有再學習，早早摟着流川睡覺了，第二天信心滿滿地去了考場。

仙道讓流川安心在旅店裏等他，但流川沒有聽他的話，而是打車去了銀座。

這好像是流川第一次這麽認真地去逛街，正值周末，銀座人山人海，讓他覺得有些陌生和不安。但他還是繼續逛着，最後在和光的大樓底下靜靜地仰頭看了一會兒，走了進去。

流川的父親每個月都會給他彙零用錢，爺爺把這張銀行卡交給他，讓他自己拿着用，但流川從來沒有用過。

他吃穿用度一概不缺，除了必要的東西，其他的時候流川物欲很低，因為時間和精力都拿來用在打籃球上。

這兩年和仙道在一塊兒，流川更是沒什麽花錢的地方，仙道會提前為他準備好所有的東西。

所以流川查了查，發現裏面竟然已經存了不少錢。

他那天在籃球館訓練完，看到赤木晴子正在旁邊整理東西，他想了想，在櫻木的虎視眈眈下，走過去問她，如果想買貴的戒指，去哪裏買比較好。

他問完之後，赤木晴子愣了好久，問他：“流川同學要買什麽戒指呀？你看戒指也分求婚戒指和裝飾戒指，女式戒指和男士戒指……”

“男士戒指。”

整個籃球館都安靜了，連櫻木都不說話了。

晴子推薦他來銀座看看，說這裏有很多珠寶品牌，款式也是最新潮的，所以他就來了。還有一個月就是仙道的生日，十八歲的生日，流川想了很久，他想送給仙道一枚戒指。

他小時候每一次見到爸爸媽媽，他們的無名指上都戴着結婚時的戒指。

爺爺奶奶也是，奶奶每天早上洗漱妝扮完的第一件事就是戴上戒指，流川有一次問她，總是戴着戒指手指不會難受嗎，奶奶就告訴他，等小楓以後收到戀人送的戒指，每天也會舍不得摘下來的。

而那天見到仙道父親，即便仙道的媽媽已經去世這麽多年了，仙道父親的無名指上依然戴着一枚戒指。

所以，流川想在仙道十八歲生日的時候送給他一枚戒指，他在仙道睡着的時候偷偷拿棉線測量過他的無名指，他想，反正他們是要一輩子在一起的，仙道必須把這枚戒指戴在無名指上。

他把買好的戒指好好地藏在自己的背包裏，那張銀行卡買完這枚戒指以後只剩下不到一萬日元，但流川一點也不在乎，他在許許多多的戒指中一眼就看到了這一枚，他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時就覺得它應該戴在仙道的無名指上。

所以等仙道從校門口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大冬天滿頭大汗跑到他眼前的流川。校門口人流太多，出租車堵在半路，流川跳下車往這裏奔跑，遠遠看到了仙道高高的身影，永遠是人海中最英俊挺拔的那一個男孩。

兩天的考試，每一場結束後，仙道都會在人群中看到流川等待他的身影。不管他怎麽心疼，勸流川不要在這裏挨凍，流川都不聽。

“不用擔心，我覺得自己每一道題都會做，一定能考上的，”仙道吻他發旋兒，“你聽話好不好。”

而流川只是告訴他：“我想第一時間看到你。”

仙道想，自己從小到大，終于也擁有了一個，願意在冷冷的冬天站在學校門外等着他考試，讓他走出校門第一眼就能看見，滿心盼着他考出好成績的人。

那個外表看上去比誰都冷酷，但內心卻讓他感受到無比溫暖的，他最好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