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捐軀
捐軀
“越澤,該起來了。”
謝灼淵壓下心中驚濤駭浪,緩緩坐直身體,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那是個戴着面具的魁梧男子,面具底下一對血紅眸子,熊熊欲燃。
謝灼淵皺了下眉,這一皺,驚得寝殿內的魔仆當即慌張匍匐,跪地不敢擡頭瞧上一眼。
倒是門口的男子,無視左右跪了一地的魔仆,迳自邁步向內。
“怎麽,又以為在夢中?我說你每回睡醒,都得維持這狀态數日,先前你睡了三個月,花了足足十天才清醒。”他說到這裏,忍不住笑出了聲:“這回小睡一年,難道要我把你摁進水池裏才能清醒?”
謝灼淵怔了一下。
但很快,一雙眸子便恢複了往日沉靜。
聽這男子話中的意思,他跟越澤應是很熟,但現在他卻将他當做越澤,那便只有一種可能——
此時此刻此地,
他,就是越澤。
而這男人,想必就是傳說中越澤那位最親近的叔父,闕棱。
闕棱見他不語,難得多問了一句:“怎麽,真的還沒清醒?”
“我為何睡了這麽久?”謝灼淵不答反問。
面具下的闕棱眼神怪異地瞧他一眼:“你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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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不是……睡傻了?
然闕棱雖是越澤叔父,說到底越澤才是幽冥之境之主,身為下屬,這話他倒也沒膽子問出口。
他視線從謝灼淵臉上掠過,沉默了下,仍是開口道:“維持幻陽消耗你太多魔力,你這樣一直睡也不是個辦法,依我看,不如就算了吧。”
謝灼淵聞言,眸中詫異之色霎時一閃而過。
幻陽,顧名思義,便是由某種力量幻化而來的太陽。
越澤以自身魔力,創造了幻陽?
可魔族向來只懂破壞毀滅,不若神族那般,多以創造新生為主。這是自神魔誕生以來,打從血脈間帶來的與生俱來的差異。
本就不是創造之族,卻造就了日與夜,陰與晴,本就是件異想天開之事。
謝灼淵淡聲道:“無中生有,原就該為此付出相應代價。”
舍己之身,換一方溫暖光華。即便越澤魔力再強大,也終将有耗盡之日。
越澤又為何要這樣做?
一邊,闕棱嘆了口氣。他自然知道越澤比誰都清楚這樣做的後果,這也是他自己的選擇。
闕棱說回正事:“赤獙族公主今日就将抵達幽冥城,你可要去迎一迎?”
謝灼淵冷聲:“不去。”
赤獙族公主又幹他何事?他入長盈葫,不過是要找小妖精罷了。
闕棱聞言倒也并不覺得奇怪。
越澤雖貴為魔尊,卻并不喜美色,将這赤獙族公主迎回來,也不過是個擺設罷了。
他淡聲道:“既如此,那我便替你去走一趟。希望未來魔後看到我,別太失望。”
謝灼淵擰眉:“誰?”
闕棱這回是真有些懷疑,越澤的腦子是不是壞掉了。明明是他自己答應的赤獙族族長這件事,一覺醒來竟連這事也忘了。
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赤獙族公主,你未來的妻子,咱們幽冥之境未來的魔後。”
謝灼淵:“???”
闕棱說完也不再逗留,擡腳便往門口走去。一腳都邁出去了,忽然聽到身後一句“我親自去”,不由回頭看了眼。
今日他們這位魔尊着實有些怪異。
怪異到,都不像越澤了。
想到這裏,他搖了搖頭,心下嘆息一聲:再不像,他也是,誰還不能改變下行事作風了?
這廂謝灼淵也并不解釋,更不怕他懷疑。闕棱第一眼未認出他不是越澤,那麽他就是。
這長盈葫中,大約是封印了某人的一段記憶。
他們不可能以這人從未見過的形象出現在這段既存的記憶中,自然只能成為這段記憶中曾經存在過的人。
興許,小妖精就成了赤獙族的公主呢?
幽冥城主城大門口。
幻陽襯于城後,守城魔龍盤旋半空,嘶鳴聲響亮。
巨大紫晶簇形成的門扉,緩緩開啓,一道蜿蜒的魔骨橋出現在眼前。
橋下,滾滾熔岩,終年沸騰,其間隐隐可見無數被蝕溶了膚肉的白骨,不知已在裏頭沉浮了多少年。
熔岩竄來的熱風呼嘯,舞亂謝灼淵的長發及衣袍。
他不理不踩,任其淩亂躁動,點點火星似要沾身,又于近身半寸前消散,全然不敢亵渎于他。
護送赤獙族公主的一行魔族已經到達城門外。
當前一女子,一襲花紅紗裙,身形高挑,清麗絕倫。
但,不是她。
謝灼淵連第二眼都懶得再看,立時便要拂袖離去。
“站住!”
衆魔眼瞧着這位未來魔後,猛地朝着越澤沖了過去,卻又利索與他保持着一臂距離。
“是我,大師哥。”
***
對神族而言,幽冥之境着實不是什麽好的生存之地。
時檸覺得自己腳仿佛沉了幾千斤,每走幾步便要歇一歇,再喘上一喘。
“時……大姐,”蔚元嘉摸了把額頭上莫須有的汗,“我們是不是出不去了啊?”
誰是你大姐!
時檸瞪了他一眼:“閉嘴!”
他還好意思抱怨,要不是他帶來的那個印媚對長盈葫做了手腳,他們會淪落到這種境地嗎?
她嘆息一聲。
這幽冥之境與她之前去過的幻境還是有些不同的。
這裏不曾見那火山的影子,也并非毫無生機,反而有不少紅紫色的植物。林徑上火紅落葉飄墜,倒像是人間秋景一般,瞧着別有一番風情。
擡頭便能看到天空中,除了迷夢紫霧,隐約還能看見隐隐光芒。
按理來說幽冥之境是沒有太陽的,那金色光芒也不知是何物,瞧着還挺絢麗。
去往幽冥城的這一路上,勾陳帶着他們兩個拖油瓶,行行走走,走走停停。
數不清過去了幾天,他們才終于抵達一個小村落。是在勾陳帶來的地圖中,沒有标注的地方。
時檸和蔚元嘉有些驚訝,幽冥之境中,居然也有這般安寧祥和的群居村落。
這村落建在半座山壁裏,家家戶戶的房子,都鑿于壁洞中。
洞外雖不見油綠菜田,可也種滿不少可食果菜。人間豢養牛羊,這兒則是以鏽蝕兵器圍了個圈,豢養魔境中最弱小的魔獸當肉吃。
三人商讨之後,決定在村中尋找落腳處,看看能否找點吃的或者找張床榻,可以舒舒服服休息一晚。
同屬魔類的勾陳自告奮勇,先行前去向村民斡旋。
時檸則與蔚元嘉兩人則老老實實待在村外靜觀其變。
既然沒有能力幫忙,就少給人添麻煩。
片刻後,只見勾陳跑回來,嘴咧朗笑,拇指一豎,代表他大爺出馬,沒有辦不妥之事。
時檸頓時便覺得勾陳看起來比之前遇到時更加高大,仿佛渾身閃閃發光,值得人信賴……
若他接下來沒因為跑得太快摔了個狗吃屎,這等高大形象還能維持久一些。
村裏的一個老婆婆願意出借一間房,暫供三人栖身。說是出外遠行的兒子房間,許久無人入住,望他們別嫌棄。
更是搬來兩床獸毛毯,給他們禦寒,轉身離開前還笑道:“鍋裏正煮着熱湯,等煮好了端進來給你們喝。”
時檸瞧着她的背影喃喃:“魔族之人看上去……挺和善的嘛。”
除了越澤那縷殘魂和相處了這些天的勾陳,她對魔族的認知大多來自口耳相傳,及各類仙俠小說和電視劇。裏頭的魔,大部分都是一整個喪心病狂,殺人不眨眼。
“不然你以為,魔族人應該怎樣?”勾陳自行找位置坐,就在床邊一角,伸了伸四肢,反問道。
時檸認真想了下:“會不會,她鍋裏煮着熱湯,就等着咱們下鍋?”
蔚元嘉深有同感地點點頭。
“就你們神族心眼小,除了你們以外的族種,全是壞東西!”勾陳對她龇了呲牙。
時檸:“……你自己還不是對神族充滿偏見?”
“你們就是心眼小,還怕人家說!我瞧那婆婆極好,心地善良又熱心助人,渾身散發一股慈祥的味道。”
慈祥味是什麽味?
時檸本想追問,又覺得勾陳自個兒必定也說不上來,便懶得再浪費唇舌。
她轉頭,問蔚元嘉道:“你感覺怎麽樣?”
“還行……”
勾陳:“叫你們別來你們硬要來,不聽老人言的下場,知道難受了吧。”
他自覺話說得有些重,不過教訓這兩個小神崽,好聲好氣也只會被他們當成耳旁風。
蔚元嘉長嘆一聲:“我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我還會覺得餓。”
他的修為雖遠不及謝灼淵,但也早已辟谷多年。更遑論,按照時姑娘所說,他們倆現在理應是神族。沒成想在這幽冥之境,不僅寸步難行不說,他竟還體驗了一把什麽叫做餓得前胸貼後背。
時檸沒好氣:“你要知道,在這兒,我們才是人家眼中的肉。”
立場艱辛得很吶。
勾陳見他們倆這可憐樣,壓低聲同時檸說:“要不,我先割一塊大腿肉給你們補補?”
時檸一驚:“!?!”
我們才認識幾天啊!你要不要有情有義到捐軀啊?!?
小說電視劇裏面那些殘暴無情冷血自私的魔族,到底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