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尋歡

尋歡

“什麽不對?”衆人被她反複無常的樣子折騰得已經沒了脾氣,只求趕緊結束這場磨人的議事。

戚媛在這些人臉上掃了個遍,沒看出任何跟自己想法相近的意圖,心下便瞬間沒了和他們交談的興趣。

“我就不愛和你們這些臭男人聊天。”她又涼涼說道,這會兒倒是無差別掃射了座上所有人,他們也不反駁,聽這意思,看來戚媛是終于舍得讓他們快滾了。“今天的事我可以不計較,但你們休想對我頤指氣使。”

戚媛冷着臉下了逐客令,大門撞起了空蕩的回響,只剩她一個人倚在貴妃榻上,把玩着一條細長柔軟的銀鞭,神情晦澀。

良久,她像是有了些新的主意,那雙摻雜了些許淡金色的眼睛微微一彎,比她指尖的細碎寶石還要絢爛。

“奕王并非草包,暗中聯手長天門還真幹了不少事。”寧熙灼一一翻過桌上的紙箋,對近日來的情況大致了然于心。

白氏不知用了什麽手段,拉攏了不少不怎麽有話語權的小門派,甚至還有異鄉散客,加起來的數量竟頗為可觀。不同于早已形式規整的大家族,這些人沒那麽多規矩,驅使起來更靈活,同樣的,他們雖然人多但是散漫,就更不擔心有齊聚一心反手對付長天門的時候。

白氏就是利用這樣一股勢力,明裏暗裏踩在寧熙灼的臉上瘋狂叫嚣,端掉了碎玉好幾處暗點,讓他不得不吩咐下去,稍作休整。

好在豐州、連州留存的人手都不算很多,碎玉也沒損失過重,只叫王都和浮春不被影響就行。

寧熙灼揉了揉眉心,似是有些疲憊。

春意更甚,盡管早晚還吹着涼風,白日裏溫度卻已舒适了許多,寧熙灼也沒有再病得昏天黑地。好不了的,總歸還是那些老毛病。

看見他又半掩着唇輕聲咳嗽,莊玹便把他面前的紙張書本全摞到一旁,端了杯溫水給他,又繞到他身後替他輕輕按着眉尾,手上溫柔出聲也溫柔。

“殿下在朝中也還與奕王鬥着。邊境蠢蠢欲動,他想增軍駐守,并且對入境人員更加嚴格排查;奕王偏認為此舉過于嚴苛,傷了邦交會有損大宣顏面,兩人僵持了許久都沒個結果。

“殿下尚且能閑時踏青賞景,你又何必事無巨細沒個休息?”

寧熙灼閉着眼感受觸在皮膚上的那點暖意,回道:“那我能和殿下比嗎?人家是皇子,我不得倚仗殿下養家糊口,哪能餓着你?”

莊玹自知說不過他,也不同他争辯,笑着哼了一聲,就說上了別的事。

“那我們去外面逛逛,也清閑一會兒?

“聞笙閣,去不去?”

指腹下的太陽穴突了突,寧熙灼轉過頭,揚起臉朝莊玹眯起了眼。

纖長的手指懸在空中,屋外鑽進來的陽光覆着寧熙灼半邊身子,白皙的臉龐浮上了長睫掩映的陰翳,眨一眨就顫進了他心裏頭。

若輕撫上去,可謂比捧了價值連城的寶貝還叫人心動。

可莊玹卻沒動。

“二爺這是要去尋歡作樂?”寧熙灼笑意未減半分。

“不敢,世間絕色不如公子。”莊玹輕言。

一坐一站的兩個人皆保持着不動的姿勢,誰也未上前分毫。

流動的空氣暧昧,癡纏的目光也暧昧。

許久,寧熙灼往前一靠,手臂橫靠上了椅背,卻像是自己将臉送到了那寬大的手掌中。

差了些微乎其微的距離。

“大白天就去啊?”

“但求公子賞臉,可否與我一道共進晚膳?”

夜間的聞笙閣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呼朋喚友來此欣賞歌舞的富家少爺不在少數。

饒是見慣了玉面郎君的迎客侍女,在見到出現在門口的兩位時,眼睛也亮了一亮。

二人遞過了幾顆金珠,侍女微笑致意,引着他們往樓上最好的隔間去。

聞笙閣一共三層樓,一樓空間極大,平日也都能坐滿,可見世人不論文武,都愛附庸風雅;二樓用名貴的絲綢隔出了不同的區域,互不幹擾,也能欣賞到樓下的曼妙舞姿。

三樓卻僅有少數幾間隔間,相隔甚遠,雖然位置都是極佳,但價格也比下兩層高了不少。再有錢的少爺,一般都不會主動選擇這個沒人又昂貴的地方。

卻很适合談些不方便為外人知曉的私事。

廊上有美豔女子腰肢輕擺,款款而來。等她站定後,眼前兩位公子則極為客氣地施了禮,喊了她一聲:“戚閣主。”

戚媛也不作扭捏姿态,爽朗笑道:“大家都喚我一句戚娘,公子何必見外?”

芝蘭玉樹的公子并肩含笑,明明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叫戚媛看了,卻覺他倆站一塊兒很是登對養眼。

三人坐了下來,只見那黛藍衣衫的公子示意旁邊那位取了樣東西置于桌臺。是一塊極薄的墨綠面紗,仔細一看,挂耳處還勾勒着一片秀麗的孔雀尾羽。

戚媛心念一動,調笑着來人:“公子可是看上了我家哪位姑娘?只憑這個,我也不知您看中何人了呀。”

“閣主說笑了,我這兒可不止一塊,您可要把她們都叫出來?”墨衣男子施然開口。

戚媛聽後眉目一凜,轉眼就恢複了正常,抓起桌上的茶杯抿了抿唇,不加掩飾地說道:“技不如人而已,二位何必上門興師問罪,寧大公子,莊二爺?”

兩人身份被一語道破,寧熙灼也不覺得尴尬,反笑道:“我們還未自報家門,閣主真是好眼力。”

“好歹我也是做生意的,這點要是還看不出來,我也別在這兒混了。”戚媛擺了擺手,毫不在意他的客套。

傳聞聽得多了,讓人想沒有印象都難。再說就您二位這般風姿,天底下還能找出第二對來嗎?

戚媛心裏想着,但沒好意思說出來,雖然她也說不清為什麽當着這二人的面,怎麽還會有些不好意思。

“既如此,想必閣主也猜得到我們找你所為何事了。”寧熙灼這才悠悠抛出了他想問的問題。他想看看聞笙閣到底處在一個怎樣的位置,戚媛又在白氏的計劃裏起到了什麽作用。

戚媛哪能不知道他所想,但又不想把話說得太直白,便只撿了幾句無傷大雅的話說:“哎,奴家已是連州人士,也就只有一些登不上臺面的伎樂本事,學些功夫只當傍身罷了,還能翻出什麽天呢?”

她也沒說錯。

本就是逃命來的,故國與她再無瓜葛。如今她入了大宣的籍,便是正經的大宣國人。無論要搗亂的是鄰邊哪國,戚媛都不至于真的再幫着別人擾自己清淨。

更何況早先被诓騙着參與了一些沒好處的事,又和那些臭男人鬧得那樣不愉快,她早就想把自己給摘出來。現下碎玉主人找上了門,她還不趕緊和那些人劃清界限?

意思已經很明白了,都是聰明人,她不信這兩位聽不懂。

果然,寧熙灼思忖片刻,再擡起頭時,面上疏離也淡了幾分,客客氣氣說道:“多謝。”

既然不和長天門同一陣線,就是幫了他碎玉,理當感謝。

樓下傳來陣陣叫好聲,又一支舞曲結束了。

樓上依然分外安靜,好像滿室紛鬧都與這二人無關。

戚媛走到欄杆邊上,趴着往下看了一會兒,沒人注意到她,又轉過身繼續看了看喝茶的寧熙灼和莊玹,忽然疾步湊到兩人面前,可二人并沒有被她吓一跳。

“二位公子容色過人,比樓下這些不知好了多少倍,我還真有點想選一位留下來當我的夫婿。”戚媛看着兩人毫無表情的臉無趣地笑了笑,很快她就坐了回去,又略感遺憾地說,“可惜了,我是喜歡長得好看的男人,但我不喜歡心裏有別人的男人。”

……

二人自當沒聽見。

然而戚媛哪是什麽消停得了的人,沒過多久她又搭上了話:“哎,不然咱們合作吧?”

……

寧熙灼這會兒倒是兀一手抖,沒個提防,讓茶給潑了一身。莊玹見狀連忙抓起桌上的面紗就要給他擦掉身上的水,發現沒用又撩起了自己的衣袍,一邊擦還一邊問有沒有燙着,戚媛只在一旁偷偷憋着笑。

這還沒多長時間,他們算是見識到了這位異域女子有多麽不拘小節。

“閣主您說笑……”寧熙灼話說到一半就被她打斷,戚媛在那兒掰起手指開始給他算合作的好處,“寧公子,你看啊,咱們養的都是殺手,首先性質就很一致,交流起來是不是很方便?”

“其次,我不知道你勢力多大,可能是王都也可能更廣,但你在連州的眼線是不是已經被拔得差不多了?我想豐州亦是如此。邊城我熟,我可以幫你盯着,也可以幫你分擔一些事。

“我也不圖你什麽,大不了以後我若是想将我這聞笙閣開到王都去,你替我向貴人多說幾句好話就成。我只想賺錢,別的我都不感興趣。”

寧熙灼總算勉強收拾好了眼前狼藉,再坐下來時,心裏仔細盤算了一下剛才戚媛說的話,并非不無道理,與莊玹眼神溝通了片刻,覺得确實可行。

再一看戚媛,滿眼都是對財富的渴望,似乎對她而言,好好守着聞笙閣,安于享樂就是最大的人生目标。

只是這戚閣主也太過自來熟了……

戚媛一看這兩人神色就知道有戲,把後面的話也一股腦說了出來:“我看你倆這年紀興許還能叫我一聲姐姐。以前在我們那兒,自家人是不能騙自家人的,祖宗會顯靈責罰。”

“最後也是很重要的一點,你那兒多是男子,我這兒可都是小姑娘。就算二位不考慮終身大事,咳,萬一有幾個看對眼了,還能成全幾段佳話不是?”

豔麗的雙眼彎得狡黠,好像她不是在求人,而是在逼人一樣。

……

多棒啊,真會說話。

這就一家人了,還天定良緣,月老都沒她這麽能吹吧?

不過什麽叫他倆不用考慮,月老憑什麽要跳過他們?

寧熙灼有點不樂意了。

雖然戚媛列出的每一點都很合乎邏輯和情理,但他就是不想這麽快答應她。他扯了扯莊玹的衣袖,暗示今天的談話已到此為止,面上卻不動聲色對着戚媛說:“閣主今日所言我會慎重考慮,請您靜候。”

生意人一貫懂得能屈能伸,戚媛也不急了,讓她等她就等,肯定跑不了。

望着兩人下樓離去的身影,她還很熱情地喊着“下次再來啊!”于是她又看見莊玹伸出手替寧熙灼理了理領口,而寧熙灼拍掉了莊玹肩上的灰塵……

這兩人可真有意思。

戚媛臉上的笑又詭異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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