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風

風

女兒死後的第七天，我自殺了。

再次睜眼，我看到一個自稱是我丈夫的人。

他說，他來晚了。

——

得知女兒出事時，已經過了一天。

校方封鎖了所有相關信息，卻因為涉案人員太多，這件事還是捅了出去。

我也沒想到會在媒體上了解女兒死亡的消息。

那一秒，我恨死了那群畜生！

——

“沐沐。”我望着眼前毫無生氣的女孩。

她脖子上青紅，生前被人活活掐死的。

我眼眶泛紅，鼻頭一酸，忍了半天的淚終究還是落下了。

沐沐才那麽小。

她絕望的時候是不是一直在喊媽媽。

可是媽媽不在，媽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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揪心的悔恨如浪濤般壓下來，我在深淵裏喘不過氣。

“沐沐！”

我徑直撲向她的床邊，淚水模糊了視線，卻模糊不了她的臉。

我的女兒是多麽可愛善良的天使。幾天前她還笑着說，“謝謝媽媽讓我來到這個世界。”

怎麽轉眼回到了天堂？是在生氣媽媽沒保護好你吧。

期待你降生的那天，媽媽答應過你，說要讓你健康快樂的體會人生的美好。

然而……人間替我食了言。

沐沐，你睜開眼看看媽媽好不好？

——

我沒掀開那塊白布。

沐沐那麽愛美，是不希望有人看到她破敗的樣子。

我死死咬緊下唇，牙齒使勁碾穿那塊肉，鮮血混着唾液，口腔溢滿酸澀的滋味，好似□□痛到極致心就不會疼了。

小家夥躲在白布裏，臉都不露，就只跟媽媽握握手。

可是，媽媽不怕。

你在我心中永遠最美。

——

沐沐的笑臉一直在腦海中安慰我。

瞧，多貼心的她啊。

我在坐在殡儀館的椅子上，全身仿佛浸在冰裏。

沐沐怕冷。

那天送她去她小姨家，我給她穿了好多件漂亮的毛衣呢，圓滾滾的真可愛。

然而還沒等我去接，她就一件不剩呢？

沐沐可聽話了，不會脫的，那不聽話的就是他們了！

我側頭望向不遠處。

火爐裏霹靂啪嗒，我的沐沐在變小，變小。

沐沐，你是怕疼的，回到媽媽肚子裏好不好？

媽媽自私點，不想帶你來了。

——

燎煙飄飄而然，我順着它上升的方向看去，視線一秒都不願移開。

黑煙撲向雲層，鑽了進去。

我仿佛見到沐沐在開心轉圈：“媽媽，我會飛咯！”

我心裏默念：“小心感冒。”

端着骨灰盒，我漫無目地游走在大街上。

“沐沐，你看這朵小花漂不漂亮？”

“沐沐真棒！我們不能學他們摘花，會枯萎的是不是？”

“沐沐，你走慢一點。”

我呢喃細語着，小聲同沐沐說話，手不禁地摸了摸盒子，仿佛在摸她的腦袋。

周圍人異樣的目光環繞着我。

也有人認出來我是新聞上那個可憐女孩的母親，奈何他們也只是聳聳肩，亦或抿抿唇。

還有幾個滿眼□□的，被我惡狠狠地瞪了回去。

渾渾噩噩。

我突然停下，目光茫然。

我的方向在哪？

明明太陽是明亮的，前方也有光，為何我不想走這條熾熱的路？

我愣神了。

原來是雲層在發光，太陽躲在它身後。

不是真的亮啊……

我低頭，不見這萬物。

“沐沐，媽媽怕跟不上你。”

——

我的沐沐變了。

不愛住房子，只想呆在盒子裏。

我也好像變了，眼睛看不出別的顏色，不然沐沐的相片怎麽只是黑白的呢？

我恍然若失地盛了碗飯給她，她鬧脾氣不吃，問我為什麽把她送去小姨家。

我支支吾吾了半天，低頭戳了戳飯。

“沐沐，你愛吃的糖酷裏脊。”我給她夾了一筷子。

番茄醬淋在瑩白的米粒上。

我盯了許久。

忽然伸手揮掉了飯菜。

血！

我瞳孔赤紅，猛地起身後撤，直到退無可退擠在牆角。

而後又魂不守舍地上前，一把抱住沐沐的相框。

“媽媽病了……”我縮回了角落。

記得送走女兒的前一天，我又犯病了。

稀挲的腳步聲在床邊走來走去。

黑夜裏，房間是形色各異的怪物，全都目不轉晴地盯着我。

它們一動不動的。

可耳邊腳步聲清晰可見。

我吓狠了。

即使不是第一次碰見，我依舊發了瘋似的捂緊耳朵藏進被子，指尖用力插上頭皮。

隔天，我清醒了，也深知自己的情況，所以毫不猶豫送走沐沐。

送她去了我妹妹家。

我怕控制不住，傷害了她。

但我沒想到，別人傷害了她。這個別人，還是我親自選的。

沐沐。媽媽是間接兇手。

你會恨我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