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雨
雨
小姨來看你了。
她比以前消瘦了不少。
“姐，節哀順變。”她瞄向我懷裏的相框。
我垂眸不語，移過身讓她進來。
陳寧視線一掃，目光正好對上客廳牆上陳沐沐的黑白相，她腳步頓住，“呃，姐，我還是不進去了吧？學校還有課要上，我是擔心你才抽時間來看的。”
我擡頭，想從她臉上找到一絲心虛。
可惜沒有。
她就好似真的為了學生着想而匆忙。
“等晚點再來啊。”丢下這句話，門啪地被她甩上。
半響，我默默地轉身。
沐沐，小姨的工作還在，你卻不在了。
這不公平，是不是？
——
陳寧沒來。
我的好妹妹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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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看了一眼沐沐的臉就不想來了。
為什麽？
她沒做錯什麽啊！
理智迅速崩塌，怨恨瘋狂地爬上大腦，霸占了心口。
密密麻麻的螞蟻撕咬着我皮膚，無形的針尖不停紮進肉裏，我躺在地上，精神千瘡百孔。
天花板倒豎的頭發、扭曲的四肢撥開一張猙獰的臉。
它面目全非，塗滿濃稠的血。
腥臭的味道在鼻尖。
滴答——滴答——
我一抹。
鮮血染紅了手。
——
“陳寧死了。”
與遲警官通電話時，他告訴了我這個消息。
我怔住，“怎麽會這樣……”
遲警官在那邊嘆了口氣：“煤氣中毒。破門而入才發現她已經死了兩天。”
他語氣柔了幾分，“節哀。”
我斂了斂眸光，情緒低落地嗯了聲。
遲警官也不好沒說什麽了。只堅定道：“關于二審的事，我會盡量幫你。”
……“謝謝。”
我挂了電話。
轉身回房間，我又燒起了給沐沐的物品。
距離見到女兒還有四天。
每過一天，我就送點她喜歡的。
等真正見面的那天，沐沐就是個精致的洋娃娃了，穿得漂漂亮亮的來接我。
我如癡如醉地凝視火盆：“沐沐，你馬上就要上一年級了。媽媽給你送點哥哥姐姐教你學習怎麽樣？”
猝然，火焰驟大。
橘黃色光四處拉長想要環抱我。
“沐沐……是你嗎？”
我跪坐起來，聲音不自覺的顫抖。
“你來看媽媽了！”
一傾身，火焰舔着我的淚。
燙。
我卻沒躲，“再等等媽媽，寶貝不急啊。”
——
二審的結果定了。
維持原判。
三十九個男生因不滿14周歲不用負刑事責任。
但由于情節惡劣，責令其監護人嚴加管教外，還要送去少管所進行管理幫教。
我反複回放新聞，大腦最後一絲理智轟然倒塌。
眼眶攔不住悲戚，我翻看評論，哭着哭着就笑了。
笑聲凄涼。
——犯罪嫌疑人：能拿我怎樣？
——學校有保護傘，不用負責。家長有背景，不用諒解書。學生有未成年法，不用坐牢。真是666。
——哎，這女孩是真慘。老天爺你要不要看看你在幹什麽？
……
我活像一個瘋子，失心瘋般笑了許久。
一遍遍讀審判結果，一次次邊哭邊笑。某一刻我真想一走了之。
可，我不能。
沐沐的仇還沒報完。
我把淚水逼回去，嘲弄之色砸了電視。
公平是由誰定的？
我要審判公平，它規定世間運轉齒輪，卻定不了人心的愛恨情仇。
“沐沐，媽媽自己來制定公平好不好？”
天秤已經開始歪了。
永遠的倒向我這一側。
——
遲警官找上門的那天，我絲毫不意外，淡淡地抱着相框，斜身問，“需要進來坐坐麽。”
他卻面上嚴肅，嘴角愠怒微抿，開了玩笑，“我可不敢，萬一和陳寧一樣有進無出。”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作勢關上門。
他腳步一挪，鞋子抵在門縫間。
“遲警官，你是要私闖名宅嗎？”
“陳婼，陳寧是不是你殺的？”
兩句話同時而起。
他轉而回答我的問題，“我也不是什麽真正的警察。這種有辱警察身份的違法事就讓我遲钰一個人做。”
少頃，我松下門把手，轉頭，留下敞開的門讓他進。
在我注意到他穿着便服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他可能會千方百計，對真相不罷不休。
“是或不是又如何。”我擦了擦相框。
遲钰聽我明晃晃的話直跳腳，就差讓我只說是字。
“為什麽？”他逼問我。
我坐在沙發上，風輕雲淡的反問，“你不是查到了嗎？”
“什麽？”他茫然地脫口而出。
我一愣，仔細地辨別他的表情，不像是做假。
果然是保護傘下的學校，把那事瞞得死死的。
“沒什麽，”我轉移話題，“陳寧沒保護好外甥女，因愧疚而煤氣自殺，有問題嗎？”
遲钰一步步靠近，居高臨下，審視我：“你好像一點都不傷心。”
“傷心什麽？陳寧嗎？”
“你們倆是親姐妹！”
他氣我冷漠至極。
“放她的屁！”我沒忍住罵出一句。
“遲警官，我現在不想聊天了，請你離開。”
遲钰定在原地，遲遲不動。
“請你，現在，立刻，馬上，離開我家！”我起身推他，沒推動，然後拿起手機，“不想來抓你的是你同事吧？”
他動了動唇，沒說話，深深看我一眼就扭頭離開。
“呵。”我有遲钰的把柄，短時間內他不敢與我僵持。
除非他要同歸于盡。
不過，在我查到他是陳寧的男朋友那秒，我早已打算魚死網破。
這段震驚的爆料，關于遲钰，關于陳寧，也關于我，誰也逃不掉。
“沐沐，媽媽還有兩天就要見到你了，開不開心？”
火盆裏，可愛的蓬蓬裙已經成了灰燼，我慢慢脫掉身上的睡裙，伸手放在火苗的擁簇中。
“媽媽最愛的睡裙，你替媽媽保存下。”
“為什麽最愛？因為媽媽穿它抱過最愛的你啊！”我對着火盆自言自語。
緊接着緩緩躺下，枕着胳膊閉眼，“媽媽好累，想休息會了。”
冰冷的地板貼在□□的肌膚上，臉旁撲來的熱氣又暖入心裏。
好像心暖了，就感覺不到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