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送別
送別
黎明的曙光将整個天空渲染成暖黃色,時塵生跪在地上抱着謝九重已經冰冷的身體,猶如石像般定在那裏。微風帶起兩人的發絲在周圍纏綿悱恻地飛舞。
初星河幾人趕到時見到的就是這番光景。
太陽雖已升至半空,夜晚的寒氣也漸漸被帶走。但初星河幾人的心像是進了冰窖,冷到瑟瑟發抖。
幾人跨下馬,行至時塵生身後。
躺在時塵生懷裏的謝九重蒼白如紙,臉上已經被搭理過,沒了血跡和髒污,濃密的睫毛蓋在下眼睑,安靜地靠在他的懷裏沉睡。
幾人的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哽住,熱浪襲上眼眶。
明明昨夜出發前還活蹦亂跳的人,現在卻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沒了生氣。
聽到腳步聲,時塵生動了動已經幹裂的唇,聲音沙啞道:
“結束了嗎?”
含在眼眶裏的淚珠在聽到時塵生的話,終是掉落下來。初星河蹲下身體,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大哥,我們勝了。沈淵帶着僅剩的一千人逃回天青,暫時應該不會打過來了。”
時塵生眼神無光,機械地點點頭,喃喃道:
“小九,你聽到了嗎?結束了,我可以帶你回家了。”
時塵生面如死灰地抱着謝九重直起身子,腳步沉重地走向遠處的馬,将人輕輕放在上面,自己也跨上去後,扶起橫在馬背上的謝九重,重新摟在懷裏。
他的下颚抵在謝九重的頭頂,輕聲道:
Advertisement
“小九,我們回家。”
馬下的幾人不忍心,默契地瞥過頭。
馬蹄聲在耳邊漸行漸遠,直到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幾人才敢擡起頭望向方才時塵生離去的方向。
範熊一拳砸在樹幹上,本就搖搖欲墜的樹葉不堪一擊,離開樹枝回歸大地。
“都怪我,如若當時我能攔住他,也不止于此!”
初星河垂頭不語,瞳孔裏倒映出地上已經幹涸的血跡,心像是被撕扯過,揪心的痛。
他緊咬住下唇,任由兩行淚順着臉頰流進衣衫。
他恨自己考慮的不周全,如若當初安排人選時他能夠想到這一點,謝九重就不會為了頂替大哥而身死。
一向沉着冷靜的蔣懷志也被悲傷的情緒淹沒,眼角猩紅地盯着一處。
顧曙天仰頭望天,謝九重的死去同樣帶給他不小的打擊。
二人年齡相仿,雖是上下屬的關系,但謝九重畢竟在他的手下近五年,一同并肩作戰上百次,早已有了深厚的羁絆。
四人停留在這裏片刻,随即騎上馬朝關城的方向奔襲。一路上無人作聲,各自消化心中或悲或悔的情緒。
日上中天,軍中所有士兵站在校場為謝九重送行。
謝九重的身上重新換了一身新的甲胄,安靜地躺在木枝架起來的榻上。
時塵生靠近,閉上雙目俯身吻上他冰涼的額頭,睫羽輕顫。
他向後退開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謝九重,想要把他最後的樣子刻進眼裏。
直到眼睛開始酸澀,他也不舍得閉上一瞬。
身後的初星河手握火把走到他身側。
“大哥,你還好嗎?”
時塵生側過頭,想起謝九重躺在他懷裏說過的話,對着初星河勾起嘴角微笑。
“我沒事,讓星河擔心了。”
初星河以為時塵生是傷心過度,才會一反常态。
“大哥,你真的還好嗎?”
時塵生知曉自己不合時宜地笑令他更擔心,垂下頭俯瞰躺在身前的謝九重,解釋道:
“小九說希望以後我可以多笑笑,他最喜歡看我笑,所以...”
他轉頭直視初星河,又笑了起來。
“我不能哭,我要笑着送他離開,然後帶他回家。”
話落,時塵生接過初星河手裏的火把點燃木枝。
漸漸地,一小簇火團變成一整片,像是張開的大口像上蹿,吞噬上方的木枝,将謝九重包圍在裏面。
火光在每個人的眼中跳動,越燒越旺,變成一縷縷青煙飄向空中。
等所有的木枝全部然手殆盡,謝九重的身體也化作灰燼。
時塵生上前蹲在地上,用手小心地将所有灰燼聚在一塊,即使被灼傷,他依然沒有停下。
随後,他取過一旁準備好的小壇子打開上面的蓋子,雙手捧起地上的灰燼珍視地放入壇中,封好蓋子,捧在手心。
他對着壇子柔聲道:“小九,很快你就可以回家了。”
深夜,時塵生舉着酒壇坐在謝九重的房內,環視四周熟悉的一桌一椅。
沒了小九活蹦亂跳的身影,這裏仿若沒了生氣 ,陌生得讓人生寒。
時塵生仰頭灌進嘴裏一口烈酒,茫然地盯着桌上的壇子。
他所有的淚都在昨夜流盡,一滴也擠不出來。
“咚咚。”
敲門聲在耳邊響起,初星河推開門踏了進來。
他的腳剛落地,就踹到了硬硬的東西,低頭一瞧,地上七零八落地散着已經喝光的酒壇。
他彎腰将其全部拾起放在一旁,行至時塵生旁邊的位置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酒壇打開,對着擺在中間的壇子道:
“九重,星河這裏敬你一壇。”
說着,他舉起酒壇仰起頭灌進嘴裏。
來不及進入口中的酒水順着下颚打濕衣衫,時塵生擡手阻止。
“星河,你的酒量不能吃這麽多酒,明日會難受。”
“大哥,今夜星河陪你一起不醉不歸。”
聽他這麽說,時塵生松開握住的手腕,起身來到櫃子前,從裏面取出一個小瓶子遞了過去。
“解酒藥,一會覺得暈的厲害就吃一些。”
“謝謝大哥。”
兩人相顧無言,悶頭一口又一口的吃着烈酒。
秋天的夜沒了蟬鳴聲,寂靜的出奇,甚至連樹上沙沙作響的枝葉聲都能聞得一清二楚。
時塵生幽幽道:“星河,以後如若遇到心悅之人,那個人同樣心悅你,千萬不要為了任何理由将人拒于千裏之外。”
初星河一口烈酒吃下肚,擡起袖子拭了拭唇角。
“大哥是在說你和九重?”
時塵生苦笑,“如若我當初沒有把仇恨時刻挂在心中,結局會不會不一樣?小九是不是就不用為了我铤而走險,丢了性命。”
初星河不知如何安慰大哥,只能舉起手裏的酒壇與之相碰。
不知不覺,初星河手裏的酒壇已空,腦袋也開始放空。
他想起方才大哥說過的話。
心悅之人。
初星河忍不住思考: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呢?他不懂,也不明白。畢竟對于從未談過戀愛的他來說,這是個未知的領域。
“咚!”
初星河正想得出神,忽然被響聲抽回飄忽的神志,慢吞吞地轉過頭,見到時塵生已然趴在桌上,呼吸均勻地雙目緊閉。
他放下酒壇,晃晃悠悠地扛起時塵生的一條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像鐘擺似的,拖着他左右搖擺地走到榻前,把人扔了上去。
他替時塵生脫下腳上的靴子,蓋好被子。
時塵生眉峰擰在一起,表情痛苦地不住呢喃:“小九,小九。”
初星河長嘆一口氣,轉身離開房間。
酒精在腦子裏發酵,經過外面的涼風一吹,更是感到頭重腳輕,眼前的事物也出現了重影。
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終于回到了自己的營房前,大手一推将房門打開,完全沒注意到屋內坐着的人影,直接沖進房內。
顧曙天聽見淩亂的腳步聲靠近,剛想直起身,就見房門從外面被人用力推開,初星河一身酒氣,雙眼迷離的出現在門口。
他快步上前想要攙扶,眼前的人卻似沒瞧見他似的,從眼前掠過,沖向裏面的床榻。
初星河一頭栽倒在榻上,舒服地吐出一口酒氣。
天旋地轉的頭腦越發不清晰,他想起大哥之前給了他一瓶解酒藥。
修長白皙的手指伸進胸前胡亂地扯,手指在裏面肆意翻找,卻怎地也摸不到所尋之物。
他就着躺着的姿勢,将身上的衣物脫掉,只留下裏衣,依然沒見到解酒藥的蹤影,索性放棄尋找,一頭紮進被子裏。
不管了,明日難受再說吧,現在他只想睡覺,太暈了。
顧曙天在一旁目睹了一切,覺得很是有趣。
這樣帶點孩子氣的星河他從未見過,今日得見,更令他着迷。
榻上的人整個身體露在外面,前襟被扯開一角,露出凸起的鎖骨。
怕他着涼,顧曙天走過去幫他把頭上的被子取下來蓋在身上。
被子下的臉白裏透紅,像顆熟透的紅蘋果,引誘者上方的人品嘗。
終是敵不過誘惑,他彎下腰輕輕在那顆“蘋果”上“咬”了一口,滿足地舔了舔唇瓣,轉身打算離開。
這時,初星河的手突然死死拽住他的外衫,帶着哭腔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師傅,別丢下我好不好?”
“顧曙天,你別死!”
“九重,對不起。”
顧曙天重新轉回身體,榻上的人眼角濕潤,不住地晃着頭,神情痛苦萬分。
他順勢坐在榻上,伸出手替他抹去淚水,漆黑的眸子裏滿是疼惜。
“星河別怕,我不會死的,那些都是夢,不是真的。相信我,我會一直陪在你左右,不離不棄。”
說着,又伸出食指按在初星河的眉峰處輕輕按揉,為他舒展緊皺的眉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