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蔣懷志
蔣懷志
關城外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猶如地獄一般。
當他們趕到關城外見到的就是這般景象,初星河只覺全身的血液倒流直沖腦門,眼眶也開始發熱。
他看着伏屍百萬的屍體,勒住缰繩的手不住的顫抖。
可現在容不得他傷感,甕城內傳來一聲聲厮殺的叫喊和哀嚎像是在呼救。
他抽出腰側的“雪绛”砍向城外的敵軍,周身散發着狠戾之氣,刀刀斃命。
“範熊!”顧曙天一臉肅殺之色邊禦敵邊大嚷道。
甕城內的慘叫聲此起彼伏,卻未聽到範熊的回應,初星河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
敵軍見如此龐大的援軍趕來,為首的将領喊道:
“撤!”
顧曙天見他們要跑,怎麽可能會放過。
“全部圍起來,一個不得放過!”
衆将士得令,将敵軍團團圍住,為首的将領見逃不出去,自戕而亡。
顧曙天繼續道:“将士們,現在同我一起将城門撞開,解救我們的将軍!”
“是!”
士兵們的聲音響徹天際,将甕城內的厮殺聲也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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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取過敵軍的沖車沖撞城門,發出沉悶的“咚咚”聲。
人多力量大,很快就将沉重的城門撞擊開,将士們沖進去将敵軍制服,裏面殺紅了眼的人見到他們時呆愣住,刀從手上脫離,發出“檔啦”刺耳的聲音。
初星河越過他望向緊靠在甕城城門渾身紮得像刺猬一樣的人,他的腦袋耷拉着,看起來毫無生氣。
他的心髒緊縮,心道:是誰?
前方的顧曙天替他問出了這個問題,:“範熊,懷志呢?”
只聽一向大大咧咧的範熊哭喊道:“大将軍,你們終于來了,老蔣,老蔣他...”
範熊抹掉遮住視線的淚水和血水,直接雙膝跪在顧曙天面前,伏身将頭埋在地上痛哭。
初星河擡腿向前,每邁出一步都似千斤重,時塵生默默跟在他身後,二人一起走到蔣懷志的跟前。随後,顧曙天也走了過來。
他蹲下身體,伸手将蔣懷志額前散掉的頭發攏到耳後。
這時,蔣懷志的手突然動了下,三人面色一喜,剛剛還緊閉雙眼的人掀開了眼皮,勾起滿是鮮血的嘴笑了起來。
顧曙天激動道:“懷志!”
時塵生、初星河:“蔣将軍!”
還趴在地上的範熊聽到立馬起身飛奔過來跪在他身前。
“老蔣,你沒死!”
蔣懷志先是看向顧曙天,虛弱道 :“大将軍,屬下失職。”
顧曙天:“懷志,你做得很好。”
初星河:“蔣将軍,你先保持體力,敵軍已經被我們降服,我們進關城讓蕭大哥給你醫治!”
範熊吸着鼻涕道:“老蔣,初兄弟說得對,你先別說話了。”
蔣懷志目光柔和地在每個人臉上停留幾息,最後定在範熊的臉上。
“大熊,你我在大将軍身邊多年,以後我不在了,你要學會凡事多考慮,且莫給大将軍添麻煩。”
他邊說邊吞咽口中的鮮血,又看向時塵生。
“塵生,你為人最是冷靜,以後要替我多看着他些,別讓他犯渾。”
然後,他又将目光挪到初星河的臉上。
“星河,有你陪在大将軍身邊,懷志就放心了。”
最後,他對着顧曙天道:
“大将軍,恕懷志今生不能再為您守護這邊疆了,希望下輩子,還能做你的屬下。但我希望不要再在戰場上相遇,而是在安穩的國家,您做尚書仆射,我做您的左丞,繼續為您效犬馬之勞。”
将心中的話交代完,蔣懷志目光渙散,他努力擡高手臂伸向遠處,粲然一笑。
接着,他的眼皮緩緩阖上,頭歪向一邊倒在範熊的身上,手也重重地垂了下去。
範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老蔣,你不是還要給我兒子當幹爹呢嗎?你起來啊,我同意了,你起來啊!我以後再也不同你生氣了,你怎麽說我都行,只要你起來,你起來...”
初星河再也忍不住瞥過頭去,淚一滴一滴從眼眶中踱出,掉落在滿是血跡的泥土上。
在場所有的天啓士兵都不禁落淚,顧曙天站起身,忍着心中的悲痛,道:
“将所有犧牲士兵的屍體尋回,明日,我們一起為他們和歸德将軍送行。”
吩咐完,他重新蹲下将蔣懷志的屍體搬離城門,輕輕放在地上,手解開前襟的帶子取下披風蓋在他的身上。
做完這些,他語氣冷硬,“叛徒在哪裏?”
“大将軍,監門将軍在這裏!”
顧曙天回頭,像索魂的無常面無表情地走了過去。
他用刀尖挑起對方的下巴,睥睨着盯着對方左右閃躲的眼睛,語氣毫無溫度。
“為何要這麽做?”
監門将軍哆嗦着,餘光不時瞄着鋒利的刀尖。
“我,我也是沒辦法。”
“哦?”顧曙天尾音上揚,充滿了危險。
“對方抓了我的母親,屬下不得不從。”
顧曙天彎腰湊近他的臉,“本将軍理解你的孝心,但你叛國通敵是死罪,總要給死去的将士們一個交代。你的母親我會替你救回,安心地上路吧。”
說完,顧曙天直起身體,刀鋒一轉,鮮紅的血濺到他的臉上,監門将軍的脖子上出現一道血痕,人直直栽倒在地。
解決完叛軍,顧曙天站在甕城的城門朝關城裏面喊道:
“開城門!”
幾息過後,城門從裏面打開,鎮守關城的将士們見到顧曙天激動地落下淚。
“是大将軍,真的是大将軍,太好了!”
“大将軍終于回來了!”
“大将軍和初軍師都回來了,這下我們不用再怕天青那幫混蛋了!”
顧曙天:“抱歉,我回來晚了。”
“是屬下們失職,沒有瞧出軍中竟出了叛徒,導致了這場悲劇,不然,蔣将軍也不會犧牲。”
顧曙天:“清點人員傷亡,去講武堂将目前的情況彙報給我。”
衆将領:“是!”
初星河看向蹲在那裏忏悔的範熊,“範大哥,走吧。”
範熊置若罔聞,依然沉浸在悲痛的情緒裏無法自拔。
“轟隆隆”
雷聲響起,霎時落下豆大的雨滴打落在所有人身上。
初星河仰頭看天,任由雨水流進眼睛裏,和淚水一同流出,心道:
連老天都在為犧牲的将士們哭泣。
戰場的殘酷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生離死別就在一瞬間。為了百姓生活得安穩,又需要多少人犧牲呢?
初星河垂在身側的拳收攏,用力到顫抖。
身後響起腳步聲走到他身旁站定,對方的手包住他的,初星河轉過頭悲傷地看向來到身側的顧曙天并未掙脫。
“哥哥。”
顧曙天的聲音聽起來平淡無波,但初星河從他的眼神中能看出來,此刻的他也如同自己一樣悲傷。
可是作為統領三軍的大将軍,他不能在外人的面前随意表露出自己的情緒,更不能流露出太多悲傷。他是三軍的支柱,不能因為情緒影響到他的判斷,更不能因為他的情緒而影響到軍心。
他回握住顧曙天的手,“二郎。”
二人未多言語,只是輕喚對方,卻勝過千言萬語。
十月末的寒城已經冷得刺骨,身後的将士們将地上的一具具屍體擡回關城,狂風夾雜着暴雨席卷鴻鹄關每一處角落,将滿地的血水沖刷幹淨。
回到關城,初星河先回了營房。
他立在門前輕輕推開門,踏了進去。
裏面一切都是如此熟悉,但卻已時過境遷。
他走到桌前放下手中的雪绛,脫掉身上濕透的甲胄和裏衣,取了新的換上。
他站在銅鏡前,看向裏面映着一身戎裝的自己。
自穿上這身甲胄啓程回來,他就應該抛開在計都發生的一切,抛開自己對顧曙天的私情,沒有什麽比保護這一方寸土來得更為重要。
第一次有了這麽重的使命感,他要對得起這身盔甲,對得起皇上對他的信任,更要對得起軍中的将士們,不能再被兒女情長拌住手腳。
在生命面前,所有事情都應該排在後面。
初星河戴上鐵盔,取過桌子上的雪绛,別在腰側走出營房。
方才還是狂風暴雨,現在卻已雨過天晴。
他仰頭望向高挂的太陽,感受陽光照在身上的溫暖,仿若新生。
——
待初星河行至講武堂,所有人已經排列站在兩側。他走向範熊旁邊的位置站定。
顧曙天正襟危坐在正上方,嚴肅道:“對方有多少兵力?”
“與我軍相仿,大約三十萬大軍。”
“我軍傷亡情況如何?”
“除去周邊支援的軍隊,只剩下不到萬人。”
初星河的心再次揪了起來。
這數字代表着鎮守鴻鹄關的将士基本都死在了這場戰争中。
顧曙天沉吟片刻,接着道:“敵軍既然有如此多的兵力,為何我們趕來時并未瞧見?”
“聽聞大将軍帶着援軍回來,這次天青領隊的将軍在大将軍趕來之前直接撤回營地。”
初星河思忖:難怪那名敵軍的将領會自戕,他應是知曉自己就是被留在這裏的棄子,無論怎樣都會死,所以才選擇了最體面的死法。
顧曙天放在膝蓋上的手指有節奏的敲打,過了一會,他站起身從座位上走下來站在正中間的位置。
“各位,此次我等必定要為這數十萬犧牲的将士報仇。出發前,皇上已準許我軍可以乘勝追擊,攻打天青國。辎重糧草不日就會到達,各位無需擔心後方所需的問題。”
将領們聽後面露喜色,可沒堅持幾息,又轉換成難色。
“天青實力強大,周邊的小國又都歸順于他們,只有我們天啓獨自出頭,怕是還沒打到國門,就被殺了回來。”
從進門起就一直垂首的範熊聽了這話,挺起胸膛,怒氣沖沖地看向那名将領。
“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哼!都如你這般膽小,我們豈不是一直要受天青的欺辱,我範熊不怕,就等大将軍一聲令下,甘願做先鋒隊第一個沖出去!我要為老蔣報仇,就是沒了這條命老子也不怕!”
“可是...”
“嗯?”範熊吹胡子瞪眼,瞪着那名一直打退堂鼓的将領,生生将他的話吓得咽了下去。
顧曙天:“好了,還沒打起來,我們自己吵起來算怎麽回事。讓底下的士兵瞧見,恐會擾亂軍心,你們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他的威懾震懾住其餘還想開口反對的将領。
顧曙天走回座位前負手而立,發號施令。
“待明日送別将士們的亡靈,糧草辎重也送進關城,天啓正式向天青宣戰。無論你們同不同意,這都是皇上的旨意,還有異議嗎?”
如鷹般的眼神俯瞰下面的衆人,将領們不敢違背聖旨,均拱手道:
“沒有異議。”
顧曙天:“好,都退下吧。統計下犧牲将士的名單呈上來,我會向皇上上書一封,厚待這些人的家人。”
“是!”
初星河剛轉過身離開,就被身後的顧曙天叫住。
“初軍師,你留下來與本将商讨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