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卅一

章卅一

天已沒入暗色，一行人入了平康坊，還未見光景就聽見女子的清鈴般笑聲，絲竹琵琶音韻相襯。

院中布景擺置都十分有格調，何曉仔細打量着，心裏暗暗還在與春和樓對比，面上似有心事的樣子，菀乘瞧見了戳了他一下道：“阿曉，想什麽呢。”

“這和春和樓不太一樣呢。”

菀乘不由笑道：“傻乎乎的，走，先叫他們上吃食。”

穿庭過院，只見內堂中帷幌流蘇垂綴，闌珊處觥籌交錯。

恍忽間，思欲連綿溢散。

鄒二郎擡眼瞧見幾個人過來了忙上前接迎。

“喲，靈均都來了，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尤聿懷撇了他一眼，道：“我是來看着你別帶壞了菀乘。”

這話一出在場幾個人除了花卿都笑了出來，尤聿懷轉了轉扳指，負手大步朝裏走去。

鄒二名鄒顯，家裏老爺子老來又得一子，致仕之後更是把鄒顯當個寶貝養着，雖是嬌貴纨绔子弟，但腦子還是好使的，尤聿懷在每年在長安的時間并不多，輾轉去信等事情都會交由他處理。

說來也怪，鄒顯雖不在官場，小道消息倒是靈通的很，據說是和宮裏某力士混的近，這宦官的消息自然是極靈通的，兩只耳朵都恨不得長在聖人身上。

花卿一切都聽吩咐，老實的坐下，一板一眼的在那吃。不是拘謹，只是從小到大流連輾轉在這些是非之地，美人也好，詩樂也罷，心神早已麻木了。

尤聿懷手中執着酒杯，餐食未動，酒一杯一杯的下，鄒顯直拍馬屁說他海量。

酒過三巡，花魁終于要登場了，堂中衆人都瞪大了眼睛，期待着胡姬美人的真容到底有幾度美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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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樂聲中，帷帳後緩緩走出一個女子，白紗下俊俏面龐若隐若現，胡姬獨有的彎美睫毛和深邃的眼眸透出好似勾人的妄念。

尤聿懷停住酒杯，欣賞玩味的端詳着那女子，好一會才繼續飲下手中的酒，這一幕被花卿瞧在眼裏，尤聿懷注意到了他的視線，轉首舉起酒杯敬他，一飲而盡繼續欣賞。

此時衆人也都紛紛舉起酒杯，歡鬧之間那胡姬望向尤聿懷，半遮面紗下薄唇輕動，說了兩個字：假話。

尤聿懷會意，一飲而盡後起身走出大堂。

“去哪啊，靈均。”

“透氣。”

花卿有一種自己被翻舊賬的感覺，想了想又覺得自己是小氣了，左右坐在這也是無事可做，遂跟菀乘說自己也去透氣。

花卿離開後，鄒顯擠眉瞪眼朝菀乘道：“這麽俊的小郎君，誰啊，怎從沒見過？”

菀乘和何曉玩着行酒令，敷衍道：“我也不知道，撿的。”

鄒顯笑嘻嘻的：“啊？靈均可真是好眼神，這美人淚痣，給我魂都要看沒了。”

菀乘聽了這話，轉頭佯裝捂他嘴：“噓噓噓，人家可厲害着呢，別被人聽到了，給你嘴卸了。”

鄒顯嘿嘿一笑，作勢要去給何曉敬酒。

菀乘頓感無語，攬過何曉的杯子一飲而盡。

乘着月光，尤聿懷伫立在園中桃樹下望着地上枯枝，忽而聽見悉索腳步聲，剛轉頭看見是花卿随即放下了戒備。

“也來透氣？”

花卿不置可否，走到桃樹下拾起一根枯枝，簡單的的比劃了幾個刀術動作。尤聿懷沒有作聲，只笑盈盈的看着。

“突然離開，我出來看看。”

“這幾招感覺十分入神，近身抵擋是個好招式。”

花卿擡眼看了看他，把小木枝扔給他：“你演一遍。”

尤聿懷接住，走了幾步到月光下，模仿着剛才花卿的動作，回環入身，翻腕前送，學的八九分像。

花卿點點頭道：“發力不對，這樣翻腕，送出去的力道不夠，反而容易扭傷。”

尤聿懷轉首看他，揚了揚小木棍，示意他過來教。

花卿走到他身後，握住他手腕，認真的演示剛才的動作，尤聿懷的武學造詣還是極高的，三兩下就會意了精髓，走出幾步又演了一遍給花卿看，還加了幾個其他的延續的動作。

花卿贊賞的點點頭：“嗯，可以。”

尤聿懷笑道：“自然，你教的好。”

無為樓根本不是一個培養俠士的地方，殺人才是最終目标，不止一次湯行因為花卿拿長刀出去執行任務而發怒，周遭的人更是覺得他自诩清高，刻意遠離。

花卿苦笑了下，沒有作聲。

“剛才看你興致不高，不喜歡風月之地？”

“嗯。”

尤聿懷兀自走到前面，緩緩道：“小些時候，父親的友人常邀請他來這種地方，但他每每都會拒絕，當時我十分不解，為什麽能玩的地方卻推卻不去呢？直到我親眼看見，那些女子下獄刺印，遭人拐賣，來到這些地方，我才理解父親說的：生身苦難，救不得，也不能助其得。”

花卿有些驚訝，沒想到尤聿懷會這樣說，片刻才道：“嗯。”

尤聿懷轉過身，看着眼前的人，還同初見時那樣，清癯秀氣，眸間總帶着倦意。

“今日來此，是因為那胡姬。”

花卿眨了眨眼，等着他繼續說。尤聿懷知道自己掩不住的笑意在臉上，也就不遮掩了。

“她應是負責給我傳遞消息，我既已知道，自然就不再作留了。”

“嗯。”

尤聿懷扔了手中的小桃枝，走近花卿拍了拍他肩道：“走，出去轉轉。”

花卿也沒作聲，跟着他兩個人往坊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