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壽禮

壽禮

皇後的這句斥責,意義并不大,請安完畢,出了坤寧宮,顧钰慈該不受待見還是不受待見。

但凡她出沒在什麽地方,其他人一律作鳥獸散。莫說妃嫔,連妃嫔們手底下的宮女嬷嬷,碰到她也不會給個好臉色。

皇後那句敲打,歸根結底也是表面功夫,面上不要鬧得太難看,不然就是她沒做好協理六宮之事。至于私底下後妃們對顧钰慈是個什麽态度,她可就管不着了。

顧钰慈郁悶歸郁悶,可又不樂意整天窩在自己的宮殿裏,做好了心理建設後,她依然厚着臉皮出來瞎逛。

她的宮女一開始對這個主子也是心懷忌憚,相處一段時間後,覺得她并不像傳言裏的那般恐怖,也沒有展現出異于常人的特質,于是慢慢地親近她,碰到有同侪說她的壞話,甚至能反駁幾句。

挑了個陽光正好的日子,顧钰慈去禦花園欣賞前不久剛剛盛開的蜀葵。她不愛苛待宮女,不要她們在自己身側扇扇子,喊她們也随便走走,畢竟難得休閑。

她手下一個宮女名喚香蘭,年紀最小,性子相對活泛,主子點頭首肯後,便真的往假山後面鑽了。沒多久卻捂着臉哭哭啼啼地跑過來,臉上頂着一個紅彤彤的巴掌印。

顧钰慈皺眉道:“誰打的你?”

“喲,今天興致好,來賞花,沒想到柔貴妃也在這兒。”

她沒想過會在這裏遇上懷寧公主。老友相見,本是喜事一樁,但懷寧公主的神色輕慢又鄙夷,對視之後,她的笑容堪堪僵在臉上。

“柔貴妃未免也太放縱手下人,由着她在禦花園胡亂沖撞,方才險些把鄧嬷嬷撞倒在地。既然柔貴妃不知道約束自己的宮女,那便由旁人代勞了。”

鄧嬷嬷是賢妃的人,顧钰慈一張望,才發現賢妃也在不遠處,一副趾高氣揚的神情。

香蘭眼含淚水,對顧钰慈搖了搖頭,但也不敢開口解釋,屈辱地認了。

古代沒有監控攝像頭,很多事情有嘴說不清。她又弱勢,只得道歉,表示回去之後好好教訓香蘭。

想來好笑,要論位份,賢妃僅僅與她同級別,懷寧公主則根本沒法同貴妃相比。但誰都能看出她不得信任的草包內核,上來踩一腳。

Advertisement

懷寧公主對她的道歉還不滿意:“柔貴妃怎的拉着個臉,莫不是心裏在為宮女鳴不平?宮女犯了錯,牽連主子也顏面掃地,柔貴妃可別分不清好賴。若是拿不準該如何管教,不若讓小輩傳授給您幾招。”

她蠻橫地将顧钰慈拉扯到不遠處的樹下,惡聲惡氣地貼着她耳朵,不知道是辱罵抑或威脅。顧钰慈的小宮女又驚又怒,但懷寧公主仗着皇上偏寵,在宮中地位超然,任誰都得給三分薄面,她們這些底下人,根本不敢上前開罪她。

懷寧公主個子高,此刻又兇相畢露,若不是旁邊沒有湖,這勢頭真像是準備把人丢進水裏去。顧钰慈在她手下縮得跟小雞崽似的,昔日好友突然反目,弄得她措手不及。

卻不料懷寧公主對她耳語,語氣前所未有的鎮定:“裝裝樣子,你先吃點苦頭,我找機會救你出去。”

“宮中萬事留心,切勿授人以柄,有人喊你做事,能推的盡量推。”

她語速飛快,交代完畢後,跟顧钰慈稍稍拉開距離,腳下卻不老實,故意絆了顧钰慈一個趔趄。随後又對着顧钰慈的宮女們頤指氣使道:“主子要跌跤了,你們就這樣袖手旁觀?怪不得柔貴妃管不動你們,個個都木得很,眼裏沒事情!”

貶低下人,相當于打主子的臉。賢妃看熱鬧看夠了,上來勸懷寧公主消消氣,還用教小孩兒的口氣告訴顧钰慈,如果碰到難用的宮女,盡管去找皇後,随時可以給她換一批。

顧钰慈經此一遭,落荒而逃,發誓至少七日不再去禦花園惹晦氣。香蘭看她并不責備自己,不知怎的就更委屈也更氣憤了:“她只不過是個公主,到底哪來的膽量這樣欺負貴妃娘娘!”

只不過?顧钰慈心說那是你沒見過她之前在公主府自由自在的日子,那簡直是一路橫着走。現在迫不得已回宮,免不了要站隊,賢妃近來得勢,她再不喜歡也得巴結幾句,給個好臉,這已經算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了。

她這次特意要當着賢妃的面發難顧钰慈,多少也存着在表面上劃清界限的心。畢竟一開始就是她在資助顧钰慈,私下往來也密切,如今顧钰慈名聲不好,她要是還去親近,只會一并被拖下水。

還不如先把自己保住了,在父皇面前維持孝女形象。父皇樂意寵她,她才能拿到更多的資源,找準時機幫顧钰慈一把。

顧钰慈冷靜下來,咂摸過味兒了,便慷慨大度地原諒了懷寧公主方才的粗魯。對香蘭的抱怨,她只能多加安撫:“臉要是還疼,拿冷毛巾敷一下吧。終歸是我這個做主子的不夠強勢,護不住你們,你要怪也只能怪我了。”

她是第一個不自稱本宮的貴妃,而且出了這事也不怪罪責罰。香蘭對她好感更甚,每天鞍前馬後,伺候得極其上心。

有了體己的侍女,顧钰慈至少在自己的寝宮裏過得還算不錯。出了寝宮,皇後不在的時候,她就是過街老鼠,但若有皇後鎮場面,她的地位就不一般了。皇後唯愛與她親親密密地說話,對她素來不吝誇贊,能變着法從她身上找出不少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優點。

每次被皇後誇得飄飄然,繼而收獲其他妃嫔羨慕、妒恨又不解的眼神,顧钰慈自我陶醉片刻後,都免不了警覺。

皇後身為當今人類社會的滿級女性,情商沒得說,說話要多好聽有多好聽,但這份情緒價值不是白給的,顧钰慈拿不準她是準備要求自己回報什麽,還是準備瓦解防線給自己下套。

好在目前還有驚無險,雖然被一大堆人嫌棄,可暫時還沒誰直接拿她開刀。

蹉跎兩月,掐指一算,皇上的壽辰快要到了。這是妃嫔們絕佳的表演舞臺,每個人都在籌備賀禮。壽禮要送到點子上是不容易的,皇上什麽奇珍異寶沒見過,單純送貴重禮物,反而顯得敷衍。

要別出心裁,要一眼驚豔,要顯出自己的真心實意,還要盡可能地符合皇上的喜好。因此很多妃嫔送的壽禮,要麽是自己親手制作,要麽就從母家拿傳家之寶。

顧钰慈對皇上半點不熟,也沒有往上爬的野心,眼下不被幹掉就不錯了。面對壽辰,她兩手一攤,決定随便繡個帕子應付過去。就算就着這件事對她挑眼拿錯,也很難直接波及祁越。

一日清晨,請了安,她見時辰尚早,禦花園想來沒幾個人,叫香蘭和另外兩個小宮女作陪,一同去賞花,也順便找找靈感。看哪朵花順眼,就将它繡在帕子上。

正潛心觀察花瓣的層次時,皇後不知何時也來了此地,笑道:“本宮聽聞花園裏的月季開了,今天特意趕早來觀賞,沒想到柔貴妃還快本宮一步。”

顧钰慈搜腸刮肚想詞跟她寒暄,聊了幾句,不知怎的話題就被她引到了皇上的壽辰上。她狀若不經意地,問起顧钰慈可有給皇上預備什麽禮物。

總不能告訴皇後,自己只打算随便繡條帕子,不然真是下不來臺了。但要是扯謊,到時候禮物不是那麽回事兒,也不免尴尬。

顧钰慈此刻簡直悔斷腸子,大早上的幹點什麽不好,非得出來亂跑!反正都在寝宮裏憋了這麽久,多憋這麽一會兒也不會死。失策失策。

見她表情一下子變得豐富,皇後驚訝道:“可別是還沒想出來要送什麽?果真沒有頭緒,本宮倒可以給你支個招兒。”

顧钰慈趕緊就坡下驢,請她娓娓道來。

“送禮最講究心意,貴重不貴重倒還在其次。早聽聞柔貴妃多才多藝,除了刺繡,甚至還能自己制作珠寶首飾,這份才華正适合派用場。”

“實不相瞞,本宮與皇上少年夫妻,皇上的喜好平日不跟人多說,可一塊兒生活久了,總能發覺。這京城三大內,當年還是皇上親自過目了圖紙,重新修繕的,今年恰好落成二十年整。皇上表面不顯,內心對這宮殿是相當珍視的。”

“制作珠寶是個精細活兒,對眼力的要求也高,柔貴妃既精于此道,想必對空間構造也頗有天分。本宮私以為,若能拿釵子、珍珠等材料,拼建一個小型的宮殿,正好能放在桌上的大小,皇上見了一定心生歡喜。”

這皇後還真敢想,要是放在現代,沒準能去學個建築專業。顧钰慈對她的這個創意,不可謂不贊同,但是聽起來也太麻煩了,而且過于惹眼。

到時萬一在衆位妃嫔的禮物中脫穎而出,這不更是樹大招風了嘛。

她正要推說自己沒有這麽大的本事,皇後嘴角一挑,嘴上作微笑狀,眼睛卻絲毫不見彎,一張臉頓時與和善無緣。

“入了宮,皇上就是你心尖尖上的人了,壽禮可馬虎不得。妃嫔在宮內的一舉一動,都關乎母家榮寵,該有的覺悟是要有的。”

顧钰慈感覺得到,她話裏話外有着某種威脅的含義。但她直覺這其中有坑,真要照着皇後的說法去做了,也許不會有好結果。

可恨顧沅不在她身邊,也沒法給她發文字彈幕。不像當年在林安昱的宅邸,那時還有至少四成把握,她現在只覺得前路雲籠霧罩,不知道走過去會是堅實大地還是萬丈懸崖。

她大腦飛速運轉,靈光乍現,故意面露難色,将皮球踢了回去:“姐姐這個點子無疑是極好的,可臣妾有一難處,怕是成不了。”

“但說無妨,能解決的,本宮一定替你解決。”

“三座宮殿的外觀如此龐大,臣妾所見不過一隅,宮殿內部,臣妾所到之處也相當有限。礙于眼界,臣妾恐怕無法準确地還原三大內的構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