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受傷

受傷

這幾日顧钰慈過得很糟心。宦官三班倒,不準她打瞌睡,一旦她的腦袋開始往下垂,不出三秒就被人捏着下巴擡起來。要是她擡起頭了還敢眯着眼,等着她的就是兜頭一盆子涼水。

名義上是免受皮肉之苦,但真的還不如被人打一頓。

煎熬了數日,分不清白天黑夜,她到後來有些恍惚了。這時門被打開,兩個嬷嬷把她攙起來,在後面推着她往前走,幾個太監在前頭引路,他們一行人把本就狹窄的通道堵得死死的。

顧钰慈一路踉跄,拐了兩道彎,頭腦才逐漸清明。

這是通往行刑室的路。此前她也來過,只是沒真的上刑,只用刑具吓唬她。

不知這次是否還有這般好運。

一進去,她就被按在凳子上,面前有張長桌,她兩手被掰開攤在桌面上,檢查過沒有藏銀針之類的小玩意之後,腕子被上了鐐铐。

鐐铐又冰又重,中間拿一條拇指粗的鐵質鏈子連起來,戴上之後,她雙手幾乎壓得沒法動。不過幸好不是把她整個吊在架子上,不然她兩條胳膊直接廢掉。

行刑室裏一貫陰森,只點了一根蠟燭,審問她的宦官不茍言笑,又是嘴角向下的苦相,被燭光映得宛如怨鬼。

鑒于她尚未被褫奪封號,宦官姑且還喚她一聲柔貴妃,聲音尖利刻薄。

“柔貴妃,你勾結外人,洩露皇室宮殿構造,将皇上置于危險境地,可謂大罪。快些供出你背後那人,便可少吃些苦頭。”

這是直接給她定性了,甚至跳過了她如何完成這件模型、是否有圖紙、圖紙從哪來的這幾步。壓根就不是為了調查,今天就是來逼供的。

她餘光打量着刑具,開始估量他們會給自己用哪一種。

現在還沒把她逼到在認罪書上簽字畫押那一步,那麽她的身份就還在,她是貴妃,是祁将軍的妹妹,不可能一上來就給她弄得血呼刺啦,那樣太不體面。萬一她受不住,當場弄死了,他們這些查辦人,也要遭杖責。

而她平日所作所為又與私通無關,因此也不大可能用專門羞辱女性的刑罰來對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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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不會讓場面難看,又能給人造成極大痛苦的刑具……顧钰慈眼珠子轉了一圈,最終落在角落的夾棍上。

若對她施以拶刑,把她指骨一根根夾斷……她想着想着,渾身一顫。

真要被夾了這一通,她的十根指頭基本上算是廢了。

見她不答話,宦官用更加嚴厲的語氣,将問題再重複一遍。顧钰慈怕歸怕,依然不松口:“我背後沒有人,也無意于皇上不利。這座小宮殿不過是我給皇上祝壽的賀禮。”

“胡說八道!”宦官重重地一拍桌子,“那賊人是如何翻進宮裏來的?難道不是你與人裏應外合?”

顧钰慈面對這大個兒的屎盆子,深感無力。她辯解說自己真的不清楚賊人身份,又被宦官嗆了,說賊人若與你不相識,為何直奔你的寝宮盜走你做的模型。

“柔貴妃,你是商賈出身,按道理不會認得多麽了不得的人物。本官早已差人調查,你的舊識之中,也就兩位有些能量,一位是懷寧公主,一位是祁将軍。”

“懷寧公主拳拳孝心,有目共睹,要說她存有異心,皇上第一個不相信。依本官來看,你和祁将軍倒是有些不清不楚的。”

“四年前祁将軍從西北凱旋歸來,當着百官的面求皇上賜婚,要求與你結為夫妻。被告知你已被另許他人後,又轉而要求與你結成兄妹,無論如何要與你綁在一塊兒。這份執着,可不是一句感情深厚就能打發的,必然有不可告人的企圖。”

“你們打着這一層義兄妹的關系,有了相處的正當理由,更方便謀劃一些事情。你身懷絕技,祁将軍便想法設法送你入宮為妃,令你有機會一睹宮殿構造,從而向外傳遞訊息,好讓人鑽空子進來謀害皇上,是不是?!”

他罵得太入戲,胡子抖三抖。顧钰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麽?”宦官瞪眼道。

“誤會誤會,我并沒有嘲笑您的意思,只是敬服于您超乎常人的想象力。您這樣會編故事,不知市面上那些話本戲本可是您的大作?”

宦官怒道:“柔貴妃,我好言相勸,你可不要不識好歹。”

“我哪敢呢,只是您的這些指控,我無法認同。祁将軍何曾想方設法送我入宮為妃?他難道送我去選秀了嗎?我連着成了兩次親,孩子都挺大歲數了,哪裏夠這個資格呢?”

“別忘了,是季少卿在祭典上稱我影響國運,務必留在皇上身邊。如果實在要賴在祁将軍頭上,依您之見,難道是祁将軍與季少卿合謀謀害皇上麽?”

宦官臉色一白,意識到自己被抓了漏洞,回旋镖紮在自己主子身上了。他惱羞成怒,必要将她這股氣焰壓下去。

他一打手勢,邊上兩個小太監即刻将夾棍拿下來準備就緒,而後朝她這裏走來。

不知道是準備解開鐐铐,将她綁去架子上,還是大發慈悲,讓她坐着受刑。

不管是哪種,她的手都廢了,古代的醫療條件本就不好,她又是嫌犯,斷不可能派太醫給她治傷。拖個幾天,手指徹底壞死,哪怕被救出去了,她以後自己吃飯都困難,毋論使用工具和幹活兒。

她屏息凝神,靠意志力生生逼出一股力量,在小太監碰到她之前,雙手并作一團,将鐐铐和鐵鏈一并砸向自己的胃部。

她這幾天沒怎麽吃東西,胃裏早就空得只剩下胃酸了,精神也高度緊張,多少損傷了胃粘膜。此時被重物狠狠一砸,登時一大口鮮血從嘴裏湧出。

顧钰慈對自己下手,力道還能把握得住,這一下看着很吓人,但并不致命。挨完之後,她兩眼昏黑,泥鳅似的從凳子上滑下來,放任自己暈了過去。

兩個小太監當場呆住,宦官咆哮着叫他們趕緊去找太醫,他們才如夢初醒,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要是她已經畫押認罪,死便死了,但現在八字沒一撇,她還有大用處。真讓她就這樣自盡了,他的官位連同小命恐怕也保不住。

顧钰慈體力耗竭,很長一段時間半昏半醒,不知身在何處,也不知今夕何夕。意識稍微回籠時,她感覺到有人在給自己把脈。再後來,她斷斷續續地看到了幾個眼熟的人,有香蘭,還有……還有小川。

小川?她愣怔了。為什麽他會在這?

她很想聚起心神,好好地看清楚,但身體不允許,稍一用力就眼冒金星。她想,這大概是她出現幻覺了。

這人也不說話,只顧着往她嘴裏灌湯藥。喝了藥沒多久,她再度墜入黑暗,意識全無。

再恢複知覺時,她是被颠醒的,全身都在搖晃,晃得胃裏翻江倒海。她扒在座椅邊緣幹嘔了片刻,有一只手在她後背輕輕地拍,她吐完才發現自己是枕在沅沅的腿上。

沅沅拿毛巾給她揩了揩嘴,看了一眼她吐出來的黃水,從兜裏摸出一顆糖塞她嘴裏:“含着,多含一會兒就不苦了,再走十裏地就到軍鋪,有熱飯熱菜供應,到時吃一點暖暖胃。”

她手掌溫熱,貼在顧钰慈胃部,嘆了一口氣:“你對自己也太能下得去手了。”

顧钰慈剛醒不久,腦子還不太轉得動。等反應過來了,她先是彎曲了一下手指,确定兩手都沒有落下傷病,才有閑心跟沅沅開玩笑:“你是沒看到,他們要廢我的手,手用不了了,我還怎麽做手藝人?胃被打壞了,我出來後還能跟系統兌換藥物,或者教個徒弟,教會了之後自己制藥。”

她看沅沅臉色越來越難看,讨好地補充道:“這不也沒壞得太徹底嘛,我心裏有數的,多養一陣總能養回去。”

“咱們現在不在京城了,祁越也不是大将軍了,這山高水遠的,往後環境只會更惡劣,拿什麽養?”顧沅撫摸着她消瘦的臉龐,面露悔意,“這一次是我把事情推進得太快了,思慮不周,害你平白受了大罪。往後我必定謹慎為上,再不拿你冒險。”

顧钰慈有點昏頭,她是昏睡了多長時間啊,怎麽顧沅那邊的進度條已經走了這麽多了。

“你先等等,跟我說說,怎麽把我救出來的?我們要去哪兒?祁越這個名號是怎麽被撸掉的?”

她掙紮起身,将馬車的簾子悄悄撩上去一角,只看到外面密密匝匝的樹林,沒什麽人氣兒,總覺得會突然蹦出猛獸攔路。大概她們離京城已經很遠了。

顧沅将她拉回來,一根手指搭在她嘴唇上:“小聲一點。現在黃冊上已經沒有你這個人了,相當于在律法上你是不存在的,沒有正常人的身份了。這種時候務必謹慎低調行事,等到了西北那種荒無人煙的地方,再放開手腳。”

顧钰慈心思靈敏,幾乎立刻就猜到了:“不會是……讓我演了一出戲,直接在宮裏假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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