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利害

利害

當晚她離開大倉村,回到家裏,就發現祁越老是對着自己左看看右看看。

她被盯得發毛,吃過飯忍不住問他:“你從我臉上觀察出什麽了嗎?”

祁越很坦誠:“我覺得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她自認表親管理做得很到位了,他又不是沅沅,沒有讀心術,到底怎麽一看一個準的?

祁越見她驚訝,洋洋得意道:“你今天明顯話少了,還有點心不在焉。我跟你一個屋檐下處了這麽久了,你別拿我當瞎子。”

“跟我說說呗,今天進村是不是不順?跟村民處不來?”

她今天進門,手上還有殘餘的泥土,一瞬間祁越真以為她是被村民欺負了,給推到泥地裏去了,當即就想披挂上陣前去讨要說法。

但看她臉上身上又幹幹淨淨的,為避免冤枉好人,他暫且按兵不動,稍作觀察。

顧钰慈沒法對他解釋。她這份不快是沖着他去的,但他本人卻是無辜的,只不過恰巧被系統選中了。

“你少瞎猜,是不是現在來了縣城,要幹的事情少了,閑下來就愛亂想。”她随口打趣他幾句,匆匆回屋了。

完了,這表現,一看就是心裏有事。待她關了門,祁越火速把顧沅拉過來,悄聲問她:“你娘有跟你說啥不?”

“沒啊,你找我是想打探什麽?”顧沅眼中充滿警惕。

“啧,你這閨女當的,這麽不貼心。沒看出來她心裏頭不舒坦嗎?”

顧沅眼珠子往上一翻:“我又不是她的肚兜,哪能總是貼着她?”

她很樂意看到祁越對顧钰慈患得患失,但讨厭他使喚自己去做事,高低得嗆他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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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小時候起就不好糊弄,不是聽一句話就乖乖去執行的那類人。逼是逼不動的,他只得放下身段說好話。

“這家裏數你跟她最親近了,親閨女哎。你想,她有什麽不高興的,可能不方便跟我一個大老爺們說,柳兒和念兒關系又沒那麽近,不就只能指着你跟她黏糊黏糊了?”

“你去找她問問,要是真的碰上什麽事兒了,我也好想轍去解決。你問完了回來告訴我,我給你發錢,一錠銀子,成不?”

顧沅一下子就支棱了:“好嘞舅舅,謝謝舅舅,我這就去!”

她去廚房拿了兩碟幹果,敲響顧钰慈的門。顧钰慈還沒睡,正往臉上搽面脂:“沅沅?找我有事?”

顧沅帶上門,坐到她身側,拿起一顆松子叫她張嘴。

“松子、核桃這些脆玩意兒,多嚼嚼,嘎嘣嘎嘣的很解壓,吃着吃着就不郁悶了。”

顧钰慈了然,對她笑笑:“祁越喊你來的?幹果不會也是他叫你送過來的吧?”

“天地良心!”顧沅撫着胸口,痛心疾首道,“我會聽他話?我這是自發地關心你,疼愛你,你轉手就把功勞算他頭上,沒良心的小東西!”

這話隐隐地觸動了顧钰慈,她難得沒跟顧沅嬉笑,語氣有些冷淡:“咱們現在不就是在做這件事嗎?我們兩個出力,到最後出頭的卻是他。”

顧沅也不惱,撐着下巴端詳她,笑道:“你能這麽想,我很欣慰。你現在打開你的系統面板,看看你的人性值有什麽變化。”

顧钰慈将信将疑地打開,發現自己的人性值驟然漲上去很大一截,漲幅是個前所未有的數額。

“我最開始接到這個任務,心裏就有這樣的念頭。我為什麽要花這麽大的心力,思考他下一步應該怎麽走,還要發彈幕提醒他?我又不是他親娘,憑什麽要為他付出這些?”

顧沅将核桃和葡萄幹放在嘴裏一起嚼,腮幫子鼓得像松鼠。

“但凡是個正常人,心裏就會不平衡的。不過我很好奇,你今天是怎樣突然一下意識到這份不公平的?”

“我今天下午,在村子裏手測土壤質地,沾了一手的泥巴。”顧钰慈現在想來,依舊郁結,“按我們的計劃,我要幫村民漲收成,類似的髒活累活往後不會少的。但我好不容易做完了,最後村民信服的人卻是他,将來也是聽他的話,那我算什麽?”

當年在京城的時候,教徒弟,幹活兒,再怎樣辛苦,都是為了自己。開的是自己的店,幾個徒弟帶出來,也是對她本人十分欣賞和崇敬。

但如今不一樣了。她沒有了正當的身份,困在蠻荒的西北,能倚靠的只有祁越。正因此,她身上相當于被打了祁越的标簽,做出什麽功績和成果,不用她刻意讓步,人家也會自然而然達成共識:這是祁越的人做的。

至于她自己,則慢慢地成了一件趁手的工具,一道暧昧不明的影子。

有的事情沒意識到也就罷了,一旦意識到,難免如鲠在喉。

“沅沅,我說這些,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你找我商量過,這麽做也是我同意了的。”顧钰慈自嘲地笑笑,“我只是很羨慕他,系統選中了他,自有我們為他前赴後繼,千方百計也要他成功。”

顧沅聽罷,不再像很早之前那樣,用哄孩子的方式哄她,而是用很輕但很嚴肅的聲音說道:“你想過系統為何偏偏選中了他嗎?”

“我不知道,我們曾經讨論過,你說他壓根不适合做皇帝。”顧钰慈洩憤一般,抓了滿滿一手的核桃和榛子塞進嘴裏,苦大仇深地狠命嚼。

“就因為他不具備相應的素質,所以才選他,圖的就是好拿捏。”

顧沅拍拍她肩膀:“你的任務是解鎖全部格子,我們都穿過來多少年了,這才解鎖了幾個啊?二十分之一都沒到。按照這個進度,原主壽終正寝了也解鎖不完。”

“進度這麽慢,因為當前的環境就不适合收徒弟。你要解鎖複雜的加工工具,就得花很多時間和心力教徒弟,而能做到這一點的前提是,自身安全有保障,且有錢有閑。”

“可惜咱們身在古代,又是女子,太容易被盯上了。當年赤玉閣做得有了起色,就被姓段的和姓林的打主意。就算沒有他們,随着賦稅愈加嚴苛,朝中貪腐嚴重,世道越來越亂,被別的人盯上也是遲早的事。”

顧钰慈并非活在空中樓閣裏,當然明白古代亂世中的女子堪比羔羊,男人們等不及要來宰了吃肉。

但她們并非手無寸鐵,但凡能多組裝幾樣威力強大的武/器……

顧沅一瞬間就讀懂了她在想什麽,托腮搖頭,嘴裏發出啧啧啧的聲音。

不用她明說,顧钰慈自己也能立刻察覺到這個想法的漏洞。越是毀滅性強的武/器,制作起來越困難,教出這樣一個徒弟,花個一兩年都不稀奇。這期間但凡出點差錯,就功虧一篑。

但出不出差錯,根本不是她們說了算的。環境不平穩,她們能做的實在有限。

倘若能把祁越推上帝位,她們的處境則要好上許多。

“他最大的優勢就是足夠聽話。”顧沅笑道,“我發的文字彈幕,他或許有一兩次會質疑,但次次聽從。同時呢,他這人對新事物的接受度也挺高,你上次教他制作铠甲,他就真的跟着你學了,而你叫他別問你的來歷,他也就真的不問。”

“一個乖乖聽話,又足夠尊重你的人,當上了皇帝之後,你大可以在他的庇護之下,正大光明地收徒。甚至想辦學校也不是不可以。屆時你完成任務的效率會大幅提升,早點辦完事,我們也好早點決定去留。”

她們需要祁越來提供穩固的環境,前期推他上位,不能不付出一定的代價。

顧钰慈是個識時務的,利害關系一闡明,她心裏那點難受勁兒便煙消雲散了。

顧沅趁熱打鐵道:“再說了,你經歷的事情越複雜,交流過的人越多,人性值就能随之上升,正好拿來問系統兌換原料啊。你幫他謀反哎,做這件事情的過程中,能換多少好東西!”

顧沅本身不愛交際,但嘴皮子天然利索。等顧钰慈心裏服帖了,安心睡下了,她順手熄了燈,蹑手蹑腳地出門。

祁越就在門外,急不可耐道:“咋樣?問出什麽來沒有?”

顧沅吓了一跳,幸好她們說話小聲,他聽不見。她勾勾手指,把他帶離了顧钰慈房門口,而後對他攤開手:“銀子呢?”

祁越又忍不住想罵娘了,秉着不能帶壞小姑娘的心情,硬生生咽了回去,瞪眼道:“你還什麽都沒說,就只顧着要賞錢啦?”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你拳頭比我的臉還大,萬一我說了之後你賴賬不給了,我怎麽辦?”

“我真要賴賬,就算給你了,你說完之後我也照樣能搶回來。”祁越摸出銀子放在她手心,“得了得了,我看着也不像這麽下作的人吧?錢給都給了,你別再跟我賣關子。”

顧沅将銀子塞進衣兜,神秘兮兮道:“我娘其實沒碰上什麽難事兒,也沒人欺負她,她就是委屈了。”

祁越聽得一頭霧水:“沒碰上事,委屈個啥?”

“啧,我就說你腦子不聰明。你想,她進村子裏,說到底不是幫你補償村民嗎?雖然今天沒什麽成果吧,但以後混熟了,總能辦成的。”

“可你今天都沒顧得上誇她,沒有對她表示肯定,她心裏當然失落呀。”

祁越的心思比他手上的皮膚還糙,哪能想得到這個。但他的執行力不是蓋的,當即就要推開顧钰慈的門,準備好好贊美她一番。

顧沅趕緊拉住他:“她睡了!你不要這麽猴急!”

“你只要記住,以後她做了什麽很出挑的事情,你若在場,狠命誇狠命吹,吹就完事了!有別的人也在的時候,更要誇得不遺餘力,讓大家都知道她的厲害,這樣她心裏才舒坦,懂?”

祁越點頭如搗蒜,好似學堂裏認真聽師父講書的學童。

顧沅趁勢再敲他一筆,伸出手來:“我給你支招兒了,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是不是得再給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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