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抓包

抓包

放完水回來,祁越就在心裏醞釀借口。深夜天黑,縣令又喝得醉醺醺,最容易下手,得想法子逼他現在散場,不能真讓他在這耗一夜。

日頭出來了,老金辦事就不那麽方便了。

回到席間落座,彈幕突然漂浮起來,這次彈幕給的建議非常俗套。

【告訴他們,夫人會來接你。】

這種話抛出來,縣令他們只會哄堂大笑,懼內在他們這裏,算不得良好品性。況且他既這樣說,大可以自己一走了之,沒法帶動他們一起散席。

他參不透彈幕的意味,還想換個更合适的借口,方才給他端茶倒水的美女看準時機,将手放在他肩上:“老爺神色都有些渙散了,可是身上乏了?不若我來幫您捏一捏?”

馬縣令找來的這些人,多半有些手藝,不完全以美色侍人。不待祁越閃避,她自顧自就開始揉捏起來,手勁兒出乎意料的大。

“哎唷快拿開,不必了,謝謝你,你按得我脖子麻麻的……”

祁越在凳子上扭來扭去,剛從魔爪下掙脫出來,看馬縣令等人都是一副又僵又木的尴尬神色。

順着他們的眼神望過去,只見雅間門戶大開,顧钰慈靠在門邊,似笑非笑地抱着雙臂。

祁越一個激靈,酒全化作冷汗從背上冒了出去。

一旁的酒樓老板只得陪笑,點頭哈腰:“啊喲,巡按夫人一定要上樓來,攔也攔不住啊……”

老板常年接待貴客,對這縣城裏的人際關系門清。換了別人家的夫人,他還真就能做一回惡人,不準人進來。可顧钰慈是什麽人?能帶着一群土匪去沙漠裏淘金,那就是縣令的座上賓,得罪不起的。

有什麽事,還是放她自己去理論,他一個開酒樓的觸不得黴頭。

馬縣令前不久還大放厥詞,說她一定會體諒祁越,現在見了正主,有點心虛,聲調高八度:“夫人怎麽來了?大半夜的還要受累往外跑,祁巡按在我這兒能出什麽事……鐘掌櫃,你快給夫人騰個好房間出來,別慢待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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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钰慈破天荒不顧禮節,不接馬縣令的話茬,只盯着祁越:“按得舒服嗎?”

祁越坐得板正,腰背挺直,一臉正氣:“沒按,不舒服!”

方才按他肩膀的美女花容失色,生怕長房夫人找自己的麻煩。

顧钰慈和顏悅色走上前,拉着她手,摸了一道:“別聽他胡說,你按摩當是很有一手的。改日得空,我約你上門,給我也按按,最近埋頭伏案,肩頸都酸得很。”

她瞥了在座的男人們一眼,對美女笑道:“我出手比他們都大方,而且也不需要你賣笑換飯,你大可以堂堂正正靠手藝和本事吃飯。”

這一桌子都是人精,怎會聽不出顧钰慈言外之意。馬縣令笑得一臉谄媚:“夫人啊,我們是葷素不忌,但祁巡按是真的潔身自好!他全程都是躲着的,從來沒主動過!我們都可以替他作證!”

“馬縣令,這些姑娘都是您安排來的吧?您作證,我可不敢信。”她眼中涼意彌漫,“各位都是有家室的,你們不回去,家中夫人也不能安心入睡,我想今天就到這裏,都早點回去吧。”

祁越現在有底氣了,瘋狂點頭稱是:“散了吧散了吧,各回各家抱媳婦,在這泡着沒意思啊。”

他們興致已經被澆涼了一大半。顧钰慈牽着祁越,還沒有罷休的意思,眼睛盯着那一群美女,非得要她們也散了才行。

顧钰慈幫他們做了那麽多事,之前也沒開口管他們要過什麽額外的獎賞。不過是為了自家男人吃醋,任性這一次,算是非常容易滿足了,他們不悅歸不悅,末了還是決定這回就順着她。

馬縣令去結賬,而後他們在永恩樓大堂各自道別。縣尉對祁越擠眉弄眼,掐着嗓子道:“祁巡按,回去可得對夫人好好認個錯,你家那位比不得我們家裏的粗婦,得供着!”

祁越心裏煩得很,客套幾句打發了事,跟着顧钰慈上了馬車,在她身邊努力地把自己蜷起來,減少存在感,但又怕她真的不理他了,拿他當空氣。車駛出一條街,他輕輕拉扯她袖子。

“你怎麽會來的?”

顧钰慈自上車起就冷着臉不做聲,他幾乎想認錯道歉了,可想想自己其實并沒有做下出格之事,一味道歉哄人,反倒顯得敷衍。

“是你傳消息給我,讓我對他們說你要來接我?”

顧钰慈不置可否,将他手掰開:“我要是不來,還沒機會目睹你們是怎麽在酒局上開葷的。”

“冤枉啊,做那些糟爛事的是他們,我幾時動手動腳?我都躲着的!”祁越有苦說不出,對着她不停地比劃,“她就按了我這麽兩下,我就扭開了,沒再讓她碰我了!我冰清玉潔幹淨無瑕——”

他到底是個肚裏沒墨的大老粗,才迸了幾個文化詞就卡頓了。顧钰慈唇邊掠過淺笑,轉瞬即逝,随即臉又繃得死死的:“祁巡按不必過多解釋,你有這份自由。改日請這幾位來府上吧,我也好認一認人。”

“不是——你請她們來幹嘛?我可不讓她們進門啊!沒有的事!這家裏都有你了,哪還能容得下別的女人?”

祁越急頭白臉的,眼看人都要冒煙,顧钰慈聲音沉靜如水:“她們長于此道,手法靈活,手勁也不小,叫來跟我學些更實用的本事,免得枉費了天分。你又想到什麽地方去了?”

他啞火了,百口莫辯。顧钰慈一回家就鑽屋裏反鎖門,懶得聽他叭叭。他撓門未果,只好厚着臉皮去找顧沅。

她是最重視這個女兒的,別的人可以不理,顧沅的話她基本都會聽。

為表誠意,他特意去廚房倒了一小碗羊奶,這哪怕放在京城也算奢侈。此外又弄了幾碟果幹,而後他端着漆盤,叩響了顧沅的房門。

顧沅平素愛鎖門,今天門卻是虛掩的。她沒有點燈,但屋內藍色光芒若隐若現,祁越還能聽見她噼裏啪啦不知道在敲什麽。

他尚未把門完全推開,就見一條彈幕漂浮而至。

【老金已得手。】

他突然福至心靈,将門板一推到底。顧沅對着系統屏幕,頭也不回,打下一行字。頃刻間,他又看到了一行熟悉的字體。

【她沒生氣,逗你玩的。】

而後她不緊不慢将屏幕收回去,沒事人一樣,起身接過祁越的漆盤:“舅舅真好,還想着給我送宵夜。”

祁越借着廳裏的燈光,将她打量一遍,對這張臉越看越陌生,再也找不見昔日頑皮幼童的影子。

“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是祁巡按的外甥女呀——前提是祁巡按您還認我娘這個義妹。”

她邊喝羊奶邊說笑,絲毫沒有被抓包的尴尬:“我娘今晚使點小性子,您別見怪,她對我也經常這樣。”

祁越朝她身後指了指,那是方才亮屏幕的地方:“你剛剛發的什麽東西?這些年都是你在給我發?”

“可不嘛,”她眨眨眼,“舅舅,臉別繃這麽緊,搞得好像我要害你。我要是不給你提示,早在十幾年前你就死在西陵敵軍的亂箭之下了,哪裏當得上将軍。”

他有種被人當頭一棒打傻了的感覺,腦子裏全是嗡嗡聲。

如果是目睹顧钰慈在操控這一切,他其實不會太驚訝。很多年前他就發現了端倪,知道她有一些奇異的本事。

可為什麽偏偏是顧沅?他也算看着這個小女娃長大的,除了嘴毒,他就沒發現她還有什麽出挑的特質。不見得娘有本事,就一定能遺傳給女兒。

何況……她身上流着林安昱的血。

祁越已經不再像年輕時那樣,一想起林安昱就恨得百爪撓心,畢竟姓林的沒什麽好下場,早就輪回投胎去了。

可是林安昱的女兒,掌控了他的每一個重要的人生節點,領着他避坑,帶着他高升……這件事情他無法細想,不然總有種荒唐又迷亂的感覺。

“你……”他艱難地開口,“你是怎麽做到料事如神的?為什麽要幫我?”

顧沅笑道:“我自有辦法,不管是什麽事情,只要和你有關,都避不開我的眼睛。至于具體要怎麽操作,恕我無可奉告,不過你可以去問問我娘,她心情好了,沒準會給你透個底。”

“她要是肯跟我說,在你小的時候我就該知道了。”

一時間二人相顧無言,祁越盯着眼前這個及至自己肩膀的姑娘,試着去尋覓往昔的光影。然而他左看右看,顧沅的相貌都與林安昱相去甚遠,眉目和輪廓倒是有幾分随了顧钰慈,但她不笑的時候,比顧钰慈更加英氣和冷峻。

他調整了表情,勉強笑了笑:“我不是來找你麻煩,今天撞見這事也是偶然。你娘瞞着我,可能也是因為姓林的,這個人一提起來,大家都不舒坦。你放心,往後我不會多問,你願意喊我舅舅,就接着喊。”

顧沅嘆了口氣,指着自己的臉:“你看我長得和姓林的像嗎?”

祁越誠實地搖頭:“完全不像,你比他虎多了。”

“這不就結了。”顧沅聳聳肩,“姓林的沒有女兒。”

他記得顧沅七八歲的時候,就放話說不認林安昱這個爹。

但是感情上的認與不認,改不了相貌。

顧沅看着他神色慢慢變化,頗為愉悅地重複道:“姓林的沒有女兒,什麽也沒有。”

而後,她看着祁越嘴唇哆嗦了兩下,直接轉身,朝着顧钰慈的房間彈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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