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雲山路東口到了,請下車的乘客帶好随身物品,下車請刷卡。歡迎乘坐250路無人售票公交車,本車開往東郊醫院。下一站,武饒街。”

公交車上的電子廣播中傳出了女聲标準的報站語。

公交車到站停車時突然一個急剎車,男人靠在車廂上的頭被彈起又再次撞了上去。

“咚”的一聲,男人感覺到了疼痛,睜開了眼睛。

他有些發懵,難道剛剛真的是在做夢?可是那個夢的感覺怎麽那麽真實?

男人掏出手機,對着屏幕照了照自己的臉,沒錯,還是自己的。

鄭峰收起手機,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應該在這一站下車,然而他剛剛已經眼睜睜地看着車門關閉了。

他跳了起來,叫道:“等等,麻煩開一下門,我要下車!”

“車已經啓動了,不能開門了,您下站再下吧。”公交司機對這種情況見怪不怪,他最讨厭這種乘客,自己睡過了站,還要求公交車聽他們的話。

鄭峰坐回了座位。

換了平時,他肯定就急了,不過這次,他并不懊惱,他只是慶幸剛剛是做了一個夢,自己現在還在取快餐的路上。

鄭峰在武饒街下車,往回步行到了那家快餐店。

鄭峰看了一下表,六點二十。因為坐過了站,他比預定時間晚了二十分鐘。

“我來取餐。”鄭峰對營業員道。

他覺得這個營業員有些眼熟,但想到他常在這家店訂餐,眼熟也正常。

“請問訂餐人是哪位?”年輕的營業員職業性的笑着問道。

對話和場景似乎有些熟悉,這讓鄭峰猶豫了一下。

“我是幫朋友取餐的,直接報他的名字可以嗎?”

“可以的,您再說一下預留電話好嗎?”營業員回答道。

“訂餐人叫王一成,電話是150********。”鄭峰報上了王一成的姓名和自己的電話。

“好的,兩份宮保雞丁套餐,一共45元。”營業員查詢了訂單,報上價格。

鄭峰遞上一張50元的紙幣,他沒有注意到營業員在查詢訂單時的神色發生了一絲變化。

“收您50元,找您5元,零錢您收好,歡迎下次光臨。”營業員收錢找錢,從身後找出打包好的餐點遞了過去,熟練地完成了全部交易流程。

鄭峰拎着快餐轉身離開前在原地稍停了一下,他看了看店裏就餐和排隊的人,還好,沒有看到夢中那個奇怪的老人。

鄭峰離開後,趁着點餐的客人少了些,年輕的營業員一臉神秘地轉頭跟她的同事小聲說道:“我跟你講個事啊,我剛才查那個人的訂單時都驚到了!六點鐘的時候我剛剛出了兩份宮保雞丁套餐,訂餐人和那個人一樣,也叫王一成,我還以為是訂單出錯了或者有人冒領呢,後來一查電話號不一樣。你說‘王一成’這名字很大衆嗎?”

她的同事忙了一天,感覺很是疲憊,聽的心不在焉。在營業員跟她講話的時候,她正皺着眉盯着洗手間門口那個顫顫巍巍的白發駝背老人。地上有些水漬,她擔心老人摔倒,萬一摔壞了就是店裏的責任,她們當班的營業員也逃不了扣工資的命運。

同事沒空回應營業員的八卦,而是将老人攙扶回了座位。

鄭峰回到小區,坐電梯上了18層。

他站在門口掏鑰匙的時候,隐約聽見自家房門裏傳來了男女争吵的聲音。

鄭峰心下暗覺不妙,聯想到那個吊詭的夢境,他似乎能想象到門內的場景。他有些想逃,但作為男人,被朋友和妻子背叛的憤怒感讓他挪不動腳步。

幾乎沒有任何思想上的掙紮,他已經打開了房門,将手中還冒着熱氣的盒飯扔向了客廳裏一坐一站的男女,他曾經最好的朋友和他曾經最愛的女人。

兩人看到一臉怒氣的鄭峰,都愣了一下。

女人回過神來,本能地擠出尴尬的笑容,搓着手,小聲讓鄭峰聽她解釋。而那個男人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大搖大擺的翹着二郎腿,像在自己家一樣安穩地坐在凳子上,露出一副“你終于知道了,可那又怎樣”的挑釁笑容。

“王一成,你……我拿你當兄弟,你拿我當烏龜是嗎!”鄭峰用氣得發抖的手指向泰然自若的王一成。

“欸,我可沒說你是烏龜啊。我好心幫你‘照顧’嫂子而已。”王一成在“照顧”兩字上加了重音。

女人眼看事情已經包不住了,也不打算再解釋,只是對王一成抱怨:“都說了他今天回來早,讓你走你不走!現在怎麽辦!”

王一成抓過女人捶他胸口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輕輕拍了拍,握在自己手裏,眼睛仍然直視着鄭峰,像是在挑釁。

“照顧,你就是這麽照顧嫂子的?”鄭峰沖過去揪住王一成的衣領,貼着他的臉,咬牙喝問。

“好玩,不如嫂子。這話你又不是沒聽過。給過你多少暗示,你怎麽就不明白呢,現在來怨我們?”王一成腳下用力,将鄭峰踢到一邊,起身俯視着他。

“娶老婆不是為了讓她獨守空房當擺設的,你不懂怎麽照顧人,我懂啊。”王一成摟過女人,女人反抗了一下,但沒有掙過他。

“我們……我們不是好朋友嗎?”鄭峰用力捶着地板,“咚咚咚”的,手上通紅,滴着紅油,還帶着一股宮保雞丁特有的酸辣味道。

“好朋友?好朋友會頂着我的名字的到處給人許諾,找人借錢?你要是做好事不留名也就罷了,做壞事的時候怎麽總用我的名字頂包!原來這就是你對好朋友的定義啊……既然我的名字讓你用了,那你的女人讓我用用又有何妨?”

王一成終于撕下了僞裝的面具,露出了他真正的表情。他的憤怒并不比鄭峰少半分。

“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我們太熟了,我順口就說出你的名字了……”鄭峰心虛,不敢直視王一成。

王一成對這個回答并不滿意,他用腳踢着地上的鄭峰,細數他們之間産生的間隙,數落鄭峰的懦弱,說着女人曾經怎樣邀請他來到鄭峰的家中,并親手給了他家裏的鑰匙,以及她身體是如何的溫香軟玉……

女人哭着攔着王一成,讓他不要再說了,但她卻不敢去将鄭峰扶起來,她愧疚,不知該怎麽面對鄭峰。

鄭峰低着頭,似乎已經麻木。

王一成說夠了,甩開女人,走向門口,拿起外套準備離開。就在他快要接觸到門的一瞬間,他聽到了身後女人的驚呼聲,與此同時,他感到一個冰涼的東西進入了他的身體,随之而來的是劇烈的疼痛,他睜大了眼睛,轉過身來,看到了鄭峰通紅的眼睛。那雙眼睛似乎已經不屬于人類,像是有無盡的仇恨、痛苦、懊悔,卻又十分空洞,呆滞,仿佛什麽也看不見,失去了控制。

“這麽多年……你終于……終于有一回……像……像個男……”王一成大口抽着氣,話停在了嘴邊,沒有說完。他的心髒停止了跳動,頭無力地垂了下來。

鄭峰抽出水果刀,看着混雜着紅油和血的手,轉過身,一步步走向女人。

女人連連後退,哭着擺手,求她饒過他。女人終于被逼到角落,鄭峰持刀的右手猛的舉起,女人緊緊閉上眼睛,不敢面對自己的結局。

“對不起。”

女人的耳邊傳來了這樣三個字,然後是刀子進入刺入身體的聲音和重物倒地的聲音。

沒有感覺到疼痛的女人,試探着睜開了眼睛,看見了倒在地上,嘴裏噴着血沫的丈夫。

女人蹲下,扶着鄭峰。

“對不起……”這是鄭峰最後的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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