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三

“雲山路東口到了，請下車的乘客帶好随身物品，下車請刷卡。歡迎乘坐250路無人售票公交車，本車開往東郊醫院。下一站，武饒街。”

鄭峰感覺自己的胸口好像被什麽東西戳到了，讓他很不舒服。他咳嗽了一聲，睜開了眼睛，正聽見公交車上的報站聲和旁邊乘客的道歉聲。戳到他的只是旁邊乘客的一卷畫軸。

他猛的抽了一口氣，坐直身體，右手撫上了自己的左胸口，用力按了一下，不疼，沒事。他低頭看着自己的右手，幹幹淨淨，沒有紅油，更沒有鮮血。

又是夢境？夢中夢？

鄭峰感覺很不好，他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又陷入了另一場夢境。

車門開了又關，公交車再次啓動。

鄭峰沒有下車。他坐在車上，茫然地看着窗外。一個花白頭發，有些駝背的蒼老身影出現在他的視線中，正走向他即将要去的那家快餐店。

不，不會這麽巧。鄭峰想道。

武饒街到了，鄭峰沒有選擇取餐，他沖下公交，打了一輛車，直接殺回自家樓下。

告訴我，那是夢，不是真的！天啊，神啊，上帝啊！快告訴我那只是夢境！鄭峰狂按着已經上去的電梯，一面不停地祈禱着。

電梯上的數字勻速增加，沒有中斷過，終于停在了“18”這個數字上。

6點10分。鄭峰看了一下時間。

停在18層的那個人會是誰？會是王一成嗎？

鄭峰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結果，電梯上顯示的數字繼續上升，不知何時才能下來。他等不及了，沖向了樓梯間。

18層，三分鐘。

鄭峰到達家門口的時候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他弓着腰，扶着牆喘着粗氣。

他将耳朵貼在門口，聽見了一片雜亂的聲音，像是什麽碎掉了。

鄭峰趕緊打開門，他看到的景象讓他驚呆了，這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他看到一個男人的身影從落地窗前消失，女人呆坐在地上，渾身顫抖，鏡子碎落一地，碎片中還有一個缺了角的煙灰缸。屋內一片狼藉……

從另外一個視角看到這個事後的現場，鄭峰感覺有些微妙。

他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跳下去的那個“王一成”，大概就是第一場夢中的自己。

但他還是問了出來：“發生了什麽事？”

女人擡起頭，用空洞的雙眼望向鄭峰，仿佛才發現他回來了一樣。

她盯了他數秒鐘之後，終于認出了門口那人是她的丈夫。她的情緒變得複雜，這個她現在唯一應該去依靠的人，她卻不能去依靠，畢竟是她的背叛在先。

女人想要為自己辯解，但她清楚，這時候的辯解是蒼白無力的。

“阿峰……你看到了，是一成他自己跳下去的。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像是瘋了一樣，以為自己是你，說着莫名其妙的話。我……我……天啊，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女人試圖站起來，可她使不上一點力氣，剛剛擡起一點的身體又一下子跌在了地上。

“他為什麽會在這裏？”鄭峰面無表情地問道。

“他……我也不知道啊，他什麽都沒說，就拎着盒飯過來了，他敲門的時候說是幫你送的，我就開門了。”女人不敢直視鄭峰的眼睛，因為她撒謊了。

“你開的門？不是他用你給他的鑰匙自己開的嗎？嗯？”鄭峰冷笑道。

女人的謊言被無情地拆穿了，她不知該說什麽才好，看着步步接近的丈夫，她用手撐着身體向後退縮。

手掌被鏡子的碎片割傷，地上多了些形狀扭曲的血跡。

“這樣也好，你說跳下去的是王一成是吧？”

女人連連點頭。

鄭峰掏出手機，在聯系人列表中找到了“一成”，按下通話鍵。

“嘟，嘟，嘟……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Sorry, the number……”電話中機械的女聲還沒有說完，鄭峰已經笑着挂斷了電話。

昏暗的客廳中，這個笑容在手機屏幕亮光的映襯下顯得詭異猙獰。

“看來那個死鬼還真是他。哼，看來借名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嘛。”

鄭峰對女人說道：“等一會我跟你去做筆錄，你先打電話報警吧。”

鄭峰并沒有去将她扶起來。

他這些年忽視了她的感受的确是他沒盡到責任，但是她和他的前好友一起送了他這麽大一頂綠帽子，讓他很難輕易原諒她。

他愛她，但是愛的越深，怨恨也越深，想要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恢複到從前是不可能了，然而想要表現的平常一些似乎也有些困難。

鄭峰走到了落地窗邊，俯視着樓下的那片草坪。

一片綠色中突兀的趴着一個姿勢扭曲的人形。

“貌似沒流血啊……啧啧，綠配紅才好看……”鄭峰不禁又向前探了探身子。

都說高處不勝寒，樓層越高風越大，就在鄭峰感慨的時候，突然一陣邪風刮來了一個塑料袋，正糊在他臉上，他本能地想扯掉這個遮擋他視線的障礙物，可這一動卻讓身子失去了平衡，腳下一滑，跌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