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霍……”
“霍？”
“霍！”
“是，我在。”霍去病應聲道，從眼前的屏幕裏回過神來。他盯着屏幕有一陣子了，連眼睛都有些酸痛。
霍去病擡眼，勞倫斯一手抱着教案，一邊皺着眉頭向他走來。
勞倫斯教授銀發蒼蒼，執教已有四十餘年，在學術領域，他的威望地位和嚴肅苛刻同樣出名。曾與這位老教授共事的人回憶起他來，表情不亞于嘴裏被強灌了一瓶苦艾酒。
除了霍去病。
在學術與研究工作上，勞倫斯幾乎找不到霍去病任何可以挑刺的地方。
勞倫斯見過無數的天才，甚至連他自己從青年時代起，贊美之聲就不絕于耳。
還是除了霍去病。
俊美青春的容貌，強壯健康的體魄，聰慧靈秀的智識，社科學術界給了霍去病這個年紀能拿到的所有榮譽和獎項——毫無疑問的天才。曾有媒體聞風而至，卻連他一張照片都拿不到，費盡心思弄到的一張證件照，回頭就已經能在社交網絡上引起相當的讨論了。
勞倫斯愈發地欣賞他的學生，就像是走遍世界的珠寶家，終于找到了一塊稀世的寶石一般，一種讓寶石愈發閃耀的使命感從他心底油然而生。
勞倫斯繞過桌子，看到霍去病的屏幕時，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屏幕上顯示着一張古代書籍的掃描圖片，上邊滿是如天書一般的中國古文字。
“霍，我看到了你的意向表，你确定要回中國嗎？或許你可以考慮CNRS（法國科學院），他們曾經向我打聽過你，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給你寫推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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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歐洲最大的基礎科學研究所，霍去病值得，CNRS也正期盼着這樣的人才到來。
勞倫斯幾乎覺得霍去病下一秒就會點頭。
但年輕人搖頭，道：“謝謝你勞倫斯教授，我想回去中國。我已經聯系了‘歷史工作室’的中國分部，他們說可以給我提供為期兩年的工作簽證。”
“但……為……為什麽？”勞倫斯有些卡殼，他完全沒想過會有人拒絕CNRS的邀請。
“因為這個。”霍去病指着屏幕，他的眼睛熠熠生輝，好像透過屏幕看到了一些更遠的東西。“我覺得，那邊有着我想要的答案。”
“什麽答案？”
“我的命運。”霍去病的聲音很低，似乎這話只是說給自己的聽的。
*
漫天微雨自天際降落，世界籠罩在一片灰蒙的氣氛之中。
八百玄甲軍列隊延綿而去，曾經獵獵飛揚的旗幟如今低垂着，低沉哀樂回蕩天地之間。
龐大的送葬隊伍緩緩向茂陵而去，他們就此送別英雄。
只是未曾意料到的，一人駕着骊駒沖出了隊伍。
一人一馬，他們沖到了隊伍的最前面，他們跨越了城門的界限，以及那遠闊的護城河，他們……
——文本至此戛然而止。
“你覺得，那個沖出隊伍的人，是你？”勞倫斯問。
“不，那是我的葬禮，他們正在哀悼的是我。”霍去病回答。
在勞倫斯的獨立辦公室內，氣氛變得略顯尴尬。
霍去病顯然沒有被影響到，勞倫斯卻一手捂住臉，顯得愈加的焦慮。
他已經把那篇被霍去病稱為“命運”的中國古篇看了好幾遍，才又把霍去病叫到辦公室。他準備再努力一把，希望能把他的天才學生留下。
艱澀費解的中國古文把他折磨得不輕，但顯然霍去病的話更讓他難受。
勞倫斯對眼前的學生問道。
“這套書是百年校慶時，歷史工作室中國分部的贈禮。所以你才聯系的他們，我猜的沒錯吧？”
“是。”
“就為了一頁沒頭沒尾的，一千年前的殘章？”
“是。”
“你非去不可？哪怕放棄CNRS的邀請？”
“是。”
“為什麽？”
“因為我聽見了命運的召喚，任何東西都不能與他相提并論。”
“如果你找不到呢？所謂命運的召喚？你就像在追求一只夢裏的蝴蝶，一顆轉瞬即逝的流星，卻抛棄了觸手可及的現實。”
勞倫斯的情緒激動，聲調兀地拔高起來，他還是第一次這樣對霍去病發這樣大的火。
“不。”霍去病的臉上流露出一種異常的平靜，“是那只蝴蝶夢見了我，那顆流星指引着我。”
塞納河河畔的春風吹進窗戶，輕輕拂過年輕人如墨一般的發絲，陽光灑在風中搖晃的金雀花上，卻不比他的眼眸更亮。
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像是靜止了一般，勞倫斯洩氣似地轉過頭去，長嘆了一口氣。
“我明白了。”說完，勞倫斯從桌子的抽屜裏拿出來一封信。
“霍，我記得你對繪畫頗有見地吧。”
“只是愛好罷了。”
“不必謙虛，我看過你的作品，你要是專職繪畫，将來畫作挂進盧浮宮也未嘗不可能。”
勞倫斯将信件推到桌前。
“一個月後，中國國內會舉辦一場畫展，畫展上将展出幾乎從不外展的古代畫作珍品。五所大學組織了一支觀摩隊伍，你的中文足夠好，我在名單上推薦了你為随隊翻譯。學校會報銷所有的機票費和住宿費，到時活動結束，你可以直接到歷史工作室報道。”
“另外，結束後回收的報告，大學會為筆者提供一筆資助，我相信你的報告，會讓他們滿意的。”
霍去病眼睫微低，想必是老師猜到自己正在煩憂到中國的路費。
“我曾在中國游學過，那實在是一個古老又美麗的國度。當時我的工作是給一個小孩子做家教，到現在我都記得那個嚣張的小孩。”說到此處，勞倫斯抿了一下唇，好像對那段歷史感情微妙。
“‘歷史’中國分部的主編曾經與我有些交往，這是我的親筆推薦信，它或許能幫助你在那邊學到更多。請你代我向他問好。”
“勞倫斯教授，太感謝你了。我……”霍去病還想說些什麽，但勞倫斯止住了他的話。
“霍，在山與海的另一端，祝你能尋到你的命運。”勞倫斯祝福道，雖然聲音還帶着隐隐的不舍。
“霍，祝你一路順風。”這一句，勞倫斯用的是中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