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白岫返回榮興村時,天空中零星撒開星光。
走到榮興村村口,陰風從村裏刮出來,貼着她臉,快将她皮都給剝了般的鈍痛。耳旁半山坡上,傳來幾聲異響,像是什麽人摔下來,擡眼掃過去,視野模糊她看不清楚,只能看到幾塊突兀的巨石黑影,像站在山上的魑魅魍魉。
“白奶奶,您可算回來了。”阿林從亂葬崗中跳出來,飄到白岫眼前。
“發生什麽事?”白岫邊走邊說,眼睛往廟那邊看。
阿林義憤填膺中帶着委屈,吸吸鼻子道:“入夜我們去果園玩,流爺爺将我們都趕出來。我們氣不過罵了幾句,流爺爺就動手打我們,好不講道理。您可得為我們做主。”
白岫腳步微頓,回頭看向阿林,半晌後移開眼睛,若鬼們進入果園會害果園,流意此舉便是幫她。她沒有任何立場罵流意。
放慢了腳步,慎重思考這事該如何辦。
阿林催促:“白奶奶,您快點呀。流意打鬼可兇了,您趕緊過去幫幫我們。”
白岫腳步快上許多,來到廟門前,跑到廟後。
流意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橫在果園前,抱着胸睥睨霸氣與對面的鬼對峙。鬼們各個臉上挂了彩,形容狼狽口中罵罵咧咧:“你在我們這神氣什麽,誰不知你只是白奶奶養的狗。”
“這果園是白奶奶的,她都沒說什麽,你這條看門狗,憑什麽不讓進去。”
“你這個窩囊廢也就敢在我們面前逞能,欺負我們這些孤魂野鬼。”
流意的眼中冒出實質的殺意,手腕上積攢了一團黑氣,他是一頭失去理智的野獸。而他對面的鬼們,見流意不回話,各個得意的輪流辱罵絲毫不知危險已經降臨。
這些刺耳的話同樣落在白岫的耳朵裏,她替流意鳴不平,上前一步擋在流意面前,一改和融暖暖語氣,冰寒道:“你們罵他就是在罵我!誰給你們的狗膽!?”
阿林頓住腳,呆愣看着白岫,他找白岫過來不是這個意思!
白岫道:“這片果林,我和流意一直付出心血,功勞有他一半,果園有他一半,這榮興村鬼沒有一只有資格說他。你們算哪門子蔥?平日給你們臉了,讓你們産生錯覺,以為這榮興村你們想如何就如何?今天我把話撂這裏,在榮興村我是土地神,流意是我鬼使,你們只是我屬下鬼民。你們聽話,大家相安無事,不聽話,就別怪我,挖了墳扔出村裏。讓你們連榮興村都待不下去!”
流意怒火被澆滅,手中的黑霧散開,眼睛鎖在白岫玲珑的背影上,小小的身板,卻如一座高山,所有言語的傷害攔在山之外。語氣铿锵有力,每一個字的砸在他的心房築起高牆上,牆體為之震顫。
“滋啦”一道裂縫出現,牆體倒塌。
鬼們都被罵懵了,氣勢矮了一大截,互相你推推我,我推推你。
許久不出現的烏行雲跟着阿林,從廟前趕過來,他溫柔似水的嗓音響起:“白奶奶教訓得對。你們都回去好好反思。”
阿林抑郁了,他去找老祖宗過來,是來幫群鬼說話的。怎麽一來就倒戈了。
鬼們劈頭蓋臉被罵了一頓,灰頭土臉的往回走。阿林絞着衣袖,局促的看着白岫,腳步越走越退,最終走到白岫跟前,小聲問:“白奶奶,那個我們以後真不能進果園嗎?”
白岫茫然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樹苗林葉片出現腐爛,還不知是什麽原因。榮興村的鬼們對果樹的喜愛,不亞于她。不讓他們進來,于心不忍。她道:“別想那麽多,這些天先在墳上玩玩石頭。”
廟後冷清下來,白岫轉身走到流意身旁,微微笑道:“想要什麽獎勵?”
流意眼眸微微睜大,裏面泛着訝異問:“都可以。”
白岫走到桃樹前,摘下十顆桃果,放在布袋中,遞到流意手中:“給你。”
流意接住袋子,眼皮掀了掀,站在白岫身後,一會後問:“你不怪我嗎?”
白岫彎彎眼睛,月牙似的眼睛中,閃耀這波光:“你這鬧事也是為了果園,我沒理由怪你呀。換另外一句話,如果不是你,我可能無法狠心将這些鬼趕出果園。流意我真的真的特別感激你。”
亮眼的笑意落在流意眼中,強勢的在他心裏翻攪出風浪,心裏說不上滋味。也許是因為,今晚的星光撩人,流意被這笑顏搔了心尖,密密麻麻泛着柔情。在他少年時,不論做了什麽,家裏的長輩總說的一句話,你身份不同,你不該這樣,你應該如何,如何···他也曾羨慕被人維護,漸漸他發現得不到也就不再盼望。盼望許久的東西重新放在手心時,他的心還是會悸動。
他想緊緊擁抱她,這個念頭剛出來,就被掐斷。流意別開眼睛道:“我回趟棺材拿東西。”
白岫看着流意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道,不會是怕她唠叨吧,鬼和鬼之間能不能有點起碼的信任呀!
大清早陽光燦爛,白岫出來土地廟,伸個懶腰。昨夜流意一晚上沒回神像裏,她往廟後走,流意的身影也未出現。
她走進樹苗園,園中仍舊有酸味,心髒緊緊攥在一起,心裏發悶。惗下一片葉子,這葉子放在手心中,揉了揉。
葉子不再碎成渣渣樣,有些許葉片粘在強韌葉脈上。她擡眼,看熱燦燦的陽光,陽光能驅逐陰氣。她記起來了,前段日子,白日日照充足,因此葉片未出現腐爛。這兩日陰天,葉片才出現腐爛。
因此,陰氣會讓葉片腐爛,陽光會讓葉片重新健康。
她放下葉片,擡腳往地下走,想将這個好消息告訴流意。走近棺材,她擡手輕輕敲擊漆紅棺木板。
裏面無人應答,她探進頭,這裏只有一具栩栩如生的屍身。流意的魂體不知道哪裏去了。
白岫指尖點點微光,用手戳戳流意的臉頰,飽滿緊實,有彈性,跟活人一般。她很好奇,棺材裏幹燥沒有防腐液,這是怎麽防腐的!
聽聞皇族口中會塞定魂珠,這珠子能保證屍身不腐爛。白岫捏住屍身的下巴,輕輕掰開,牙齒潔白整齊,口腔裏有淡淡香味,就是沒有定魂珠。
定魂珠除了放口中,還有一個地方,那就是□□。白岫做不出扒褲子看珠子的猥亵之舉,就此作罷。回了地面。
她搬來桌椅放在茵茵草地上,品茶看書。
榮興村的茵茵綠草引起了雲舟城隍關注,白岫有意維護流意,沒說的太明白,只說是有朋友幫助,近來往榮興村走得勤的是夏貝。
夏貝是天仙宮的人,又能請動雨神降雨,雲舟城隍知夏貝身份不簡單,将草植的事往夏貝身上猜測。夏貝天仙宮的事忙,同城隍走動少的可憐,則以為榮興村的綠草是雲舟城隍幫助弄的。
這樣便讓白岫鑽了空子。
白岫坐的地方位置很好,遠遠看到夏貝從村口提着東西進來,起身招手相迎:“夏貝。”
兩人見了面,寒暄幾句。
白岫拆開紙包,流心脆餅,栗子糕,四合團子顯露出來。她彎眼笑道:“你真是我肚子蛔蟲。”
夏貝幫白岫把糕點擺好,笑道:“我瞎猜的,天仙宮的師姐妹們都喜歡吃這些,我想差不離,你也應當喜歡。你喜歡吃炸年糕嗎?”
白岫給夏貝滿上茶,雙手客氣的推到夏貝身前:“想吃。”
夏貝手指局促不安撫摸茶杯壁,水杯中的水蕩起淡淡的波,打散了他的照影。他道:“有個事,我十分抱歉。”
白岫咬下一口栗子糕,就這一口水喝下:“嗯?”
夏貝坦蕩道:“我回天仙宮問了師傅,師傅說桃樹喜陽,我前天說錯了。”仔細聽可以辯出他的聲音裏有不易察覺的忐忑。
白岫輕輕一笑:“這不是什麽大事,你讓白鴿跑一趟就成。”
夏貝舒口氣,笑道:“你那般重視果園,我哪敢松怠。萬一你果園出個什麽事,我不得被你記在恥辱柱上一輩子。一般果園裏有兩三只鬼不會妨礙什麽,多了陰氣太重。日日有太陽照射還好,一旦出現陰天,果樹便會出現腐爛。這件事我親自跟你說一下,才放心。”
接着他道:“也不知為何,白鴿每次放出去,十有八九回不來。我以往那些信,你收到了嗎?”
白岫眼睛漂移心虛得不行,看向果樹旁有個小土坑,那裏埋着鴿子骨頭:“都收到了,那些鴿子也許是離家出去玩了。說不定過段時間就回來還拖家帶口,帶上一窩呢!”
夏貝笑道:“順其自然。還有一件事,我學了驅陰陣法,下次你果園陰氣重時,可以用用。”
白岫認真的記下夏貝的話,将驅陰陣法學好。夏貝還有其他事忙先行離開一步,白岫送他出村口。
重新回到廟後,流意不知從哪冒出來,正在喝茶,眼中閃着意味不明的光。
“他怎麽總是來?”
白岫聽着流意的口吻,嫌棄都快溢出來,夏貝不過吃幾顆桃子至于這樣麽?她道:“來說個事。”
流意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白岫坐在椅子上,手指曲起扣在桌面:“那還不是你總把人家信鴿給弄死,搞得人家送信都不知有沒有送到。”
流意往後靠,手臂舒适的攤開:“鴿子肉有一半進了你的肚子。”
白岫臉發熱:“總之,以後不許捕殺鴿子。特別是夏貝的。”
流意語音拖曳,嘴角帶着一絲痞笑:“以後不捕殺鴿子,除了夏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