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
第 25 章
夜裏,白岫搬着椅子坐在草地等流意回,視線從土地廟翻過去,往遠處看,那裏打擂完全沒有結束的跡象。她看看時辰,還早,正是平日鬼們出來活動時間。
視線收回時,落在榮興村土地廟,她的廟可真夠磕碜,就黑白兩色,單調的很。她雙手撐着臉,歪着頭,加點顏色。
反正要上城,再買些三角梅之類的花樹,種在廟門口。
月上半空時,白岫看着酣戰的擂臺處,陰風亂吹,重重影子晃動。若她料得沒錯,會持續一整晚。
“白奶奶。”
阿林從遠處喊話飄過來。
“戰況如何?”白岫給阿林滿上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阿林興奮不已的比劃:“今日有兩百鬼挑戰流爺爺,雖然流爺爺勝了,不過經過一天時間,流爺爺明顯有點疲憊了。”
白岫笑道:“真的假的。”不知是不是吃了桃子的緣故,流意的魂體十分強悍。一夜的時間,他曾将千畝魔草從幾千裏外西北運回,她毫不懷疑榮興村的鬼全加起來打十天的搞不過他。
阿林眼中發光,左右看看,似在确認沒有人,他對白岫說:“我聽鬼們私下裏商量過,他們把三天的上擂臺的鬼全安排好了,實力越強的鬼,越放在後面時間打擂臺。”
白岫覺得好笑,這些鬼根本不懂,在絕對實力面前所有的詭計不值得一提。
阿林道:“您別不信。他們這次搞的是車輪戰,這三天,他們不會讓流爺爺有片刻休息,他們說打疲戰之師更好打敗。”
“只要流爺爺露出敗勢,大夥就會一擁而上,同時打他。”
白岫道:“不是一對一嗎?”
阿林道:“流爺爺又沒說只能一對一。”
白岫心道,這群鬼倒是奸猾,鑽語言空子。她看向遠處,以她對流意的脾性了解,不禁為這群鬼鞠了三把同情淚:“你們挺聰明的。”
在這是等不到流意了,白岫起身往擂臺走去。
阿林急的抓耳朵:“您,要去給流爺爺報信嗎?”
白岫眼中閃過一絲促狹的笑:“對啊。”
阿林攔住白岫:“您別啊,他們要知道我給您通風報信了,我回去後會挨打的。”
白岫不當一回事,道:“誰打你我為你做主。”
阿林眼睛發紅,袖子滑開,露出胳膊上有幾條印記:“白奶奶!”
白岫收起玩笑的表情,半空中握住阿林的手:“誰打得?”
因小事就胡亂打人,讓對方服從,這是村霸行為。她一直以為榮興村的鬼們都是良善的好鬼。
阿林支支吾吾:“這您別問了。”
白岫眼中攀升一絲怒氣,榮興村有她管轄,就不允許出現村霸:“他叫什麽名字。”
不笑的白岫臉上有着駭人的威嚴,阿林吓破了膽子,眼睛一紅,帶着哭腔道:“是大麻子爺爺。”
白岫放下阿林的手,拍拍阿林的頭,柔聲道:“以後發生任何事都可以跟我說,我是榮興村的土地神,為你們做主是我責無旁貸的責任。”
阿林眼淚掉下來,撲進白岫懷裏:“白奶奶,您真好。”
阿林也就十來歲的模樣,比白岫小,她很自然的将阿林當成弟弟看。撫阿林的後背道:“行了,快帶我去擂臺處。”
阿林苦着臉,從白岫懷中起身:“您怎麽還要去呀?”
白岫指了指果園道:“我明日要出村一趟,得去跟流意說說。”
一神一鬼走了挺長一段距離,來到擂臺。
流意眼角泛着淡淡的疲憊,動作依舊淩厲,白岫看出,他并不是累了,只是長時間幹一件事覺得無聊。白岫走上擂臺,揚手叫停了兩鬼。
“占用一會。”
鬼們親近白岫,沒有多說什麽。
流意擡起左手臂,活動關節,眼中的冷意幽深:“什麽事?”
白岫長睫纖纖,月光打在她臉上,浮出柔和光潤,她道:“明日我要出村一趟,你代為看管一下果園。”
流意點頭。
白岫上前,拉低流意的脖子,小聲咬耳朵:“若果園出了事,我廢了你!”
流意嗤笑一聲。
白岫對阿林招手,阿林爬上擂臺:“阿林,你明日呆在土地廟,哪裏都不要去。一旦有任何情況,馬上來告訴流爺爺。我将這項重要的任務就交給你了,相信你能做好。”
阿林認真的點頭。
白岫又對擂臺下圍着的衆鬼道:“有個事,跟大家說聲。明日我要出門一趟,中途流意若要離開,看管果園,你們切不可阻攔。”
衆鬼相互看了眼,點點頭。他們榮興村這樣偏遠,能有什麽事。
白岫帶着阿林回廟,進廟前,給阿林賞了兩顆桃果,阿林千恩萬謝。她回廟裏第一件事,翻開名冊,從一萬只鬼名字中,找到了大麻子這幾個名字。
翻開記錄,這鬼前年來榮興村,犯了幾次事,被前土地神打了幾百板子。消停了,許久沒有聽到信息。白岫找到這鬼的住所。她走進亂葬崗,來到大麻子的墳墓,對方恰好也在。
大麻子長得面生,臉頰凹陷,一雙眼睛賊溜溜的。
“白奶奶,您·您怎麽來了。”大麻子見白岫來,驚得下巴都掉了,震驚中帶着恐懼:“我可是良鬼,什麽也沒幹吶,我白日呆在墳頭睡覺,夜晚仰在墳頭看星星。”
他拍胸脯保證:“榮興村沒有比我更聽話的鬼了,是不是有人在您面前胡說了什麽,哎喲喂,青天大老爺呀,可得為我做主。”
“我什麽也沒幹,我冤枉呀···”
白岫揚手止住大麻子的廢話,她沉着臉,手心向上,一團幽藍的火焰懸空出現,她道:“我不管你生前做過什麽,死後葬在我的屬地,就得服我管。”
大麻子谄媚直笑,身體往後弓,做好了随時逃竄的打算:“那是。白奶奶是榮興村土地神中最美麗,最善良的神,我心中對您非常尊重。您說的話我會牢牢刻在腦子裏,絕不敢有一刻忘記。您就放心吧。”
白岫眼前的大麻子,眼尾因笑容擠出好幾道褶子,每一條褶子裏都藏着陰險。
她拿起手上的一本小冊子,道:“拿去背熟。”冊子是白岫編的《榮興村守則》,裏面大致就是遵紀守法,團結友愛,齊心協力搞好榮興村。
大麻子接住冊子,不斷說:“感謝白奶奶賜書,我定要将它釘在棺材板上,天天看,日日看,時時看。”
白岫感覺這人說話很聒噪,将話說完後,轉身離開。
大麻子見白岫走遠後,面目恢複陰險,朝着白岫的方向,‘呸’一口口水,白岫送來的那本書被他踩在腳底,碾成碎末。他眼睛看向,榮興村村口,眼底湧動奸佞的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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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白岫從土地廟出發來到村口,她們村有三條路,中間一條通往雲舟城,另外兩條通往長慶村和桐子村。
她到雲舟城後,去店子問肥料,仍然沒有。跑去賣花樹的苗農處,最後兩顆三角梅被買走。轉了一圈,什麽收獲也沒有,她來到雲舟城城隍廟,門口的阿離眼尖,看到了白岫,又往她身後看看:“找誰?”
白岫搖頭:“城隍爺爺在嗎?”
阿離警惕問:“找他有什麽事?”
白岫好脾氣解釋:“彙報一下便走。”
阿離搖搖手:“你還是別進去了,城隍爺爺正忙着呢!”
“哦。”白岫心道今年春季沒有出現什麽異端,修羅魔族的事也不鬧了,這個時候是最不忙的吧。
她從袋子裏拿出幾塊栗子糕,放在阿離手中。香味飄到阿離鼻子裏,他忍不住咬了一口,露出滿意,道:“你哪買的?”
白岫道:“夏貝給的。”
阿離酸酸的道:“你運真好,抱上這麽條大腿。”
白岫輕輕一笑:“城隍爺爺是在為周衣的事情煩心吧?”
阿離邊嚼邊答:“正是。你說她怎麽那麽忍不住脾氣,好好去搞凡人做什麽。這天道規則就是這樣,規定的死,它可不管你有沒有什麽苦衷。”
白岫想到周衣的樣子,頗為同情:“沒想到當了土地神還成了任打任罵的弱勢群體。這年頭官不好當。”
阿離很贊同:“上個月,有個傻子拿着竹竿将城隍爺爺神像的手給敲爛了。城隍爺爺氣歸氣,這事只能作罷。那我可沒那麽好的脾氣,當晚摸到他家,給他好一通吓唬。”
白岫道:“鬼使不受天道規則限制嗎?”
阿離道:“當然。不然你以為土地神為啥喜歡收鬼使,有些事不方便自己出面,那就讓鬼使代勞。”
白岫恍然大悟,受教了。原來鬼使還充當了打手的身份。這就相當于鑽了天道的空子。這是高手!
聊了一陣後,白岫上街買了些紙包禮品,背着人看不到的地方,恢複成魂體的樣子。帶着禮品去雲舟城隍廟看望周衣。
榮興村與長慶村是鄰居,平日鮮少來往,這個時候人家生病了,看望一下,正好拉進距離。
進門後,向城隍行禮問安,進入屋裏。周衣的房間在最後,推開門,一股濃厚的藥味混合着腐臭味差點給白岫推出去。
她用盡二十年的修養,才沒有捂住鼻子,做出嫌棄之态。
周衣躺在床上半死不活,身邊無人伺候。送她來的鬼使,也不在。
“周奶奶。”
周衣側頭,眼中冒出戒備,好像白岫是來看她笑話似的:“你來了。”
白岫将禮品放在床頭,擡起手替周衣拂開額前的頭發,動作輕柔:“好點了嗎?”
周衣目光閃爍,語氣虛弱但音調尖銳道:“好些了。你來做什麽?”
白岫用平和的眼神看着周衣,她知道病人會比較敏感,所以照顧這周衣的情緒。她道:“我們兩是鄰居,你平日裏經常幫我傳個信什麽的,于我有幫助,這個時候我不來看你,別人豈不是要罵我。我問過城隍爺爺,你再熬過這一個月就好了。”
她嘆口氣。
周衣面露疑惑:“怎麽啦?我快好了,你不高興?”
白岫哀傷道:“當然高興,我是嘆息我自己。你也知道我榮興村有多窮,我花了差不多一年時間都未改變,還不知道要熬多久,才能見到青天。”
周衣聽得白岫也有難處,兩人距離不知不覺拉進了:“事在人為,一年不行就兩年三年。至少,你們村的果樹長得很好,這是一個巨大的進步了。”
白岫臉上萦繞淡淡的哀傷,道:“嗯。”
周衣覺得白岫不容易,接了這麽大一個爛攤子,還不知道要磋磨多少年,問:“你可是還有什麽難處。”
白岫道:“春季缺肥,找了好幾家店鋪都賣光了。不過也不是大事,改到下半年去施肥了。”
周衣想起身,但動不了,白岫扶住周衣道:“要什麽我給你拿。”
“我村裏囤了一批肥料,應當還剩個幾百斤,我修書一封,你拿着我的信去取吧。”周衣道。
白岫有一瞬間晃神,看到周衣因病凹陷但誠摯的眼睛時她,才相信周衣沒有騙她:“你多少錢一斤買的,我原價買回。”
周衣搖頭:“這都是小錢。”前段時間,她悄悄說了許多重傷白岫的話,如今病中卻只有白岫過來看望時沒露出嫌棄,日久見人心,心底冒出淡淡的歉疚。
白岫堅決要給錢,不能占旁人得便宜。她走時将錢按照市場價留下,周衣送白岫離開,眼中浮現淡淡的敬佩。新來的榮興村土地神,品行确實跟以前的比,好上許多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