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章

第 62 章

正值陽光濃烈,街上行人繁多。

一名華緞中年男子從攤位旁經過,看到攤位上擠滿了人,仔細瞧了瞧道:“靠邊停。”

青衣奴仆靠邊停下,恭敬問:“老爺,有何事?”

“去買些果脯過來。”這名中年男子是客商,名叫狄深。往返各地收購物品,譬如,南邊的茶便宜,收購上來,賣到北方。回南方時,北方面粉便宜,在路上采購一批面粉,賣給南方。路上他看到一些新奇的,賣的暢的商品,也會留意一二,适量采購一批帶走。

青衣奴仆看眼旁邊的果脯道:“是。”

他走到攤位旁,竹簸箕上面,放了梨果脯,蘋果果脯,桃肉果脯等等,只是這些東西賣了大半天,所剩無幾。

“客官這些都是新鮮出爐的果脯,好吃美味,都來點嗎?”白岫笑着招呼道。

青衣奴仆道:“每種都來個二兩。”

白岫馬上給他包上,他這個買法不像是買來當零嘴,倒像是試味。白岫給他包好,貼好紙條,道:“我給您親自送過去。”

青衣奴仆看眼笑容可掬的白岫,嘴唇嗫嚅幾下,才道:“那你跟着來吧。”

白岫将果脯遞進去,聲音和緩:“桃肉果脯乃我們最暢銷的貨品,其中以八分熟為最,吃過的人,沒有不說好的,請您嘗嘗。”

一只手伸出來,片刻後,一個沉穩的聲音傳出道:“你們攤位采購庶務是你負責嗎?”

苗大強不在,白岫暫代裏長一職:“不才正是在下。我是榮興村的副裏長。”

“哦,”這個字尾音拖曳,似乎在評估白岫的話語的真假,沒多久他問:“家裏還有多少桃肉果脯?”

白岫知道自己猜對了,這人是來詢價的客商,道:“我們村擁有千畝桃林,盛産桃果的有百畝,我們的桃果是水蜜桃種,果肉甘美香甜。上市後,銷量巨大,現在村裏留作果脯的只有五百斤了,您要再晚一天,就只剩下一百斤了。”

“姑娘,說笑了。你們這個攤位,就打算所有人都吃桃肉果脯,一天至多銷二十斤。”

白岫濃密的睫毛蓋住眼睛,在眼睑下投下陰翳,這人了解行情,估計想壓價。桃肉果脯是她們主打的果脯,但不是人人都愛吃,還有喜歡吃,蘋果果脯,梨子果脯的人···

“我們的銷貨渠道不止擺攤,城中的富戶秦員外,康員外,府衙賀知府夫人她們都是我們的貴客。”白岫的聲音沉着穩定,如玉石碰撞發出的清脆聲。

狄深掀開門簾,看到站在車門旁下白岫,長得鐘靈毓秀,眼睛精光閃閃。狄深一開始聽聲音,知道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姑娘,有套低價的心思,見到本人,知道這姑娘年歲雖小,并不是好糊弄的,他下車行禮道:“在下狄深,狄仁傑的狄,深淺的深。”

白岫回禮:“不才白岫,白起的白,山由岫。”

狄深問道:“若你們剩下的果脯我全要了,你賣價多少?”

白岫微微笑道:“您走南闖北,見多識廣,我們這果脯是是個什麽價格,您心裏有本明賬。我就不賣弄花把勢,看您願意花多少錢購買,若是可行,我們這筆生意就做了。”做生意切忌直接報出自己的價格,報高價還好,容易吓跑對方。報了低價,人家就白得一便宜。

狄深看着白岫,心中收起糊弄和壓價的想法,這姑娘頗為厲害,道:“桃肉果脯市價賣三十文錢一斤,你剛說過,桃果是自家種的,相當于你們只需要出一些糖和鹽的價格。那麽你們的成本壓縮只有五文錢一斤,我出十文一斤,你們有五文錢的賺頭,省去了連日奔波辛勞。”

白岫沉思後道:“敢問狄大哥的果脯銷往何處?”

狄深道:“北方。”

白岫身處南方,可她穿到這個世界時,聞聽過便宜父兄說過,北方果脯可在原基礎上上浮10-20文錢一斤。這狄深壓價壓得也太低了。她道:“我答應,我們村民不答應呀!這樣,狄大哥既然來了我們雲舟城,買賣不成仁義在。我做東請您在這邊吃頓便飯!”

狄深出低價是有心壓到低價,看白岫如何處理,沒成想白岫不惱,反而留他吃飯。狄深這才笑了起來,這人值得合作,他道:“吃飯便罷了,城外還有一隊貨品,趕着回北方去。你說個實價,多少錢肯賣?”

白岫道:“狄大哥,我年歲小怕說不好,勞煩您姑且再報個價吧。”

狄深頓了頓,這小姑娘也太精明了。确實她手裏的果脯的味道比旁的口感更上乘些,購下後,到了北方銷量更好。從內心裏講,他很想要這個果脯。而,白姑娘的客人卻不止他一個,因此底氣足。

他拿出真誠的價格道:“十五文錢,你看如何?”

白岫微微搭上眼皮,也不知在想什麽:“您購得果脯刨去車馬費,人工費至少還有二十五文的賺頭,而我們刨去成本費只有十文賺頭。剛剛我托大了,這價我做不了主。狄大哥會在雲舟城逗留幾日,不若這樣。我們苗大強裏長這幾日便會回來。我安排你們一起吃個飯吧?”

狄深不禁問:“苗大強是榮興村之人麽?”他記得好像是莫家村的人,他作為客商每年也會是拜訪幾次。苗大強生意做得廣,人脈豐厚,他這種小客商在他眼裏不夠看。

“他看重榮興村的發展潛力,來榮興村了。他承諾過,賣不出去的果脯,可交由他全權代理。”白岫道。

狄深明白過來,好貨不愁賣,他讨不到便宜,道:“我有事不能留下太久,不若這樣吧。我出個二十五文一斤。”

白岫沉吟不回答。

狄深身邊的青衣奴仆,忍不住了道:“白姑娘,這個價格是我們收購果脯的最高價了。”

白岫看眼青衣奴仆,從他臉上辯出吃虧的意思,心裏明白過來,他是覺得價報高了。白岫心中竊喜,臉上不露半分痕跡,這才勉強道:“二十八文行嗎?我們桃肉果脯因自家産本就賣的比旁人低些,旁人至少要三十五文錢。”

狄深深呼吸一口氣:“姑娘,我給的是實價,若你不同意。那我們只能下次再合作了。”

白岫仔細看狄深的眼睛,裏面有了絲不耐,看樣子價格這塊沒得談了。她道:“那就按您的價。我們村以後每年都會制果脯,不知您要不要提前預定一些,您要預定的話,我再讓給您兩文錢利。”

狄深聽到預定讓利這句話,心裏盤算起來,這果脯每年都要進購一批,提前訂還能讓兩文的利錢何樂而不為,他道:“自然可以。不過咱們得去官府簽個文書。”

白岫欣然同意,上車狄深的馬車,兩人一路上聊了很多。到了官府,主薄做了見證,雙方簽下文書,裏面寫好定金數目,定下了三千斤桃肉果脯,還有交貨時間,果脯品相,延遲的則需賠償等。

雙方都很滿意,白岫想留狄深吃飯,狄深有急事,先走了,明日來攤位處取貨。

狄深上了馬車後,青衣奴仆才開口問:“您在榮興村定了桃肉果脯,那書芳果脯的玉老板那邊還去嗎?”

狄深看着身旁的紅紅白白的果脯道:“書芳果脯是老字號,有口碑。他那裏定個兩千來斤的梨肉,杏仁···果脯。”榮興村也有其他果脯品種,他道:“明日你再去榮興村若有其他果脯,你就按照書芳果脯收購價,也購置些回來。我們投入北方,看看銷量如何。”

街上人來人往,天空晴朗。

白岫回到攤位:“流意。”

流意看着白岫笑意融融的臉道:“生意談成了?”

胡宜緊張上前:“你怎麽膽子那般大,一個人就敢跟着走了。”

白岫從懷中拿出文書,道:“辦成一件大事!”

胡宜不識字,道:“快說說,別賣關子。”

白岫笑道:“今日我以二十五文錢的價格,賣掉了四百斤果脯。”她還剩下一百斤放在雲舟城賣,打響知名度。

胡宜驚喜,道:“二十五文,這比苗老爺說的收購價,還高了五文錢呢!”

有人上來買果脯,叫了好半晌,胡宜才反應給人家包了果脯,遞過去。

白岫道:“不止如此,我連明年的份額也賣了。”

胡宜緊張道:“明年,這會不會太早了。”

白岫道:“做生意,本就是提前預定,才能有備無患。”

流意問:“你賣了多少斤?”

白岫笑道:“以二十三文錢的價格預賣了三千斤。”

胡宜兩眼一翻,差點暈倒:“三···千斤。”

白岫笑道:“是呀。”

胡宜看着白紙黑字,不敢相信。

白岫道:“我已經收了人家定金,明年桃果結出來,就勞煩你做果脯,确保品質和今年一樣的好。”

胡宜道:“保證完成。”百畝桃林總産四千斤左右的桃子,除去壞果二百斤,還能剩三千八百斤,三千斤狄深定走了,剩下的八百斤,放在雲舟城售賣。

“白··姑娘。”一個破碎的帶着哭腔的聲音響起。

白岫雞皮疙瘩都翻了出來,放眼看去,翠兒發髻淩亂的跑過來。

“我在這裏。”

翠兒渾身發抖,斷斷續續說道:“夫人,我家夫人···流了好多血。”

白岫血液都涼了,難産!古代難産死亡率是百分之九十,她握緊翠兒的手腕道:“走。”

苗府馬車就停在一旁,白岫進馬車,流意跟上來。

“你救救我家夫人。”翠兒說話都不利索了。

白岫定了心神道:“她的胎相一直很穩,怎麽會突然難産?”

翠兒眼淚奪眶而出:“是苗堂叔,他今日來看望夫人。”

白岫道:“看望?”

翠兒口不擇言道:“不是看望,就是來要錢。”苗堂叔知情不報,打了一頓板子,苗大強念及本家就此作罷。苗堂叔回去後,不負從前威信,他們本就靠着苗大強給銀錢過日子,那次事後,苗大強斷了他們的銀錢,任他們自生自滅。

苗堂叔一家大手大腳慣了,剩餘的銀錢,沒幾天就揮霍完,以致後面開始變賣家産。幾個月過去,他們已經成了有名的窮酸賴皮戶。沒錢了,他天天在家罵苗大強白眼狼,實在逼得沒辦法了,來榮興村找苗夫人。

适時苗夫人和環兒正在亂葬崗茗兒墳上祭拜,她希望,茗兒能重新回到她身邊。

苗堂叔來到村裏,見到上香的苗夫人,就跟惡狗見到了肉,飛奔上前。

翠兒負責攔苗堂叔,環兒扶着苗夫人走。亂葬崗的路不好走,苗夫人拌了石頭,直直摔了下去。幸得環兒攔了一把,但苗夫人卻因此動了胎氣,腹痛發作,無法走動。

“去,快找人來。”苗夫人推了一把環兒。環兒噙着眼淚跑走。

苗堂叔見此情況不單不幫忙,反而直接要錢道:“你給錢給我,我就不鬧了。”

苗夫人氣的兩眼昏花:“你做夢!”

苗堂叔幸災樂禍道:“侄媳婦,我也不是心狠的人,你何必如此犟。随便從你們指縫裏漏出點銀錢,就夠我吃飽了。”

苗夫人痛的直抽氣:“你走。”

苗堂叔道:“我走了,誰來看顧你。不如我幫你去喊大夫來吧。”話雖這般說,腳步沒有動,一副巴不得苗夫人痛苦的表情:“不過,到時候,你得在大強面前說我幾句好話。”

苗夫人銀牙咬碎道:“滾。”

苗堂叔臉色發青,苗夫人進門這麽多年,從來和顏悅色,不敢忤逆:“你這臭婊子,爛賤人,不孝順的混賬玩意。活該你遭報應,生不出孩子,生下來也要死。”

苗夫人這麽多年無子孩子就是她的命,一時氣急攻心,幾乎要痛昏。

翠兒恨得牙癢癢,一掌劈暈了苗堂叔。府上的人趕到,幾個穩婆圍住苗夫人。

苗夫人拉住翠兒的手:“快,叫岫岫回來。”

-

情況緊急,女人生孩子就是死亡線上來回,随時見閻王。雲舟城回榮興村最少兩個時辰,白岫顧不得暴露,跳下馬車:“我先回去。”

她使個法訣,身體瞬移離開。

翠兒只看到一陣光閃過,白岫就不見了,翠兒腦子亂成一團,白姑娘是神仙嗎?

白岫跑回榮興村,走進苗宅,苗堂叔被攔在門外,還在一旁說風涼話:“我沒有推她,是她自己摔倒的。”

“要說也是她自己腦子不好使,快生了,還去上什麽墳。”

“這事賴不到我身上,我找人算過了,她命中無子。”

白岫狠狠的腕了一眼門外的苗堂伯,府內的氣氛很壓抑,女人的慘叫聲像一層陰霾堆積在頭頂。白岫進入房間,裏面血腥味沖鼻,苗夫人的叫聲噶然而止:“唔。”

穩婆驚慌的跑出門,滿手鮮血:“夫人不好了。”

其他幾個穩婆也同樣魚貫而出。白岫拉住一個穩婆道:“你跑什麽,去接生!”

穩婆哆嗦道:“接不了,夫人···斷氣了。”

“夫人!”另外一聲穿透哭腔,穿透苗府。苗大強從外趕回來,路上遇到府中找大夫的奴仆,得知了整個過程。苗大強跑到院內,雙眼暴突,紅色血絲爬滿整個眼球。

他攔住穩婆,像惡獸一般鉗住穩婆的胳膊,吼道:“不能走。”

穩婆撲騰跪下了:“老朽有心無力。夫人本就是雙身子,生産艱難。今日動了胎氣,腹中孩童錯了位,現在是橫胎,大羅神仙也救不了,生不下來。”

“你給我進去!”苗大強根本聽不進去,他拎着穩婆的後領往裏面拖。

穩婆抱着一根柱子,在上面留下一串串血手印:“老朽無能。”

白岫走近房間,看到床上出氣多進氣少已經昏死過去的苗夫人,她身下還涓涓留着鮮紅的血。白岫打了個冷戰,她以前在讀書時,偶爾見過一次,胎兒懷孕到降生的全過程,但并不熟。

她顧不得外面如何吵鬧,先施法術,白色微光進入苗夫人的眉心,她的氣息稍稍穩定,眼睛緩緩打開。緊接掀開棉被,被子下面被血洇濕,血腥味讓人作嘔。

苗夫人氣若游絲,看人已經花糊,認不出人:“保小。”

白岫道:“夫人,且放心。”

沒多久,一聲嬰兒啼哭聲破開苗府陰霾。

苗大強聽到哭聲,眼睛快暴出來,一腳踹開穩婆,大笑大哭:“生了。生了。”

流意等在門外,見白岫雙手沾滿血污,提線木偶般走出房門,魂已經沒有了,她兩眼一閉,往前栽倒,流意接住。

苗大強跑進門苗夫人躺在床上,身邊放着兩個還未包裹的嬰兒,苗夫人昏昏欲睡。她剛剛的經歷很奇怪,好像有人剖開了肚子,幫她取出了孩子,本來她很痛,這時一股暖洋洋的熱流游遍她全身,痛楚消失。

她小心的往肚子上摸摸,那裏并沒有傷口。她迷糊想,可能是出現了幻覺。因為太累了,她含糊說道:“我睡一會,不要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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